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三舅似乎得了昭豐帝青眼,頻頻被召入宮,不久後就成立了東禺市舶司,正式開了海禁。


    市舶司設提舉一人,由昭豐帝指了親信的宦官擔任,左右副提舉各一人,溫三舅被授了左副提舉的職,協助提舉掌海外貿易、關稅等事務,雖隻是從六品,卻是實打實的肥差,更是容易出政績的位置,右副提舉則是選了東禺當地的官員任命。


    這樣一來,溫三舅不日就要離京,各類宴請層出不窮。


    海上貿易,隻要稍有遠見的都知道,就是在掘金,無論是百年望族,還是新興權貴,都想趁機搭上這趟船。


    溫三舅雖然暫居副提舉,也是因為他才回歸大周,上位者總要有個製衡防範,但可以想見,憑著他十幾年旅居海外的經曆,在這一行定然得心應手,恐怕用不了兩年就會更進一步了。


    羅二郎正在問田氏:“娘,兒子聽說,建安伯府的二夫人約您一起去大福寺上香?”


    田氏近來春風得意,聞言撫了撫鬢發道:“我還正猶豫著去不去呢。”


    雖說婚姻大事,用不著和兒女多說,可羅二郎在田氏心裏向來懂事孝順又有分寸,在和羅二老爺漸漸離心的情況下,免不了要和最受器重的兒子說一說。


    “娘也不瞞著你,是那李夫人看中了你。”田氏略有些得意的翹起嘴角,“娘還在猶豫。”


    羅二郎眸中異彩一閃,問道:“娘猶豫什麽?”


    田氏撇嘴:“這一家兩個女兒都嫁到咱們府上來,說出去總不大好聽。這也就罷了,你看甄氏,何嚐把我放在眼裏,我可不待見甄家人。”


    見羅二郎凝眉不語,田氏咳嗽一聲道:“這兩個月,有意和咱家結親的可不少,家世都是不錯的,娘想著,幹脆等來年春闈後再說。”


    “娘,您是不是忘了,甄二老爺官居四品,要說起來還是兒子高攀了。”


    田氏立刻不樂意了,柳眉一豎:“那又如何?一日不分家,你就是一等國公府的公子,再者說,以你的年紀出身,等中了進士,就是尚公主都夠了。”


    “娘——”羅二郎有些無語,“這尚公主,聽著榮耀,也不是什麽人都能消受的了的,您想想,要是真有個公主兒媳,做婆婆的可說不得碰不得。”


    李氏一想,心中一凜。


    她剛才是句玩笑話,可宮中如今正有位任性之名遠播的公主,來春正是議親的時候,要真指給兒子,以後她還要供著兒媳婦,那還不活活憋屈死!


    這樣說來,兒子的親事還真要早些謀劃了。


    “那娘再好好瞧瞧,隻是那李夫人是庶女出身,又是繼室,連個兒子都沒生,她的女兒配我兒實在不美。”


    在田氏看來,甄二老爺官位雖不低,可這官位又不像爵位,還能世襲。等建安伯府分了家,甄二老爺致仕那一天,那一支也就落沒了,能幫上兒子什麽忙?


    她兒子就不一樣了,年紀輕輕就能踏入官場,有國公府的庇佑,不出二十年就能成為朝廷棟梁。


    田氏警惕的看了羅二郎一眼:“二郎,我記著前些日子李氏帶著兩個女兒來過府上,你莫非是——”


    羅二郎不以為然的笑:“娘,您想到哪裏去了。”


    他想起那日見到的甄五姑娘,文雅秀氣,尚可算是美人,隻是嚐過嫣娘那樣的絕代佳人後,卻覺寡淡無味。


    “那便好。娘怎麽覺著你對這門親事頗為在意呢?”


    “娘,您想想看,大嫂進門後,對您如何?”


    田氏臉色立刻冷了下來:“提她作甚?”


    羅二郎笑了:“娘,兒子是想,若是娶了大嫂的堂妹,大嫂再想對您不恭敬,就該尋思尋思了。”


    是的,那日的一腳之仇,他一定要報!想來娶了她的堂妹,磋磨一番,看著她氣急敗壞的樣子,也是別有樂趣吧。


    田氏有些意動了。


    她苦於不是甄妙的婆婆,經常被她堵的生悶氣,要是把那甄五姑娘娶了進來,想怎麽拿捏怎麽拿捏,說不得為了堂妹,甄氏還要賠笑臉呢。


    “娘,國公府早晚是要分家的,以現在大哥大嫂和咱們的關係,將來恐怕指望不上。”


    田氏徹底意動了。


    隨著大郎夫婦混得風生水起,謀劃多年的爵位十有八九是無望了,要是二郎娶了甄五,等大郎襲爵後,就是看在甄五的份上,甄氏也會關照幾分。


    “那行吧,娘這就給李夫人回話。”


    羅二郎笑著出去,站在月洞門口往嫣娘所在的院子方向望了望,收了笑容,攥了攥拳。


    早晚有一日,他會得到自己想要的,第一步,自然是專心準備會試,爭取進入一甲!嫣娘這邊,隻得暫且忍耐一二了。


    想著說動了李氏答應那門親事,羅二郎腳步都輕快起來。踏上青石小徑穿過園子,遠遠的一襲粉絲的雲飄來,他停住腳,笑著喊道:“大嫂。”


    他目光下移,落到甄妙一手牽著一個的孩童身上。


    “二弟沒有閉門讀書麽?”甄妙見了羅二郎,就一陣心塞,隨意應付了一句就要走。


    羅二郎上前一步,二人隻有不足兩尺的距離,已經能聞到對方的氣息:“大嫂還沒給小弟介紹呢。”


    甄妙沉下臉:“二弟,有件事你恐怕不知道。”


    “什麽事?”


