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問的就有點意思了。


    羅天珵沉默了一下,才道:“二叔待侄兒向來是好的,就跟四叔沒失蹤前一樣。”


    羅四叔略略皺了眉。


    那時候他還年輕,滿心思都放在戰場上,自是沒有覺得哪裏不妥。


    當了幾年商人,再細想以往,卻有些心驚肉跳了。


    特別是回府那日二哥二嫂的態度,總讓他覺得比起活蹦亂跳的大郎,他們倒更希望躺在棺材裏的那位才是。


    不過來日方長,且看著吧。


    二人進了宮,遠遠就看見太子和太子妃不知從何處拐了出來,忙避到一旁。


    沒想到太子卻大步走過來了。


    二人行禮拜見。


    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羅世子看來氣色不錯。”


    羅天珵直起來身子,嘴角掛著淡笑:“托太子的福。”


    “不敢,說起來,是吾連累了羅世子才是。”太子的話明明還算客氣,可那語氣總覺得怪怪的。


    羅天珵倒是雲淡風輕:“太子這樣說,臣就無地自容了。”


    太子挑了挑眉,又看向羅四叔:“這位是——”


    “臣是鎮國公四子,羅世子的四叔。”


    “鎮國公四子?”太子有些意外,“哦,莫非是失蹤數年的羅將軍?”


    鎮國公府一門三將才,老鎮國公是常勝將軍,羅天珵的父親則以足智多謀聞名,而羅四叔是十來歲就隨父兄上戰場的,有少年將軍之稱,要單論武力,還在父兄之上。


    隻可惜三位將軍,落得一死一傻一失蹤的下場,令天下人唏噓。


    太子臉色明顯變了變,才恢複了常態:“羅世子果然運氣好,失蹤了幾天,倒是把羅將軍尋回來了,想來父皇定會高興的,吾就不耽誤你們時間了。”


    太子緊繃著唇角離去,太子妃緊緊跟著,等沒有旁人了,才問道:“太子心情不好麽?”


    太子冷哼一聲:“心情能好才怪,你看他那寵辱不驚的樣子,何曾把吾放在眼中?”


    “太子多心了,我看羅世子並不敢對太子不敬。”


    “你懂什麽,父皇好不容易把那事放下,他們這一進宮,就又記了起來。以後隻要他在,父皇總會把那事翻出來想一想。那幾個弟弟的虎視眈眈你又不是沒看見,父子間的情分這麽被磋磨下去,早晚被他們鑽了空子。更別說他越是風光,天下人就越是忘不了,他的風光是踩著吾得來的。”


    “太子,那您是想——”


    太子嘴角露出殘忍的笑:“隻有死人,才會讓人忘得快。”


    太子妃心猛然一跳:“太子,這,這要不要和父親商量一下?”


    太子妃並不蠢,但她是自幼嬌養大的獨女,偏巧父親又是個有能耐的,對父親的依賴幾乎是下意識的行為。


    這話卻刺痛了太子。


    “舒氏,吾行事,還要和你父親商議?他是吾的東宮屬官不成?”


    要說起來,太子還是相當仰仗那位嶽父大人的,這次重新得了昭豐帝歡心,就離不開嶽丈的指點,可他仰仗是一回事,被自己的媳婦這麽明晃晃的說出來,就掃了麵子了。


    舒氏被噎的啞口無言。


    她臉略長,平時嘴角含笑看著端莊,可一收了笑容,就有些苦瓜相了。


    太子看的心塞,冷聲道:“別天天擺著這副苦瓜臉,有福氣也妨沒了。怎麽不學學人家呢!”


    說完拂袖而去。


    太子妃被鬧了個灰頭土臉,伏著枕頭哭了一場。


    那邊羅天珵和羅四叔被領進了養心殿,見到了昭豐帝。


    昭豐帝看著精神不錯,不過明顯是清減了。


    二人大禮參拜。


    昭豐帝見到羅四叔大悅,給二人賜了座。


    如今東淩匪患猖獗,西部又有外丹頻頻擾民,再加上靖北厲王蠢蠢欲動,實在是覺得沒有良將可用。


    沒想到打瞌睡就有人遞枕頭,到底是他大周氣運昌盛。


    昭豐帝心情大好,十分耐心的問了羅天珵失蹤後的遭遇還有羅四叔這幾年的事。


    因為涉及到前廢太子,二人心照不宣的避過不提,隻把旁的說了說。


    “這麽說,你們就混入運茶的商隊進了京,還被你三弟請去護送那棺材?”昭豐帝聽了笑著搖頭,“這還真是好運氣。朕說的果然不錯,甄四是個有福氣的。”


    若不是甄四為了救初霞驚馬,又怎麽會給他尋回一個大將呢!


    放冷箭的人,果然是厲王埋下的奸細,想要阻止大周和蠻尾和親,以免對靖北形成夾圍之勢。


    厲王恐怕永遠不會想到,那一箭射出去沒傷著他的公主,反倒給他射出個能征討靖北的大將來!


    隻是這一點,暫時就不便提了。


    昭豐帝心情好,就問道:“羅卿,那運往京城的茶磚,還是你研究出來的?”


