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雅涵神情立刻變了。


    她當然知道伯府裏的三姑娘因為病重退親了,卻不知道退親那人就是救了她的韓公子。


    這真是令人尷尬的巧合。


    尷尬的那一直縈繞在心頭又不可言說的念頭就這麽淡了。


    甄妙見溫雅涵神色黯然,有意歎口氣:“好生奇怪,今日又不是休沐之日,韓進士怎麽會出現在那裏,看他精神麵貌更是不佳,恐怕是家裏出了什麽事吧。”


    溫雅涵心提了起來。


    當日韓公子出手相救,免了她名節受損,那是救命的大恩,無論她有沒有別的想法,若是韓公子遭了難,都不能視之不見的。


    “二表妹,你知不知道韓公子他……住在何處?”問出這句話,溫雅涵臉紅的像火燒似的。


    甄妙笑了:“這我哪裏知道啊,不過我大伯說不準知曉的,要不我回來問問?”


    溫雅涵羞的滿臉通紅,卻咬牙點了點頭:“有勞表妹了。”


    麵上不顯,心中卻下上八下的。


    四妹做了那樣的事,如今自己又一直追問一個男子,表妹會覺得她們姐妹都是輕浮之人吧?


    卻不料甄妙相當自然的點了點頭,就不再多言。


    溫雅涵垂著頭,捏著繡著栩栩如生海棠花開的帕子,一路沉默回了府。


    甄妙想著打探韓進士的事,自己出麵去問大伯不合適,就去了寧壽堂。


    天冷,火龍燒得很旺,老夫人盤腿坐在炕上,三個大丫鬟陪她打葉子牌,阿綢站在身後,替她看牌。


    見甄妙進來,老夫人順手把牌塞給阿綢,衝甄妙招手:“四丫頭,今兒出門去看你表哥的鋪子,怎麽樣?”


    甄妙揚起個笑臉,脫了大衣裳依偎到老夫人身旁,拿出帶回的東西來:“四表哥鋪子裏許多新奇玩意兒,看的孫女都眼花繚亂了。祖母,這是孫女給您帶回來的。”


    老夫人接過那小匣子打開,裏麵放的是一隻色彩斑斕的海螺。


    登時就樂了:“這是海螺吧,在京城這邊倒是新奇,這麽漂亮的顏色當個擺件也不錯。”


    “祖母你聽。”甄妙把那海螺放到老夫人耳邊,緩緩的上下顛倒,接著再顛倒回來。


    海螺裏不知放了什麽,這麽緩緩動著,竟發出了若有若無的樂聲。


    老夫人這下來了興趣:“這是怎麽回事,我怎麽聽著裏麵有仙樂呢?”


    甄妙笑著解釋:“四表哥說東淩瀛海有座半月島,附近海域就出產這種特別的海螺,有工匠往裏麵放入特定的沙粒封住,就會發出樂聲來。”


    老夫人聽得很是感興趣:“看來你四表哥的鋪子,生意定是不錯的了。”


    “都是托祖母的福,當初這主意還是祖母出的呢。”甄妙笑眯眯的道。


    要不是老夫人提了這點子,四表哥無論做哪樣營生都很難像現在這樣好。


    論銀錢,論人脈,論背景,在京城都是偏下的,想要在青雀街立足,太難了。


    “四丫頭,今**這張嘴,怎麽像抹了蜜似的,這麽甜?”老夫人心情大好。


    上了年紀的人,都喜歡看小輩精神喜氣的樣子,要是哭喪著一張臉,看了心裏都會堵上幾分。


    四丫頭就是這點好,什麽時候都是喜笑顏開的。


    “祖母,要說起來,今日還巧遇了一個人。”


    “呃,說來聽聽。”


    老夫人不是糊塗的,甄妙進來又是逗趣又是獻寶,恐怕現在說的才是重點。


    甄妙看了看正打葉子牌的四個丫鬟。


    老夫人會意:“阿綢,你們幾個去隔間頑吧。”


    四個大丫鬟忙起身退了出去。


    “我們在街上,遇到了韓進士。”


    “嗯?”老夫人收起笑容。


    甄靜的事,已經成了府裏不願提起的忌諱。


    特別是悔婚,說起來確實是伯府做得不厚道。


    “我們是聽到外麵的吵鬧聲,悄悄掀起簾子看了看,湊巧看到了韓進士。祖母,孫女看韓進士那樣子,似乎有些糟糕,可能是遇到什麽大事了。我聽說韓進士是寒門子弟,也許對他來說天大的事,對我們伯府來說或許隻是舉手之勞。三姐的事,畢竟是我們失諾在先,若是這時幫上一把,將來也算結個善緣。您覺得呢?”


    甄妙說了一大串的話,然後眼巴巴望著老夫人。


    老夫人一臉深沉的沉默著。


    甄妙見狀也不著急,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慢條斯理的喝起來。


    忽聽老夫人平靜問道:“四丫頭,你怎麽認得韓進士的?”


