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大姑娘過來了。”紅喜站在簾子外喊了一聲。


    “讓她進來。”


    天正熱,羅知雅額頭滿是細密的汗珠,臉頰微紅,一進屋,清涼之氣撲麵而來。


    “給祖母請安。”


    “快過來坐,這麽熱的天,怎麽就過來了。”


    羅知雅站起來走到老夫人近前坐下,開始告狀:“祖母,今兒送來的玫瑰香葡萄可真甜。五郎和六郎都沒吃夠,結果兩個小家夥打起來了。”


    聽說兩個小孫子能吃,老夫人挺高興:“五郎和六郎愛吃,元娘你一會兒把這籃子葡萄帶回去,這是你大嫂才送來的。”


    羅知雅聽了更氣,故作平靜地道:“原來大嫂給祖母送來了,剛才孫女去大嫂那,發現滿院子的丫鬟都圍在一起吃葡萄呢。祖母,五郎他們葡萄都不夠吃,大嫂那連丫鬟都吃飽了,您說大嫂怎麽管得家啊?”


    老夫人聽了眯了眯眼:“元娘去你大嫂那幹什麽?”


    “呃,孫女打算去天繡閣挑些繡線。”


    老夫人拍拍羅知雅白嫩嫩的手:“那就快些去吧,天不早了。”


    “祖母,大嫂她——”


    老夫人眼皮也沒抬:“你大嫂跟我說啦,許是送錯了了。”


    “送錯了?”羅知雅聲音陡然拔高,“祖母,送錯了能送兩大筐?”


    老夫人收斂了笑意,淡淡瞥了羅知雅一眼。


    羅知雅的氣勢陡然降了下來。


    祖母平日雖是平易近人的模樣,可要是沉下臉來,誰都不敢放肆的。


    她可是聽母親說過,祖母當年是隨祖父上過戰場殺過人的。


    “是送錯了。”老夫人淡淡道。


    “祖母——”羅知雅心有不甘。


    祖母是怎麽了,早先明明是不喜歡大嫂的,怎麽短短幾個月功夫,竟然處處向著大嫂了呢?


    “元娘,快去吧,多買些繡線來,好好練練女紅。”老夫人把一個裝著銀裸子的荷包塞給羅知雅,絕口不提葡萄的事。


    羅知雅捏了捏荷包,悶著一口氣告辭,可越想越不甘心,站在門口猶豫了一下,就聽到隱隱約約的聲音隔著水晶珠簾傳來。


    羅知雅裝作整理衣裙,停住了腳步。


    “燕江賀家打算來人給我賀壽?這次來的賀家大房的嫡長孫吧?”


    “是的,老夫人。”楊嬤嬤的聲音響起。


    老夫人歎道:“我還以為早幾年就該來了,不過來了也好,當年的約定總算有個了結。把我的意思傳下去,等賀家來了人,萬萬不可怠慢了。”


    “老夫人放心吧,老奴曉得。”


    羅知雅聽得雲裏霧裏,直奔馨園而去。


    田氏正躺著歇息。


    也許是裝病在床上躺久了,怎麽覺得身上越發酸軟了呢?


    聽丫鬟稟告大姑娘來了,忙讓她進來。


    羅知雅把滿肚子委屈倒出來:“娘,您說祖母是不是中了大嫂的迷魂湯?”


    “怎麽了?”


    羅知雅忙把緣由說了一遍,然後恨恨道:“祖母不但不說大嫂,還沉了臉,娘,您說到底是怎麽回事呀?”


    田氏猛然坐了起來。


    不行,她真的不能再病下去了。


    那個甄氏,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啊!


    五郎和六郎為了葡萄打架,元娘出門,都是她不著痕跡引導的,為的就是引出給清風堂多送葡萄的事。


    可甄氏居然直接跑去和老夫人說了。


    她難道就不知道什麽叫矜持,什麽叫沉穩嗎,啊?


    真是氣死她了!


    “娘,您怎麽了?”見田氏臉色煞白,羅知雅有些慌。


    “我沒事。”田氏深吸一口氣。


    這個時候,她可不能真的病了,不然甄氏就更得意了。


    “元娘,你不是還要買繡線嗎,快去吧。”


    “都這個時候了,不去了。”羅知雅也覺得有些煩躁,遲疑了一下問,“娘,您知道燕江賀家嗎?”


    “什麽?燕江賀家?”田氏臉色一變,“元娘,你從哪兒聽來的?”


    “是,是我無意間聽祖母說的,好像那個燕江賀家,要來給祖母賀壽啦。娘,您也知道啊,他們是什麽人?燕江離京城遠得很,萬裏迢迢來賀壽,肯定和咱家有很近的關係吧?”


    田氏看了花朵般的女兒一眼,下了決心,示意丫鬟們退下。


    羅知雅更覺得奇怪了。


    “元娘,你可知道這次采選,為何你和二娘都沒在名單上嗎?”


    羅知雅搖搖頭。


    她知道這次采選是給宗室子弟選妃,幾位皇子中,六皇子去年在沐恩候過世百日內與其女趙飛翠定下了親事,下麵兩個皇子卻都是沒娶妻的。


    以國公府的地位,她要是參選,隻要選上,定是許以正妻之位的。


    想想王妃之位,就免不了有些心熱,可女兒家的矜持讓她沒法問一句為什麽。


    羅知雅並不笨,聽田氏這麽說,就有了想法,難道說她沒參選,是和燕江賀家有關嗎?


