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打架,不算什麽了不得的事兒,可被打的是安郡王,那就不一樣了。


    安郡王是誰呀,他祖父連皇位都不要了,便宜了昭豐帝這一支。


    那麽多皇親國戚,昭豐帝對哪個都可以擺威風,唯獨對安郡王,不管內裏怎麽想吧,明麵上一貫是縱容的。


    他可不想背上不仁不義,斬盡殺絕的刻薄名聲。


    “小舅舅,您怎麽就忍不住,和安郡王打起來了呢?”站在牢房外,甄妙歎氣。


    溫三舅搓了搓手,跟著歎氣:“這不是一時習慣了嗎,在西洋那邊,已婚的婦人比小娘子還要受歡迎,我一年裏接到的決鬥挑戰,沒有十次也有八次了,更別提那種臨時對上的爭鬥了。”


    羅天珵暗暗擦了擦冷汗,心道大周幸虧和西洋那邊不同,不然,他就要天天打架,不用幹別的了!


    甄妙也沒話說了,人在氣憤至極時都是本能反應,溫三舅在大洋彼岸住了十多年,行事早就和那邊差不多了。


    “不過——”溫三舅皺著眉,在牢房裏踱著步,又忽然停住了腳步,“我雖然忍不住動了手,可就是剛剛碰了安郡王一下,他怎麽就受傷昏迷了呢?”


    溫三舅之所以被利落的關在了牢房裏,哪怕有羅天珵在也沒放出來,還是和安郡王至今昏迷不醒有關。


    “小舅舅,您確定隻是輕輕碰了安郡王一下?”


    “當然。打架我有經驗!”


    甄妙……


    “小舅,先委屈您在這裏呆一下,我會想法子的。”羅天珵道。


    溫三舅不以為意的擺擺手:“我沒事兒。這裏環境還不錯,就是凱麗和兩個孩子,請你們幫我照顧好。”


    他說完,為了顯示呆的還算舒心,又挺胸抬頭的走了兩步,忽聽“吱”的一聲。


    三人一同低頭,看著溫三舅腳下。


    此時還是白日。牢房裏光線雖昏暗,依然看得分明。一隻肥胖的老鼠,尾巴被溫三舅踩個正著,正拚命的抗議掙紮。


    溫三舅愣了愣,隨後嗷的慘叫一聲。雙腳離地緊緊抱住了鐵欄杆。


    甄妙和羅天珵麵麵相覷。


    誰也沒想到,溫三舅這麽怕老鼠。


    這場景喜感莫名,甄妙本來的擔憂都被衝散了,一臉無語的望著俊朗不凡的舅舅大人。


    羅天珵轉了身,對牢頭道:“可否麻煩換一個幹淨點的地方?”


    這點方便,衝著錦鱗衛指揮同知的麵子,牢頭還是給的,當著二人的麵,就給溫三舅換了房。裏麵空間雖不大,勝在幹淨,連被褥看著都是半新的。


    甄妙略微放了心。又寬慰了溫三舅幾句,隨著羅天珵一起離去。


    “皎皎,你在府裏,好好陪著三舅母和兩個孩子,剩下的事,讓我來辦。”


    甄妙回去後。對凱麗說了溫三舅的情況,為了讓她放鬆些。還特意提道:“沒想到小舅舅敢為了您與王爺打架,卻怕小小的老鼠,當時見了臉色都白了,還是替他換了房間,才好了些。”


    凱麗聽了沉默許久,用生疏的大周語道:“泰信對我說過,他渡海時,船翻了,一些人的屍體隨他一起飄到海島上,他醒過來後,就見有好多老鼠啃噬那些屍體,怎麽趕都趕不走,後來——”


    她停頓的時間有些久,甄妙聽得入神,忍不住問:“後來怎麽樣了?是不是老鼠把那些屍體都吃了,啃成了骨架?”


    想想小舅舅若是經曆過這種事,對老鼠的恐懼也就不難理解了。


    凱麗挑了挑眉:“不是,後來泰信太餓了,把那些老鼠都吃了。”


    她說完,看著甄妙。


    甄妙整個人都不大好了。


    吃老鼠,吃吃過屍體的老鼠!


    “嗬嗬。”她幹笑兩聲,再細想,不由悚然。


    明知道那些老鼠吃過同伴的屍體,最後為了生存,不得不把那些老鼠捉來吃掉,對小舅舅的心靈,絕對是難以想象的摧殘。


    再想到小舅舅見了老鼠抱著鐵欄杆的模樣,她再不覺得好笑,反而揪心起來。


    無論如何,一定要把小舅舅弄出來!


    “怎麽樣了?”等到了天黑,羅天珵回來,甄妙忙問。


    羅天珵自顧倒了一杯茶。


    甄妙按住他的手:“涼了,我給你倒杯溫熱的。”


    看著她的背影,羅天珵心中一暖。


    這種時候,皎皎還能想到不讓他喝冷茶,果然是更愛他了。


    羅天珵喝了一口溫熱的果茶,整個人都熨帖了,聲音不由有些慵懶:“安郡王醒了。”


    “醒了?”甄妙嘴角輕揚。


    醒了的話,小舅舅的罪名就可以減輕不少,甚至安郡王不追究的話,也就不了了之了。


    羅天珵臉色卻不大好,緩緩道:“安郡王說,他隻是送三舅母回國公府。”


    “他胡說!”


