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姒的目光越過常嬤嬤的肩頭,將馮建璋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不由得訝異。她已經有好多日子不曾注意過這個人,今天一看,馮建璋的樣子竟有些落拓,臉龐似乎也瘦了許多。


    是這陣子在柳家住的不如意嗎?想來是有的。柳大太太一夥因為做下許多不才之事,極大地危害了柳府上下。她們失勢之後,雖柳府謹守待客之道,但是馮建璋多少還是會受到些影響。這個時候聰明的做法自然是主動、體麵地離開。可是馮建璋卻沒有,因為柳大太太的挽留。


    柳若姒一直認為馮建璋是聰明人,但是這件事卻讓她有了疑惑。馮建璋也許沒那麽聰明,又或者他是另有所圖。


    不過,看馮建璋這樣,是真的有話要跟她說。就在這裏,又有丫頭婆子們陪著,柳若姒倒是沒什麽好擔心的,因此她想了想,就做了決定。


    “璋表哥有什麽話,請講吧。”柳若姒示意常嬤嬤讓開,一邊對馮建璋道。她還真有些想聽一聽馮建璋會跟她說些什麽。


    “三妹妹,我……”馮建璋得了許可,一開口,卻似乎又難以啟齒似的。


    柳若姒也沒有催馮建璋,隻安安靜靜地站著,等馮建璋整理好他的思緒。


    馮建璋的樣子有些激動,平複了一會,才又對柳若姒開口。


    “我是來跟三妹妹辭行的。”馮建璋說道。


    “哦。”柳若姒輕輕點了點頭,馮建璋還是決定要走了,這樣也好。隻不過……“璋表哥可跟大太太說了,大太太答應了?老太太心裏很喜歡璋表哥的,璋表哥要走,恐怕老太太是要挽留的。”


    “正要去跟姑母辭行,先看見三妹妹,有話早就想找三妹妹說了。”馮建璋麵露苦笑,他幾次求見柳若姒,都被柳若姒身邊的人擋了駕,他哪裏能不明白柳若姒是討厭他,所以今天才會特意到後院來,守在這裏,就是等著柳若姒從柳老太太處出來的時候,能夠跟柳若姒見上一麵,說上幾句話。


    “……建璋慚愧。”馮建璋突然說道,麵上的苦澀更濃,“大姐兒的事,我送柳玉江往北邊去,路上他避開眾人,交代給我一封書信,說是事關重大,能夠救大/奶奶和幾個孩子。隻要我將書信交給他原先的一個同僚。我並不知道他信裏寫的是什麽,也不知道他那同僚就是關侍郎的人。北方苦寒,柳玉江還罷了,他罪有應得。可是大/奶奶……”


    說到這,馮建璋飛快地看了一眼柳若姒的臉色。


    “我並不是為她辯護,她沒受過苦,三個孩子一個小過一個,往北邊去了,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性命……”


    馮建璋告訴柳若姒,因為心疼柳大/奶奶、大姐兒、二姐兒和大官兒,他聽信了柳玉江的話,替柳玉江送了信。


    “……直到聽說他把大姐兒送進了郭府,換了關侍郎一封調令,我才明白過來。是我糊塗,助紂為虐,這些天,我心裏一直不安。”馮建璋臉上的痛苦不像是假裝出來的,從他的語氣中也能聽出深深的愧疚。


    對於馮建璋的這番話,柳若姒並沒有任何意外的表示,畢竟她早就猜到馮建璋是內鬼。隻不過如今馮建璋自己承認了,並且他也不是故意要助紂為虐,而是被柳玉江給蒙蔽了。


    “他說送封信就能救他,璋表哥就沒仔細問問,那信中說了些什麽,就有這樣大的效力。”柳若姒冷靜地分析了一下,就問馮建璋。


    “我問過的,他含糊其辭,隻騙我說有人欠了他人情,那封信也不過是病急亂投醫,但凡有些希望,都要試試的。我就沒好再問,也是抱著試試的想法,去送了這封信。”馮建璋說道。


    柳若姒點了點頭,馮建璋的話很可信。


    “還有一件事,我想了許久,還是要告訴三妹妹知道。”說完了大姐兒的事情,馮建璋心頭的重量並沒有減輕,接下來的話他更有些難以說出口。本來,他也曾經想過幹脆將這件事情埋在肚子裏算了,但是在輾轉反側了幾夜之後,馮建璋還是打算將事情說出來。


