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四老爺沒有回答,隻是看了甄妙和阿虎一眼。


    阿虎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臉茫然。


    甄妙就盈盈笑道:“四叔,你和大朗先聊著,我去胡……胡太太那看看,有什麽可幫忙的。”


    像胡府這樣,算是小縣城的財主,有產業田地,還有幾個下人伺候著,但許多事女主人都要親力親為的。


    比如招待客人的晚宴,要是國公府,吩咐一聲下去也就罷了,但在胡府,胡氏就要親自去看看,到底準備的如何。


    甄妙這樣說,隻是找了個合適的借口回避罷了。


    羅四老爺有話不方便讓她聽見,她是一點不覺得不舒服的,那些秘辛,她知道了沒有什麽能力解決,而如果有什麽需要她了解或幫忙的,羅天珵一定會對她說的。


    對超出自己能力的事不糾結,是她向來的心態。


    現在,她隻是異常想念國公府的胭脂鵝脯、香酥鵪鶉、奶油鬆瓤卷酥那些美食,還有她那隻越來越肥的八哥了。


    “阿虎,走啦。”甄妙拉著阿虎出去了。


    羅四老爺有些尷尬:“大朗,侄媳婦可能會怪我,回來你替我陪個罪,隻是有些話,實在不好說。”


    羅天珵不以為意的笑笑:“四叔放心,她不會往心裏去的。”


    那女人心寬著呢,讓她對這個上心,咳咳,完全是強人所難。


    “那一年,你祖父墜馬,無論是你祖母,還是我,都懷疑這不是單純的意外,就一直沒放棄追查。”羅四老爺開了口。


    羅天珵凝神聽著。


    “專門照顧你祖父戰馬的馬夫,在出事後就自殺身亡了,偏偏他在府裏並無妻兒家人,線索一時斷了。我暗中查探了很久,查到他在北河有一個遠房親戚,就離了京。”


    “你找到他的遠房親戚了?”羅天珵知道,四叔的失憶定是和這個有關了。


    羅四老爺滿臉胡須,看不出表情,隻是眼神幽深起來:“找到了,找到了月夷族餘孽!”


    “什麽?”羅天珵大為意外。


    這月夷族,就是當初昭雲長公主嫁去的外族,隻是因為昭雲長公主驚世的舉動,引發了戰爭,後來被滅族了。


    “這麽說,月夷族還有族人在,甚至混入了我們府中?我記得祖母提過,當年那場戰爭,今上親征,而我父親則是主將。”


    那時候,羅天珵還沒有出生,但這些事情,他幼時是經常聽人提起的。


    “他們是報複父親,報複我們國公府?”


    羅四老爺點點頭:“顯而易見,我當時就是這麽想的,也是順著這個思路查下去,可後來卻發覺事情越發離奇了。月夷族餘孽,竟然還有援手,而那援手又和前廢太子有關!”


    “前廢太子?”


    “是啊,失蹤的前廢太子。可惜當我查到這裏時,就被他們察覺了,帶來的人都死在了那次廝殺中,隻有我一個人拚死逃亡,逼到絕路時跳下了懸崖,再後來醒來,就是在這裏了。”


    “是那胡氏救了您?”羅天珵暗歎一聲機緣巧合,遲疑道,“那您是入贅了麽?”


    羅四老爺一愣,隨後搖頭:“不,我沒有入贅。當時我受了重傷,在胡府足足養了半年才好,然後就趕上胡氏的父親過世。胡氏母親早就亡故了,又沒了父親,那時就隻剩下她帶著一個幾歲的幼弟,還要經營著茶莊。內有族人虎視眈眈,外有同行覬覦,於是我們就在熱孝期間成了婚。我雖住在胡府,打理著胡家的產業,但並沒有入贅,隻是在族人公正下簽了協議,待胡氏弟弟成人後,就把這些交給他。”


    說到這裏羅四老爺自嘲笑笑:“誰知造化弄人,竟有想起前塵往事的這一日。”


    羅天珵沉默了。


    羅四老爺拍拍羅天珵:“好了,四叔會把自己的事安排妥當的,隻是你是不是該說說,是怎麽找到這裏的了。”


    羅天珵就把這些日子的事化繁就簡的說了一下。


    羅四老爺聽的心驚肉跳,隨後又朗聲笑起來:“看來我們不愧是叔侄,來到這寶陵縣,都是因為被追殺。你這次遇到的事,恐怕沒有那麽簡單,先回了京再好好查查。”


    “嗯。”羅天珵點頭,目光落在羅四老爺的絡腮胡子上,“四叔怎麽續了胡須?”


    羅四老爺摸了摸臉頰,道:“有一次我去青陽城,無意間發現有人跟蹤,雖然把跟蹤的人悄悄解決了,但回來後就琢磨著不大對勁。你四叔隻是沒了記憶,不是沒了腦子,打那後就把胡子留起來了。”


    “這麽說,青陽城很可能還有月夷族餘孽?”


