閻樂隻喝了一壺茶,就帶著十個幹練肅殺的人馬不停蹄繼續趕路。至於萇笛要惡整項羽叔父倆的事,閻樂根本顧不上。


    可憐他就是個勞苦的命,花了十來天的時間從鹹陽趕到泗水,又要馬不停蹄去探查九江,再繞去太原與公子會和,伺機誅殺張良。


    無良的公子啊,能不能讓他好好休息幾天。


    川先生遠望閻樂一行人駕馬遠走,隻剩下一片揚起的渾濁塵土,才悠悠說道:“胡亥讓閻樂去剿項氏的兔窟?”


    萇笛微愣出神。


    “應該不是,胡亥沒這麽莽撞,頂多是讓閻樂去探查情況。”她說道。


    川先生讚同道:“狡兔三窟,項氏隱蔽在九江、穎川和會稽三個郡縣,胡亥公子這是想對項氏出手了,而且是想個個擊破。”


    萇笛瞧著川先生的臉,笑道:“川先生好像懂得很多,連這些事都能推導衍算得出。”


    她知曉這些,是張子房護送他們回沛澤縣時告訴她的,那時張子房想萇笛同他一起反秦。


    可是萇笛讓他失望了。


    川先生轉移話題:“去看看央魚吧,她今天嚇壞了,你一個下午都沒去見她,她該委屈了。”


    眼睫輕輕顫了一下,下垂半闔著,萇笛思考了下,抬起眼道:“項羽竟然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避開私衛,去夜探央魚的房間。”


    “你想說什麽?”


    “把扶蘇哥哥給你的人手,分給我一點。”


    川先生撇撇嘴:“十個,我手上現在能用的人也就三十個。”


    “那夏夫人留給你的人呢?”萇笛噙著笑,留給川先生一個瘦削纖細的背影。


    川先生臉色發白的站在原地,那是他最大的底牌呀,連公子扶蘇都不曾知道。


    那萇笛是從哪裏聽來的?


    萇笛去了央魚的房裏,隔著山水屏風,萇笛依稀看見央魚坐在床上哭得一塌糊塗,呂殊事不關己的找了個小凳墩子坐著。


    子嬰躲在一邊暗自抹眼淚,卻不敢哭出聲,唯恐驚擾的央魚。


    見萇笛從屏風外進來,央魚腫著水桃子似的雙眼一瞬不瞬的看著她。想解釋討巧,又怕萇笛還在生她的氣。


    萇笛上前扳開她緊抓被子的手,把她抱在懷裏,輕柔的說道:“你不懂人心險惡,我知道你現在被蒙蔽了雙眼分不清是非……”


    央魚的眼淚簌簌落下,浸濕了萇笛的肩頭,她含淚反駁道:“他不是壞人,他是好人。”


    子嬰見狀哭著大喊道:“他怎麽不是壞人,他…!”子嬰眼睛腫紅的抱住萇笛的腿,哭喊道:“萇笛,你可要為央魚做主……”


    萇笛愛護妹妹,但也一直把子嬰當做親弟弟看待,哪能忍心看見子嬰坐在冰涼的地上:“快起來,地上涼。”


    子嬰從地上狼狽的爬起來:“我再你不喜歡你了!央魚,我討厭你!”卻吼出這兩句話就跑出去了。


    正好與剛進來的川先生撞了個滿懷,川先生攔住他詫異道:“小公子你怎麽也哭了,央魚發脾氣打你了?還是萇笛也訓你了?”


    平時力氣微小的子嬰此時不知道用的什麽勁,奮力推開了川先生,川先生差點摔個粗咧。


    眼看著子嬰跑出去了,川先生穩住身形後,叫來潘勇跟著子嬰。


    “怎麽回事?”川先生氣急敗壞的進屋,卻隻站在屏風後,“萇笛你把子嬰給打了?這次是央魚的錯,你訓一個孩子做什麽?”


    萇笛被央魚弄得焦頭爛額,又被川先生這麽一吼,多多少少心裏有些不痛快:“他莫名其妙的哭著跑出去,又不是我趕的他。”


    央魚在萇笛懷裏不停的哭,萇笛把她放上床,扶了下她光滑的手臂。


    夏衫單薄,觸手絲滑,萇笛看見了她粉嫩幼紅的手腕,光潔柔美,不含一絲瑕疵。


    萇笛被驚得後退了半步,腦海中閃閃的金星讓她差點站不穩,她眼中驚慌退縮,似乎看到了很恐怖的事情。


    呂殊連忙站起來拉住她。


    川先生在外麵透過山水屏風看到萇笛傾倒的身影,擔憂道:“萇笛你怎麽了?是不是這段時間太累了?”


    央魚半躺在床上心裏小鹿亂撞,雙眼水漓漓的看著萇笛。


    萇笛咽下一口口水,咽下心裏的驚慌,勉強扯了扯嘴角道:“應該是這段時間累著了,休息休息就好。”


    呂殊分明看出萇笛不是累的,可是看萇笛的神情擺明就是不想讓她知道,於是呂殊索性也不再問了。


    “央魚中午沒吃什麽,我去廚房端點粥來給她。”


    呂殊“哦”了一聲。


    萇笛捂住心口走出去,川先生一路跟著她走到院裏,便看到萇笛一拳打在院裏的桐樹樹幹上。那隻手痛得抽搐痙攣,萇笛仿佛不知道疼痛似的指尖深狠的死扣著幹涸的老硬樹皮。


    鮮紅的液體從素潔的指節處開始緩慢的蔓延,流至手腕處。


    萇笛哭了,毫無征兆的哭了。


    不是呂殊豪放的嚎啕大哭,也不是央魚低涰的懦怯凝噎。而是死咬著唇,隻掉眼淚,沒有哭聲。


    川先生猝不及防,硬著頭皮走過來,掏出一塊帕子遞過去。


    萇笛卻低著頭,哭著看著下垂的手腕,不理會川先生。


    “怎麽哭得這般傷心,我方才不過是語氣重了點,你別放在心上,你是知道我是個管不住嘴的。”


    川先生伏低做小,賠禮道歉,萇笛竟不為所動。


    川先生湊過去看,發現萇笛盯著自己的右手腕出神。


    “手有什麽好看的……”川先生納悶道。


    萇笛的整隻右手背都被血染了,還倒刺進去了一些樹渣,星星紅紅的,川先生勸道:“去讓呂殊給你包紮包紮吧,別感染了,以後留疤。”


    萇笛還是不動,停止了哭泣,眼淚被風吹幹,卻還是死盯著自己的右手腕出神。


    川先生仔細的眯眼看,發現被卷起的素色暗蘭紋的袖子底下,她常佩戴的銀鐲子旁邊,有一顆紅色的血痣。


    紅豆般大小的,守宮砂。


    川先生想到了些不和諧的畫麵,硬生生把目光看向別處。


    川先生年近四十,正是壯年,血氣方剛的年紀。不過卻一直獨善其身,不曾娶妻。


    萇笛嘶啞的聲音響起:“央魚的,守宮砂,沒了——”


    央魚的守宮砂沒了。


    萇笛眼中殺意橫起,恨意咆哮著,翻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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