    他要把事情都告訴給柳若姒。至於為什麽不去告訴別人,偏偏選擇告訴給柳若姒。馮建璋並沒有深想。他隻是覺得,他應該這麽做。他的本心也在驅使他必須這麽做。


    “二妹妹曾經讓我給韓青傳過一回口訊。”馮建璋閉了閉眼,終於將壓在心底的話說了出來。


    “什麽?”雖然已經有了類似的猜測,但是柳若姒還是有些吃驚。


    馮建璋這個人,難道就糊塗成這個樣子了。這件事,竟然也是他做的!真真是……可恨。看著馮建璋,柳若姒覺得有些牙癢。柳大太太是那樣精明的一個人,柳大/奶奶雖不如柳大太太卻也算是個聰明有算計的,可眼前的馮建璋是怎麽回事,他這連番的舉動,分明是一個糊塗蟲。


    馮建璋就看出了柳若姒的怒意,臉上愧疚和痛苦的神色越發深刻。


    “是我不對。我知道我做錯了。”馮建璋垂著頭。


    “你……”看著馮建璋,柳若姒真恨不得吩咐人將他拖下去打上幾板子,然而這個人卻是柳家的親戚、客人。“現在知道錯了,可又能怎麽樣。你可知道,這件事對我們家,對……”


    “大錯已經鑄成,我追悔莫及。我對不起柳家,對不起……三妹妹。”馮建璋這個時候自然知道這件事如果沒有處理好,將會對柳家造成的打擊,包括柳若姒在內的柳家女子誰都不能幸免。


    這也是為什麽這些天他如此寢食難安,日漸消瘦的緣故。


    “你明知道她要……,你竟敢替她傳口訊。柳家哪裏對不起你,我們哪裏又得罪了你,讓你這般恨我們,這般害我們!”柳若姒指著馮建璋斥責道。


    馮建璋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我知道罪無可恕,三妹妹因此罵我,恨我,都是我罪有應得。……願意為三妹妹做牛做馬……”


    “呸。”柳若姒攔住馮建璋的話頭,“這是什麽話?”有這個時候說什麽做牛做馬的虛話,又何必當初那。


    “二妹妹的口訊並沒什麽不妥(雖然送口訊而韓青本就是非常不妥的事情),若是要我送信,我自不會再上當……”馮建璋見柳若姒怒極,忍不住辯解了一句。


    “她讓你傳的是什麽口訊?”柳若姒就問,她也十分好奇,是什麽樣的口訊能讓韓青冒險來見柳若娟。


    “二妹妹隻讓我傳話給韓青,讓他在大老爺的壽辰務必來柳家,有要事,並讓我告訴韓青,他不來會後悔一輩子。”馮建璋將柳若娟的原話跟柳若姒說了。


    柳若姒不由得皺眉。這樣一句話,竟然能說動韓青,必定是有什麽她不知道的前因。而且,送口訊給韓青也表明了,柳若娟和韓青私下裏早就……


    “是二妹妹苦苦求我,”馮建璋見柳若姒有些不信他的話,他自己想著這些話中本也有破綻,就又繼續高速柳若姒,原來是柳若娟對他說,上次在貞定侯府,柳若娟不小心遇見了韓青,被韓青……拿去了衣裙。


    這樣一件事,對於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來說,可是要命的。柳若娟在馮建璋麵前說的十分可憐,擔心韓青把事情聲張出去,因此還不同意馮建璋替她出麵。而這些天在柳府,親眼看著柳若娟被柳大太太忽視,被柳若媛欺負,還傷了腿,留下了病根,馮建璋對柳若娟早就很同情了,並且因為幫柳若娟賣藥的事情越走越近,柳若娟在馮建璋麵前,展露了她從未在人前展露的一麵。


    馮建璋也說不清楚,就答應了柳若娟,替柳若娟傳了話。本來他還打算著,如果柳若娟跟韓青不能協商成功,他要想法子為柳若娟出頭。他萬萬沒有想到,柳若娟也騙了他,事情竟是那樣的結局。


    聽完馮建璋的敘述,柳若姒不禁冷笑。看著是個青年才俊的馮建璋,原來竟然是這樣一個人。同情心泛濫,分不清楚是非,性情黏糊不說,他還中了柳若娟的美人計!


    “你二妹妹想來是央求你,萬不可將事情說出來了。你現在跟我說了,我可不會替你們隱瞞。”柳若姒淡淡地對馮建璋道。


    馮建璋原打算是要瞞著的,但是想來想去還是決定說出來。


    “沒有資格求三妹妹替我隱瞞。老太太、大老爺對我有什麽懲罰,也甘願領受。……愧疚難當……”馮建璋看樣子是真的很後悔,很愧疚。


    事已至此,再罵馮建璋也是沒用的。柳若姒就點了點頭,示意馮建璋起來,她要走了。


    “三妹妹……”馮建璋慢慢地起身,目光凝注在柳若姒的身上,似乎還有許多話要跟柳若姒說。


    柳若姒卻再也沒看馮建璋,隻帶著人往柳二太太的院子裏去了。馮建璋站在當地呆愣了半晌,才垂下頭幽幽的歎氣。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地難為情!


    伊人遠去,咫尺天涯,而那倩影卻永遠地印在了他心頭。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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