    “也或許還有前廢太子的人,誰知道呢。”羅四老爺笑了笑。


    羅天珵挑了挑眉:“那麽四叔怎麽還要用茶磚搭上青陽金家的路子?”


    羅四老爺揉揉滿臉的胡子:“大概是那事一直讓我心中不安吧。越不知道自己是誰,惹上的是什麽人,就越不安。青陽金家有皇家茶商的路子,我是想著與其終日不安等那一無所知的敵人早晚找到我,還不如讓自己變得更強。嗬嗬,要是知道是這樣的**煩,恐怕早就夾起尾巴做人了。”


    羅天珵笑了。


    四叔雖然失了憶,果然性格是沒有變化的,還是從來不服輸,喜歡自己掌握主動。


    “那現在金家公子已經來了,四叔是打算避開嗎?”


    “不,正好借著這個機會,我們去京城!”羅四老爺笑了,“既然現在多方人在找你,是敵是友分不清,那幹脆就把他們都繞開,我們以商隊的身份去京城。反正金家認可了新式茶磚,本來就是進京的。”


    叔侄二人又談了半天,有丫鬟進來請示開飯了。


    商戶人家不講究,席麵就設在了一間花廳裏,隻是男女分開,有一排屏風擋著。


    甄妙聽到屏風那邊傳來的談笑聲,約定了明日要帶少年去茶莊看看。


    胡氏心事重重,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默。


    倒是璋哥兒對甄妙有幾分親近,童言童語的和她說了些話。


    散了席,各自回房歇息。


    “這麽說,胡氏對四叔還有救命之恩了。”甄妙撐著身子,看著羅天珵。


    “那——四叔打算怎麽辦?”


    “四叔?這不是四叔打算怎麽辦的事。”


    “什麽意思?”甄妙幹脆坐直了身子。


    羅天珵懶洋洋地道:“這個和四叔心意無關,不管他是鍾情胡氏也好,和胡氏成親也罷,四嬸明媒正娶是進了族譜拜過祠堂的,胡氏麽,隻能做妾了。四叔要是有別的想法,恐怕祖母要拿拐杖打殘他。”


    甄妙都被羅天珵理所當然的說法弄愣了。


    她想的狗血呢?百般糾結呢?原來弄了半天,四叔怎麽想的不重要,規矩才是王道!


    可能對胡氏的安置,隻有隨著進京做妾,或是留在這裏兩種區別而已。


    羅天珵伸手,捏捏甄妙臉蛋,似笑非笑地問:“怎麽,阿四,你同情胡氏嗎?”


    沒有猶豫,甄妙就搖頭:“不,隻是覺得造化弄人,但同情談不上。”


    “怎麽?”羅天珵來了興趣。


    甄妙白他一眼,才道:“照你說的,四叔那時被胡家救了,又在人家府上養傷大半年,胡家遇到那種危機,胡氏開口,四叔定是無法拒絕的吧。可是四叔那時已有二十五六歲的年紀了,這個年紀的男子哪有沒娶妻的道理?胡氏既然有了這個選擇,就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不是麽?要真的說同情,我還是同情四嬸,她才是完全沒有選擇的機會,就隻能接受這個事實了。”


    “阿四。”


    “噯?”


    “你這麽有頭腦,真讓我不習慣。”羅天珵低笑出聲,心中卻是得意的。


    有的女人小處聰明,大處卻是個拎不清的,還好他的皎皎不是。


    甄妙伸手在羅天珵腰上掐了一把,惡狠狠道:“你一直嘴賤,我一直不習慣!”


    “嗬嗬。”羅天珵抓住甄妙的手,“阿四,如果是你呢,你要是遇到胡氏的情況,會怎麽辦?”


    甄妙想了想:“如果是我的話,還是會尋一個身家清白的男子火速把自己嫁了吧。胡家在當地是不錯的人家,女兒又不醜,想來求娶的人是不少的。雖然匆忙之間嫁的人不敢保證就是頂好的,可這個風險對我來說是可以接受的,而將來某一日由妻變妾的風險,卻是我絕對不能接受的。”


    羅四老爺那裏,亦是有一番交談。


    “所以老爺府裏,還有妻兒嗎?”胡氏手死死抓著被子。


    羅四老爺歎息點頭。


    “那,那老爺打算怎麽安置我們母子?”


    羅四老爺輕輕拉住胡氏的手,道:“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子……”


    胡氏甩開手,聲音尖銳:“老爺,您的意思,是要我做妾,然後璋哥兒變成庶子嗎?”


    多麽荒謬,多麽可笑,就在白日,她在那個上門的女子麵前還有著隱秘的優越感,揣測她是妾還是外室的身份,可眨眼間,她就由一個正妻變成了妾!


    羅四老爺沉默。


    這是默認了,胡氏隻覺如墜冰窟,渾身都是冷的,咬牙道:“既如此,老爺就自回去吧,我帶著璋哥兒在這裏過。”


    她不信,數年的夫妻之情,可愛的稚子,蒸蒸日上的產業,就留不住他!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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