    羅四叔笑笑:“臣這幾年,心思都放在這上麵來,這才知道粗人也是可以風雅的。”


    “哈哈,回頭給朕送些來嚐嚐。”


    羅四叔忙謝恩。


    昭豐帝這話,就是要把胡家定為皇商了。


    如此,倒是免了他後顧之憂。


    以鎮國公府的地位,胡家族人是不敢侵占胡府財產的,而有了皇商這條路子,以後更會全心全意的緊緊依附著胡府。


    等羅天珵叔侄離去,昭豐帝心情不錯的逛了禦花園,遇到了趙皇後還笑眯眯的問:“皇後,可有招甄氏進宮?”


    弄的趙皇後莫名其妙又不敢問,立馬一道懿旨傳到了鎮國公府。


    羅天珵叔侄前腳到,懿旨後腳就到了。


    甄妙都沒顧上和羅天珵說上話就上了轎子,隻得衝他揮揮手。


    羅天珵有些憂心。


    “怎麽了?”羅四叔拍拍他肩膀。


    “甄氏這幾日不大舒坦,我怕她在皇宮應付不來。”


    羅四叔笑著寬慰:“放心,看今上的樣子,對甄氏印象好得很。”


    羅天珵隻得把擔憂壓了下去。


    “去你書房坐坐吧。”


    一進書房,羅四叔臉色就鄭重起來:“大郎,我看太子對你起了殺心。”


    以往戰場上所向披靡憑的是直覺,而現在,還多了察言觀色,太子滿滿的惡意簡直無法忽視。


    羅天珵笑了:“四叔看得真準。不過——太子畢竟還不是皇上。”


    事情就是這麽奇妙,前一世,皇上驚嚇過度纏綿病榻,太子戰戰兢兢侍疾不力被廢,而如今,有他那一擋,皇上並無大礙,太子也沒被廢,反倒對他起了殺心了。


    所以說,什麽事情都有兩麵性的。


    羅天珵又想起太子被廢後的那個天壽聖節,幾位皇子明爭暗鬥的越發激烈,二皇子獻上祥瑞白雉祝壽,祈求聖體安康,誰料那白雉竟然掉了顏色,好好的祥瑞成了雜毛的野雞。


    昭豐帝本就病著,見了這野雞還能有什麽好,當下就痛斥二皇子一番,母妃身份並不高的二皇子就成了奪嫡的第一個出局者。


    這一次,有名正言順的太子在,適當的推波助瀾,甚至都不用他直接插手,想必那白雉是不難落到太子手上去的。


    幾位皇子都忍耐了太久,以往皇上和太子父慈子孝,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而現在,太子看似又重新得了聖心,可破鏡就算重圓也是有裂隙的,表麵看著完好如初,內在早已千瘡百孔,隻需要輕輕一擊就會轟然碎掉。


    不會有人舍得放過這個機會!


    看著羅天珵雲淡風輕的笑,羅四叔歎氣。


    他是越來越不了解這個侄兒了。


    隻是他說這話,難道是篤定了今上會廢太子不成?


    想到這,羅四叔心中一凜,聲音低了下來:“大郎,這些年四叔都不在京裏,許多事還不了解。你能擔任錦麟衛指揮僉事,定是有能力的。隻是平日行事,要多想想國公府。”


    “四叔放心,侄兒心裏有數。”他不是不信任四叔,隻是有的事可以做,卻不能說。


    甄妙坐著轎子,被顛得難受,肚子疼且不說,這精神實在是緊張。


    天知道這月經帶子靠不靠譜,要是在皇宮溜達時漏了——


    隻要一想到這種可能,她就想死回去。


    這是第一次用這玩意兒啊,一點經驗都沒有。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


    拜見完了皇後又去拜見太後,總算是沒出岔子。


    甄妙剛鬆一口氣,就聽太後道:“甄氏,你這一失蹤,太妃也惦記著,過去看看吧。”


    甄妙去時,甄太妃剛塗好指甲,見她來了,沒有問東問西,隻招了招手:“妙丫頭來了,過來,姑祖母給你染指甲。”


    “太妃,我指甲還短,不用了。”染指甲是個細致活兒,就太妃這追求完美的性子,等染完,估計她的月經帶子也撐不住了。


    甄太妃卻直接抓起了甄妙的手開始塗,聲音有些悠遠:“我還隻給盈月染過指甲,現在給你染,就仿佛回到過去的似的。”


    甄妙張了張口,不忍心拒絕了。


    可太妃實在比她想的還要細致,甄妙覺得越來越不妙,等染完一隻手時再也忍不住開口:“太妃,我染上了——”


    甄太妃笑靨如花:“是染的不錯,能數月不褪呢。你聞聞,還有花香味。”


    甄妙恨不得昏倒算了,她天生嗅覺靈敏,這哪是花香味啊,分明是血腥味!


    反正在太妃麵前,她也隻是個孩子,丟臉就丟臉吧。


    甄妙剛鼓起勇氣要說明情況,就有宮娥喊道:“六皇子到——”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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