    “就算全京城人都知道他胡說,也拿不出證據來,小舅和安郡王發生衝突的地方,正好是在一個岔路口前方,說不準是往安郡王府去,還是往國公府來的。”


    “那皇上會怎麽處置小舅舅?”


    “皇上還沒發話,不過你別急,我會想辦法。”


    如果事情就這樣定論,溫三舅還沒戴熱的烏紗帽就要飛了,想要昭豐帝打消念頭,他恐怕要讓那一步棋早些落下了。


    深秋的傍晚,天已經冷了,街道兩側林立的樹木,枝頭結滿了白霜,瓊枝玉樹被透過窗欞的燈火染了一層光暈,行走其間,寒意襲人。


    那最大的賭坊,大門四開。掛著一串紅燈籠,裏麵熱鬧非凡,驅散了秋寒。


    一個男子卻被兩個賭坊的夥計架著趕了出去。丟到了大街上。


    “窮鬼一個,還來賭錢!”


    那人被推了一個趔趄,唯一的銅板滾落出來,在青石路麵上打著轉。


    他忙撲搶上去,一隻千層底的黑布鞋踩在了那上麵,他抬了頭,就見一個夥計把銅板撿了起來。放在手中把玩著。


    “還……還給我!”


    這一個銅板,能買一個粗糧饃饃的。


    “我呸!”夥計吐了一口濃痰。語氣滿是不屑,“還你?你別忘了,你還欠賭坊一百兩銀子呢,是說的半個月後還吧?窮鬼。趕緊回去想法子吧,到時候拿不出來,你丟的就不是一個銅板,而是一隻手了!”


    “走了,喝兩口去!”兩個夥計勾肩搭背,看也沒看狼狽的男子一眼,轉身走了。


    男子呆呆坐了好一會兒,艱難的爬了起來,一步步向回走。腳下不知被什麽絆倒,摔在了地上,這一次。他卻不想再起來了,趴在地上肩頭聳動,痛哭流涕起來。


    “你擋著路了。”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


    男子動也不動。


    “麻煩你讓開一下。”


    “讓開?我不想讓,隨便你吧,愛走就走,不走就滾。”以往他這麽說時。遇到脾氣暴躁的人,總會挨一頓揍。可是現在,他忽然不在乎了。


    就這樣睡過去,不用醒過來,或許是好事兒。


    “等會兒就該宵禁了。”


    男子這才抬了頭,勉強看清說話之人的模樣。


    那人一身灰布衣裳,很平凡的長相,放入人堆裏找不出來的,卻因為氣質溫和,讓他有種說話的衝動。


    “宵禁?我不在乎,被抓進去,還有個地方吃飯!”


    “你是……老八街菜場的魚販李吧?”


    男子猛然瞪大了眼:“你認識我?”


    “我在你那裏買過魚的。”灰衣男子語氣隨意,說出來的話卻讓男子僵住了,“我還聽說,你的婆娘上吊死了,似乎是被一位王爺強占了身子——”


    “你,你怎麽知道?”男子猛地站了起來,雙手箍著灰衣男子雙臂。


    三皇子自打嚐到了女紅師傅的甜頭,從此迷戀上了年輕婦人。


    他也有分寸,知道什麽樣的婦人可以動,什麽樣的婦人不能動。


    這魚販的婆娘隔三差五就會給燕王府送一次魚,偏偏生得美貌動人,就被三皇子看上了。


    三皇子施了些手段把這婦人弄上手,如往常上手的那些女人一樣,過了三五日就厭倦了,賞了些銀子把婦人打發了。


    俗話說的好,常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這婦人卻不像之前那些女人一樣拿了銀子忍氣吞聲,回了家就吊死了,還留了一封信,道明了原委。


    魚販李直接就找上了門去,被王府管家威逼利誘,得了些銀子就打發了。


    原本這事情也就壓下去了,偏偏不知怎的,等回去後才發現家裏遭了賊,死鬼婆娘留下的那封信不翼而飛,第二日才發覺,他被燕王帶了綠帽子,還拿了錢忍下來的事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


    這下子,連賣魚他都沒臉去了,日日借酒澆愁,很快就開始頻繁出沒賭坊。


    “都知道了,都知道了,所有人都笑話我!”男子神情漸漸有些癲狂。


    灰衣男子麵色溫和,聲音平淡,仿佛說的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你願不願意為自己的娘子討回一個公道呢?”


    “公道?你在說笑吧,那可是王爺,是皇上的親兒子!”


    灰衣男子沉默了一下。


    夜風吹來,涼意使男子有幾分清醒,他聽到灰衣男子一字一頓道:“可是,你不是連死都不怕了嗎?還怕什麽王爺?”


    這話像是有著蠱惑的力量,讓男子怔住了。


    第二日早朝,司禮太監剛剛喊完那句“有本啟奏,無事退朝”,就有數人一同站了出來。(未完待續)r4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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