    甄妙已經飛速抬腳,在他膝蓋上踢了一腳。


    羅二郎腿一軟,跌坐到地上。


    “我就是患了一種怪病,隻要成年男子靠的太近,腿就不受控製的抽筋。”


    羅二郎爬起來,氣得臉色鐵青,還沒站穩,又被甄妙一腳踹倒。


    她一臉無辜:“你看啊,又開始抽筋了。”


    羅二郎狼狽爬起來,怒容滿麵,死死瞪著甄妙。


    甄妙抿唇笑道:“二弟,我這隱疾,麻煩你別對人說啊。”


    羅二郎氣得手抖。


    這話他當然沒法對人說,不然別人怎麽想,他沒事離嫂子那麽近是什麽意思?


    甄妙望著羅二郎,笑眯眯的想,小樣兒,有口難言吧?有口難言就對了!


    她那笑容燦爛嬌豔,落到羅二郎眼中,異常刺眼,反倒刺激的他冷靜下來,恢複了從容的神態笑道:“小弟記住嫂嫂的話了,大嫂好好逛園子吧,小弟先行一步。”


    他轉了身,步履從容一步步走遠,甄妙卻有些不安了。


    一個人能從盛怒轉為言笑晏晏,往往是有更好的底牌。


    那麽,二郎的底牌是什麽呢?


    她心事重重,傑克和愛麗絲不依了。


    “表姐,您說帶我們去采蓮子的。”傑克仰著頭,額頭上的淤青觸目驚心。


    兩個孩子住在溫墨言那裏,因為是小院子,小小年紀憋不住,就去巷子口玩耍,結果被一群孩童圍攻了,傑克額頭上的淤青,就是為了護住愛麗絲,被一塊土疙瘩砸傷的。


    溫三舅很快就要動身回東禺,重新租賃宅院不值當,想著妻兒都和甄妙親近,就開了口,讓妻兒在國公府暫住些時日。


    “好,我們走。”甄妙一手拉著一個到了碧波湖,荷葉已經衰敗了,零星幾個泛黃的蓮蓬孤單單立著。


    她帶了青鴿和雀兒兩個丫鬟出來,把雀兒和愛麗絲留在了岸邊,命青黛劃著船,靠近零落的蓮蓬。


    “表姐,是這樣摘嗎?”


    “對,傑克很聰明。”


    傑克開心的笑起來,小船漸漸劃到湖心,蓮蓬也摘了小半竹筐,忽聽岸邊傳來愛麗絲的哭聲。


    甄妙回了頭,就見五郎、六郎還有七郎不知何時來了岸邊,遠遠的可見五郎正在拉扯愛麗絲長長的辮子,雀兒死命護著,又不敢真的傷了五郎等人。


    “青黛,快劃回去!”


    青黛手上用了巧勁,小船不複來時的悠閑,很快回了岸邊。


    傑克比甄妙動作還要快,跳上岸衝過去就和五郎打在一起:“你欺負愛麗絲,我揍你!”


    甄妙跑過去喊:“都住手!”


    傑克和五郎同時看她一眼,隨後砰砰砰,打得更激烈了。


    甄妙咬了牙:“兩個臭小子,再打,以後再也不給你們做點心吃!”


    這話可比剛才的話管用多了,傑克和五郎立刻停下,眼巴巴看過來。


    見甄妙麵露不快,五郎惡人先告狀:“大嫂,她是哪裏來的小妖精?我在為民除害!”


    小妖精?甄妙嘴角猛抽,這話要是十年後的五郎說出來,她覺得更合適些,現在,就隻剩下喜感了。


    甄妙把淚痕滿麵的愛麗絲攬過來,耐心的替她解著淩亂的發辮,用不經意的語氣道:“五郎,你也開始讀書了,先生沒有教過你,寧默勿燥,寧拙勿巧,方為君子之道?”


    五郎不服氣:“可是我又沒有亂說,她頭發和眼睛都好奇怪,就是小妖精嘛!”


    “愛麗絲頭發又長又軟,和你一樣也是兩隻眼睛,哪裏奇怪了?”


    “她,她的顏色不一樣!”


    甄妙隨手指了不遠處的一叢月季花:“你們看,那叢花五顏六色,還有那些漂亮的寶石也是顏色不一,難道說綠色的寶石是寶石,紅色的寶石就不是寶石了嗎?”


    五郎頓時迷惑了,看看六郎。


    六郎一本正經的道:“都是寶石。”


    “可是……”五郎還是有些遲疑,“那為什麽我們的眼睛都是黑色的,隻有她的不一樣呢?”


    甄妙見愛麗絲也巴巴望著她,捏了捏她的臉蛋道:“所以啊,愛麗絲才更珍貴呢。”


    小小的女孩,眸中的緊張和難過頓時一掃而空。


    甄妙帶著幾個孩子走遠,羅二郎才從花木一側走了出來。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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