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歡對眾人道:“各位都看見了,展翠花已經同她相公生離了,從此她便是我店裏的夥計,大家此後莫要再叫她崔娘子,隻叫翠花吧!”


    “吉金,門口招廚娘的那張告示取下來吧!”


    一直都沒有說話的酥姬這才笑著道:“掌櫃的主意拿的好!運氣也好!剛想要個廚娘,這就送上門來了……”


    “千春,你帶著翠花去上藥,休養個兩日再上工吧!”


    翠花聽了急道:“太太,不用!這點傷根本不算傷!那崔石輸了錢回家打我,遠比這狠得多了,我今兒就可以做飯!那做飯對我來說,就是養著了!”


    酥姬憫然。


    好吧!如果有活幹能讓這可憐的婦人覺得安心,那便由她吧。


    千春帶了翠花去梳洗上藥更衣,再出來時,看著已經是個利落的婦人了,雖然長得不算好看,但做事又快又好。


    再說廚藝,雖不及歌令的精致,但花樣很多,口味也不錯。


    最重要的是感恩,用她自己的話說:“跟了仙女一樣的掌櫃和夫人,夥計又都是和善之人,自己就跟重活了一遍似的,快活!踏實!”


    每日的巳時就是大家最忙的時候。


    亭歡照例先看看昨日的賬本,吉金盤點一下存貨後碼好樣品,便開始有客人上門選東西了。


    “掌櫃的,這兒有一封帖子”


    回頭一看,一雙手遞過來一個紅邊牛皮紙的三折柬。


    小夥計徐陶恭敬道:“才剛我磨了刀剪回來,就見這個斜插在咱們大門的鎖環裏”


    亭歡接過來展開,卻是一封邀請函。


    說是下月二十五日,在琉璃街口的天橋旁大正牌坊下,有個開鎖擂台,邀請了京城裏有名的鎖鋪裏的大師傅來開鎖,稱有兩把世上最難開的鎖,看看誰能都解開,落款是:大垳鎖鋪掌櫃,方六爺。


    徐陶問:“掌櫃的,誰給您的信啊?”


    “不是信,是邀請函”


    其實也算是戰書,歡觹鎖鋪的名氣扶搖直上,大約已經引起了同行的關注。


    “哦,”


    “什麽邀請,您去不去啊?”


    “徐陶!掌櫃的事情你亂打聽些什麽?”生衣黑著臉說。


    徐陶趕緊吐了吐舌頭,躡手躡腳的溜回去後院去了。


    自從徐陶弄壞了那個小抽屜,生衣對他一直盯的緊管的嚴,語氣也算不上好。


    亭歡看他一眼道:“他還小呢…”


    “小也得懂規矩,不然別人隻怪我沒教好!”生衣還是一臉嚴肅。


    亭歡知道他是個視名如命的人,隻怕對那件事還耿耿於懷,其實,開店做生意哪會不遇到點兒事呢?


    “什麽邀請函?”


    亭歡念了一遍給他聽。


    正好千春和酥姬也聽見了,這下子意見就多了。


    千春說一定很好玩,應該去看看。


    酥姬不同意,說那地方人多,魚龍混雜,亭歡一個姑娘家不方便露麵。


    生衣堅決反對。


    “掌櫃的,這種江湖伎倆同賭局一樣都是騙人的,哪有公正性可言,又說歡觹鎖鋪的生意和口碑都是靠老老實實一步一步做出來的,根本不需要那些虛名……”


    他說話時很激動,有些不像平時的他,院子裏幾個人有些不適應。


    他自己也發覺了,臉有些紅道:“這隻是我的淺見,掌櫃的還是同太太商量吧,我先去幹活了!”


    “我再想想,反正日子還遠著呢……”亭歡笑道,卻突然發現一個人影投在腳邊的藤編杌子上,被折了一段似的。


    一回頭嚇了她一跳。


    那張要多不高興就有多不高興的臉,眉頭照例是皺成雲渦紋,一雙墨玉寒星眼居高臨下審視著自己。


    亭歡的心情一下子就壞了。


    他可是個尊貴之人,怎麽悄悄進了人家內院連個招呼都不打?還連個侍衛都不帶,這才像賊好不好……


    “這不是郭小姐的兄長嗎?”酥姬十分優雅的上前,帶著笑嫋嫋一福,旁邊的千春也福了福,悄悄打量著他。


    “郭小姐沒來嗎?”


    他朝酥姬行禮。


    “多謝夫人問起,舍妹不曾來,我是送首飾盒來配鎖的”


    “那去同亭歡談吧,鎖的事我也不懂……”


    酥姬心裏可明鏡似的,一個千尊萬貴的皇子,隨便找個人來送個盒子還會找不到,偏偏自己過來,嗬嗬。


    宣瀚微微頷首。


    他也納悶,如此柔媚的婦人卻生了這麽一個又倔又臭的女兒出來。


    “千春去倒茶來!”


    “哦,是!”千春光顧著看熱鬧,連茶都忘了倒。


    酥姬擦著亭歡的身邊走過,輕輕碰了她一下,低語道:“笑一笑嘛,你這是什麽臉啊?”


    亭歡立刻醒悟,對啊!這架可不能再吵了。


    “你鎖樣畫好了嗎?”他直接問道。


    “畫好了,要不公子自己來看看吧!”


    亭歡領著他進了小書房,拿出至少二十張畫稿,都是西番蓮配迦陵頻迦鳥的,他一看這麽多,不由得訝異。


    “畫了這麽多?你自己覺得哪個好?”


    “都不好!”亭歡苦悶道。


    “要不還是你自己選吧!如果都不滿意,你說哪裏不好,我再改!”


    他拿起來細細看,專注之際,一旦沒有了發怒或挑剔的表情,他看起來像完全換了一個人,甚至,有一些類似傲滄的氣質,想到傲滄的亭歡,總能想起寧靜滄海上升起的一輪明月。


    “你笑什麽?是覺得我挑的慢?”他又逼問。


    亭歡苦笑,“我想起一個俠義之人來,故而笑了……”


    宣瀚瞪她一眼,“你專心些不行?你的行為同俠義可半點邊也不沾,與其暗暗仰慕,不如修身養性改改你的惡習吧!”


    亭歡又想踢他一腳了,這是什麽話?自己是做了一件終身後悔的事情,可那也是氣脈倒衝導致的,他突然輕易的揭開傷疤也太狠了吧!


    是你上門求做東西,我還不做了呢!


    看著瞬間青了臉的亭歡,他似乎也覺得自己有些過份了,“好了好了,我知道那不全怪你!薑逢堂主說了,你那天也是病了才會如此,我……我方才說的……不盡然對!”


    看著他居然半紅了臉,結結巴巴的道歉,亭歡忍不住輕哼一聲。


    “什麽不盡然對……根本就不對!”


    “好好,不對……”他就這麽妥協了?亭歡有些吃驚,這脾氣也太沒個準譜了吧?前一句還拽得像天上的鳳凰,後一句就收斂了羽翼,變成地上的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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