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孫萍洗好澡穿上李漢明給他的那些衣服躺在李漢明的床上的時候,李漢明正一個人坐在老家客廳的沙發上。他神情疲憊,歪看頭靠在沙發背靠上。


    妻子已下葬兩天了。宇兒跟在他的爺爺奶奶。李菊也回到了自己的家。


    一百三十多平米的房子裏現在隻有李漢明一個人。


    屋子裏各個房間的燈全開著。到處都是亮堂堂的。


    從來不怕黑的李漢明這兩天特別怕黑。隻要關了燈,他就感覺到湯霞就站在他的麵前,睜著一雙充滿哀怨的眼神看著他。的確,他是欠她的。當她將與他相處的時間累計告訴他時,他也大吃了一驚,他沒有想到,他們結婚十多年來,在一起的時間竟不到三個月,而且他與她親熱的次數還不足一個月的時間。


    這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意味著什麽,就是她這麽多年來相當於守著活寡。


    他是殘忍的。盡管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兩年來,他除了工作,把能用的時間都用在她的身上,可是…..已經晚了。


    不管怎麽說,她是他的妻子,是他孩子的母親啊。自己怎麽可以這樣忽視她的存在?既然娶了她,就算不喜歡,也不應該這樣冷落她!


    李漢明無比的悔恨。


    在湯霞最後的日子裏,李漢明越來越感覺到這個女人的存在對於他的意義有多大。其他什麽都不說,光看兒子對她的那份依戀就足以說明這個女人在他的世界裏扮演著多麽重要的角色。當他抓住她的手,懇求她不要離開他的時候,他是真心真意的,他的眼淚滴落在湯霞幹瘦蒼白的手指上,兒子宇兒撲在床前,哭著喊,“媽媽,你不要死啊”兒子的小臉上即將失去母愛的惶恐讓李漢明揪心般地疼痛。


    許多珍貴的東西真的就一定要等到失去才懂得它的價值?


    李漢明懊悔自己的無知與無情。


    生命隻有一次,相遇相識是一種緣份。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一日夫妻百日恩啊。


    湯霞並沒有怪他,臨終的時候,還用那輕得象蚊子一樣的聲音跟他說:“去找你喜歡的人吧,幸福生活下去,隻是不要忘了宇兒,要好好待他。”


    李漢明的眼睛裏慢慢湧出了眼淚,他往廚房間望去,想起自己每次回到家,跟老爺一般往沙發上一坐,妻子在廚房裏忙進忙出,為他準備他愛吃的飯菜。端上來之後,他連笑臉也很少給她,隨便吃幾口。


    每次晚上自己借故出去,妻子總是用一雙期待的眼睛看著他,而他卻佯裝沒看見。


    生命消失了,活著的人才會回憶起他在世的時候種種的好處。這是人類這容易犯的一個通病。


    李漢明也跟芸芸眾生一樣,在與湯霞陰陽兩隔之後,腦子裏閃現的全是她的好。她對自己周到的照顧,對他父母的孝敬,還有對兒子無私的愛。


    人的思想為什麽是這樣?明明她是一個好人,一個善良的人,自己的心卻不在她身上?他明知道她喜歡他,她愛他,他卻始終不為所動。是因為自己生性殘忍嗎?


    李漢明陷入無以自拔的自責之中。


    他甚至開始想追隨妻子去,跟她懺悔,在另一個世界裏好好地待她,要讓自己努力愛上她,給予她作為一個女人應該得到的疼愛與嗬護。


    他難過地捧著頭倒在沙發上,哭出聲來。


    孫萍鑽到被窩裏,卻怎麽也睡不著。


    她現在真想飛到心愛的人身邊,好好安慰他。可是自己又以什麽身份去呢,又該對他說些什麽呢?


    孫萍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她覺得無論怎麽樣,自己應該在他最痛苦的時候給他一點力量。


    她將手機拿出來。找到他的號碼,想了又想,給他發了一個“擁抱”的圖像,並寫了幾個字“一定要堅強!”,孫萍對著這幾個字看了又看,猶豫了一會,終於按了發送鍵。


    手機的信息聲在這寂寞的屋子裏清晰洪亮地響起。


    李漢明從沙發上坐起來,擦了一下眼睛,拿起放在桌子的手機。他看到一條陌生人發的短信。從內容上看,雖然隻有幾個字,但那個擁抱的符號還有那文字背後的關心都說明這是一個熟人發過來的。


    李漢明看了一下這個陌生號碼,顯示屬地是上海。他猜想應該是上海工廠的人發的吧。他編了兩個字“謝謝!”


    孫萍沒有想到李漢明會給他回信。


    她忙坐起來,繼續給他發了條信息。


    “你是家裏的頂梁柱。一定不能倒,你父母還有兒子都指望你!堅強!”


    李漢明看到這條信息後,心中一驚,他忽然再一次去看這個號碼,雖然他並不能肯定什麽,但總覺得這條信息裏有他熟悉的氣息。


    不過,他現在更多地心思沒浸在對亡妻的思念之中。他掃了一眼後又將手機放到了茶幾上。再隔幾天就是妻子的頭七了。老人說,死去的人靈魂會在家裏停留七天才上路,在這七天裏,他們會到他們曾經去過的地方都重新走一遍。


    李漢明從沙發上站起來,他來到他與妻子共處過的房間裏,他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希望妻子能在夢中與他相會,如果見到她,他一定要跟她道歉,再次跟她說對不起,他要對她說,來生一定好好待她。


    可是說到來生,他便想到他已與另一個女人有約。


    “對不起了,湯霞。”


    他把頭埋在枕頭底下。


    以後怎麽辦?


    他忽然間跳起來,下周二約了客人到工廠參觀,這事還忘記了。小湯口語也不怎麽好,而且對生產也不熟悉。這也是他用了不少心思爭取來的客戶,一般能到工廠參觀,就說明是要誠懇的合作意向了。上海工廠他和洪黃天可是投進去將進一百萬了。業務這一塊可是全靠他了,現在自己已離開工廠十來天,這兩天連郵件也沒看,不知有沒什麽耽誤事。小湯畢竟是一個生手,之前她回複郵件的時候他讓她發給自己過目一下,現在…..


    李漢明將電腦拿出來,他打開自己的郵箱。客人的郵件,包括小湯回複郵件他都能看到。


    他查看了自己離開十天的郵件,看到小湯的回複後他不時皺起眉頭。不過,當天看到後麵時,竟不住有些疑惑了。


    小湯昨天發的郵件完全象是另外一個人,不僅語言組織緊密,而且句句都說到重點。一看就是成熟老練人的語氣與作風。


    怎麽回事?


    如果小湯真有這本事,那周二的客人參觀陪同,他倒完全不用擔心了。


    李漢明坐在電腦前發呆。他看了一下時間,現在已經是快要淩晨了。明天問一下洪黃天吧。


    想到工作上的事,李漢明的腦子裏似乎清晰了一些,也不再象剛才那麽難受了。


    工作不僅僅是生存的手段,還能解憂,讓人從一種絕望的思戀當中走出來,也可以讓心中的疼痛感減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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