    可二妹也沒參選,總不能也和賀家有關吧。


    世家大族,沒有二女許一家的道理。


    “娘,您就快告訴女兒到底是怎麽回事吧。”


    田氏臉色很不好看,喝了口茶才道:“這事說來話長,娘就長話短說吧。你祖父和燕江賀家的家主曾是生死之交,賀家家主對你祖父有救命之恩,二人就有了約定,要成為兒女親家。可誰料到了你父親這一輩,兩家都是男丁,於是這婚約就延續到了你們這一輩。”


    羅知雅臉紅了:“娘的意思是,是——”


    田氏黑著張臉:“合適的人選就是你和二娘。”


    “怎麽我和二妹都是呢,難道咱們國公府的姑娘,還讓人挑來挑去嗎?”羅知雅聽了有些不樂意。


    田氏嗔她一眼:“你這個傻丫頭知不知道,要沒有二娘和你年齡接近,那婚約就落在你身上了。”


    “怎麽,這親事很糟糕嗎?”羅知雅忍著羞惱問。


    “豈止是糟糕,燕江賀家雖是耕讀傳家的大族,可那位要結親的嫡長孫,是個瞎子!本來他家都提出退親了,偏偏你祖父不答應,要不是娘不要臉麵死命攔著,當時就把你的婚事定下來了。沒看你三嬸平日對人都是淡淡的嗎,她心裏這是記恨我呢。”


    說親,是長幼有序不錯,可她就這麽一個女兒,憑什麽讓她當掌上明珠養大的女兒去嫁給一個瞎子,隻因為元娘比二娘長了一歲嗎?


    她不甘心!


    羅知雅已經完全傻了,臉色漸漸發白,手指緊緊抓著田氏衣袖:“娘,女兒不要嫁給一個瞎子,絕對不要!”


    田氏安撫的拍拍羅知雅的背:“元娘你不要慌,賀家那位嫡孫不是要來嗎,他隻有一個,你和二娘可是兩個人呢。”


    “娘——”羅知雅嘴張了張。


    想著羅知慧嫁給那個瞎子,有些不忍,可轉念一想,若不是二妹嫁,就是她嫁了,到嘴邊的話默默咽了下去。


    離了馨園,羅知雅一直心神不安,不自覺就在清風堂附近徘徊。


    小時候有什麽不開心的,都會找大哥說,大哥雖隻是堂兄,對她卻比親哥哥還要好。


    什麽時候起,大哥看自己的眼神就冷冰冰沒有溫度了呢?


    她才不信什麽長大了男女有別呢,兄妹之情會因為長大了就沒了嗎?


    哼,一定是大嫂!


    大哥就是去年落水後才變了的。


    清風堂隱約的歡笑聲傳來。


    羅知雅繞著院牆走到某處,隔著菱形雕花窗牆望進去,就見兩棵合歡樹下,不知何時掛了一架秋千。


    一個纖細窈窕的女子站在秋千上,身後兩個俏麗的粉衣丫鬟用力的推著。


    那女子每一次都能蕩到最高處,綠色的羅裙在半空瞬間綻放成一朵綠色薔薇,無比妖嬈。


    粉色的合歡花撲簌簌落下,被風卷著連同歡快的笑聲一同送來。


    視線遊移,就看到青衣男子站在台階上,靜靜望著打秋千的女子,嘴角掛著無奈的笑。


    這畫麵,美好的可真刺眼。


    羅知雅不知不覺握緊了拳頭,鬆開來,手心是細小的半月痕跡。


    有腳步聲傳來,羅知雅轉了身匆匆離去,淺黃的裙裾劃起優美的弧度,在綠漆窗牆前一閃而逝。


    甄妙眨了眨眼,喊道:“別推了,讓我下來。”


    等秋千晃動小了,直接跳了下來,提著裙子跑到羅天珵麵前。


    “怎麽不玩了?”羅天珵眼底有自己不曾察覺的寵溺。


    不過是吃葡萄閑聊時,隨口提起小時候葡萄架下的秋千,她竟興致勃勃的弄了一架,真跟個孩子似的。


    甄妙擦了擦汗,笑容很燦爛:“剛才仿佛看到個人從牆外邊走過。”


    “誰?”羅天珵眼中閃過暗色,明亮的眸子驟然冷下來,像是浸在了寒泉裏。


    甄妙歪頭想了想:“好像是元娘,也或許不是,我就是瞥了一眼,沒看太清楚。”


    “以後元娘再來,你不必多理會。”


    “噢。”甄妙老老實實應了下來。


    第二日,田氏竟然來請安了。


    老夫人看她臉上撲了厚厚的粉,臉色還是不大好看,就道:“田氏,等養好了再來請安不遲。”


    “媳婦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操心了這麽多年,這忽然閑下來,還真有些放心不下。”


    說著眼角餘光看向甄妙,卻見她坐在那笑眯眯的吃著點心,一句話不接。


    不由氣結,怎麽,這是請神容易送神難了嗎?


    甄妙嘴角勾了勾。


    雖然管家很煩很累,但這是她夫君的家呢,才不要主動把管家權交出去呢。


    賢惠恭順又不能當飯吃,有本事來要啊。


    來要,來要就給你好了。


    不過祖母就知道你想要嘍。


    甄妙笑得眼睛彎彎,又吃了一大口點心。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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