    “噗——”甄妙一口熱茶噴了出來。


    老夫人看了暗笑,麵上卻不動聲色。


    小丫頭還跑來講大道理了,先把自己從坑裏刨出來再說吧。


    甄妙確實被這話給問住了,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虧得之前還不厚道的拿這話去問三表姐,怎麽忘了自己也是有案底的。


    怎麽認識的,不就是甄妍出閣那日,甄玉攛掇著幾人一起溜進隔間偷看來的嗎。


    這下好了,自己直接捅到了祖母這來。


    甄妙感受到了整個世界對她智商的惡意,一時有些喪氣,沒精打采的垂著頭不知怎麽回答。


    老夫人覺得小孫女蔫頭耷拉腦的模樣很是愉悅了她的心情,忍住去揉她頭頂的衝動,端著個臉訓斥道:“你過了這個年十五歲,馬上就要及笄的人了,以後可要謹言慎行。”


    “是。”甄妙老老實實的道。


    “嗯,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祖母會問問你大伯的。和韓進士退親,雖是因為你三姐那時病重,可要是韓進士家遭了什麽大難,難保會傳出些閑言碎語來。”


    聽老夫人這麽說,甄妙便把這件事放了下來。


    她也隻是想著三表姐對韓進士有些不同的想法,盡一點力而已,卻沒打算大包大攬的,一切還是看天意和緣分。


    老夫人卻是真把這件事放在了心上。


    別人不知道,她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嘛。


    退親那事,就是伯府教女不嚴出的岔子,對韓進士確實虧欠著。


    且聽老大的意思,那韓進士是個有出息的,即便他不知道真相,因為退親對伯府恐怕也存了間隙,要真是借著這個機會幫他一把,解了這個結,倒是一樁好事。


    當即就給前院送了信,等世子下衙來寧壽堂一趟。


    世子回來後聽到下人的傳信,直接就過來了,聽老夫人這麽一說,就決意明日打探一下。


    第二日,又來了寧壽堂。


    “大郎,那韓進士可真是遇到什麽變故?”


    甄建文一臉唏噓:“兒子今日打聽了一下,韓誌遠這幾日都未上衙。正月十五晚上八裏胡同大火,他們一家就租住在那裏,說是他老母親被燒傷了,傷勢還挺嚴重。”


    “他那老母年輕守寡,這才剛要熬出頭吧?嘖嘖,真是可憐見的。”老夫人搖搖頭。


    當初定下這門親事,她也是問過的,知道韓誌遠是寡母拉扯大,下麵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


    一個婦人,拉扯大四個孩子,其中艱辛不言而喻。


    “兒子已經從樂仁堂請了個醫術高明的大夫過去,還送了些藥材和銀錢。隻是有一事,想和母親商量一下。”


    “什麽事?”


    甄建文遲疑了一下才道:“韓誌遠的母親傷勢頗重,不見得能撐過去。兒子打探了一下,現在韓誌遠最著急的,是想娶妻,這兩日已經跑了好幾家了。可您也知道,但凡有點根基的人家,誰願意把女兒嫁過去衝喜,要是老人撐不過,韓誌遠又要守孝,前途更是難料。”


    老夫人瞥了甄建文一眼:“大郎,你想和我商量什麽?如今我們府裏適齡的女孩隻剩下五丫頭六丫頭,總不能為了施恩,把她們其中一個給了他吧?便是我同意,二郎也不肯的。”


    她當娘的最了解,老二可不是為了利益會犧牲兒女的人。


    更何況一個寒門進士,還談不上什麽利益,隻是有些潛力,拉攏罷了。


    老二在外曆練了多年,如今回京,皇上還沒有指派差事,可已經召進宮幾次了,看樣子也不會隨便任一份閑差。


    老大要是想仗著世子的身份插手老二的事,恐怕要失望。


    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大襲爵,老二憑著自己的才能出人頭地,這是老夫人最樂意看到的,她可不想因著一點子小事讓兄弟二人有了嫌隙。


    甄建文失笑:“娘想到哪裏去了,兒子怎麽會打五丫頭、六丫頭的主意?不說別的,就說年紀,差的也實在有些多,二弟還不生吃了我。”


    通常男方比女方大得多,十有八九是男方條件太好。韓致遠一個寒門進士,他要真拿府裏小近十歲的嫡女去拉攏,那才是被人笑話腦子有問題呢。


    “那你到底要商量什麽?”老夫人聽他這麽說,放下了心,卻也納悶起來。


    “兒子聽娘說,是昨日妙兒和溫家三姑娘偶然見著韓誌遠的,忽然就有了個想法。您看溫家三姑娘——”


    老夫人先是一驚,剛要斥責甄建文荒唐,可細細一想,又覺得還真的有幾分靠譜。


    思索了一下道:“畢竟是溫氏娘家侄女,這事,我還是要和她說說,看她的意思如何。要是不願意,我們也不能強求,別落下個欺負親戚寄人籬下的名聲。”


    “這是自然。”


    隔日請安,老夫人便把溫氏留下說話。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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