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坤宮金箔貼壁,玉柱雕鳳。


    趙皇後今日穿了一身月白宮裝,看著和她的氣質有些相左,眉宇間的疲憊哀傷更是令姿容黯淡了幾分。


    大宮女初雪站在趙皇後身後,替她按摩著眉骨。


    “初雪,別按了,把鏡子拿來。”


    初雪捧來一麵一尺長短,背麵鍍著玫瑰藤的西洋鏡。


    趙皇後睜了眼,對著鏡子打量自己的臉。


    雪白無瑕的肌膚,明豔的五官,眼角的紋路淡得幾乎看不見。


    說起來,她看著並不比蔣貴妃顯老。


    可是皇上,為什麽就是不願意在寧坤宮多留宿呢?


    她是皇後!


    如今,哥哥突然去了,偌大的侯府,她又能否幫侄兒撐得起來?


    纖細的手指緩緩滑過鏡麵,趙皇後歎了口氣:“收起來吧。”


    “娘娘,您節哀。”初雪默默收起西洋鏡,輕聲勸道。


    趙皇後撫了撫額:“本宮明白,這個時候,誰都能倒,本宮不能!”


    “娘娘,甄太妃求見。”水晶宮簾挑起,大宮女晚霜走了進來。


    “甄太妃?”趙皇後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想了想,還是道,“請她進來。”


    說起來,對建安伯府,她並沒有什麽好感,但是甄太妃的臉麵還是要給的。


    宮中的老太妃不多了,甄太妃和太後相處的還不錯,且對六皇子有過救助之恩。


    六皇子雖沒有母族支持,但皇上對他還是可以的,封王是遲早的事。


    身為皇後,太子不是自己所出,且無子,性子直爽如趙皇後也被磨平了許多棱角。


    一個深衣寬袖的女子款款走了進來。


    說是女子,是因為乍一看,根本看不出來人的實際年紀,隻覺得容光逼人如皎皎月光,令人望之生慚。


    她走起路來環佩不響,步履從容,明明是端莊大氣的風度,卻偏偏給人步步生蓮的美感。


    待走進了,才看到女子的眉梢眼角已經有了歲月的痕跡,並不顯老,反而多了種年輕女子沒有的韻味。


    每見一次甄太妃,趙皇後就會感慨一次。


    若是甄太妃生在這個時候,哪還有蔣貴妃什麽事!


    “太妃怎麽得空過來了?”趙皇後起身迎了上去。


    “我是有事來求皇後了。”甄太妃笑道。


    “太妃快請坐,說什麽求不求的,不知是何事?”


    甄太妃斂了笑,神情有些蕭索:“我聽說昨兒個京城不太平,家兄至今重傷昏迷,心裏實在憂心,想找皇後娘娘討個情,傳建安伯老夫人進宮來見一麵。”


    太妃雖是長輩,想傳召宮外的人卻是不能的。


    整個皇宮,除了太後,就是皇後和蔣貴妃有這個權利了。


    蔣貴妃那,卻是昭豐帝特許的。


    聽甄太妃這麽說,趙皇後麵露淒容:“太妃說的是,是該召來見見。”


    她身為皇後,胞兄去世也隻能召來母親和嫂嫂痛哭一場,想出宮拜祭,卻是不能了。


    “晚霜,去取牌子,傳建安伯老夫人進宮。”


    “是,娘娘。”


    晚霜出去不多久又折返,神情有些怪異。


    “怎麽了?”趙皇後抬了抬眼。


    “娘娘,太玄門當值的公公說,建安伯老夫人剛剛已經進宮了,進出宮名錄上有記呢。”


    “呃,竟有此事?”趙皇後不解的蹙眉。


    晚霜遲疑了一下道:“是去了玉堂宮。”


    一聽這三個字,趙皇後火冒三丈,騰地站起來,淩厲的掃了甄太妃一眼:“太妃,您若是找了蔣貴妃傳召家人,又何必再來找本宮?”


    一拂衣袖,竟是要送客了。


    “娘娘。”晚霜忙喚了一聲,語氣有些無奈。


    他家娘娘平日什麽都好,就是一遇到有關玉堂宮那位的事,就成了炮仗性子。


    這事還沒稟告完呢,就擺臉子,把甄太妃也得罪了。


    忙道:“娘娘,蔣貴妃傳喚的是甄四姑娘,建安伯老夫人是陪著來的。”


    趙皇後擰了眉:“晚霜,你都把本宮說糊塗了。怎麽蔣貴妃無緣無故的就召喚甄四姑娘了。便是如此,建安伯老夫人怎麽還陪著來了。”


    晚霜看甄太妃一眼,附在趙皇後耳邊低語了幾句。


    趙皇後眼睛驀地亮了:“果真?”


    “嗯。”晚霜鄭重點頭。


    趙皇後冷笑一聲,對甄太妃緩了臉色:“太妃,請隨本宮去玉堂宮走一趟。”


    甄太妃麵色淡淡的拒絕:“皇後,如今太後不在宮中,我一個太妃有事求到皇後這裏來也就罷了,若是還到處亂走,被皇上知道,豈不是給太後丟臉,等太後回來,定會怪罪的。”


    “皇上?”趙皇後似乎隻聽到了這兩個字,隨後臉色變得興奮,“對,對,太妃說的不錯,本宮應該先去皇上那裏一趟!呃,太妃若是覺得不便,就先在寧坤宮等著,本宮到時領著建安伯老夫人來見你。”


    “那就多謝皇後了,我先回去等著就是。”


    趙皇後滿腦子都是晚霜剛才說過的話,對甄太妃說什麽已經不上心了,隨便點點頭,帶著兩個大宮女,一個老嬤嬤直奔禦書房。


    玉堂宮。


    蔣貴妃看著被抬進來、看不出死活的甄妙,臉色陡然變了。


    方柔公主也是嚇了一跳,不由握住蔣貴妃的手。


    傳話太監還一臉邀功的表情:“娘娘,甄四姑娘奴才給您帶來了。您是不知道,他們伯府架子大得很,死活不想來——”


    啪的一聲,傳話太監被蔣貴妃扇了一個耳光,因為力氣過大,被扇得原地打了兩轉。


    “哎呦,娘娘,您——”


    蔣貴妃麵若冰霜,怒斥道:“蠢貨,你抬一個半死不活的人進來,是給我添晦氣嗎?”


    傳話太監捂著臉訥訥不語,心道不是您交代,就算甄四姑娘病著也要請進宮的嗎?


    蔣貴妃深吸一口氣,壓下怒火,對建安伯老夫人露出個笑臉:“老夫人,本宮實在是不知貴府四姑娘病得這麽重,都是這奴才自作主張。您快帶四姑娘回去好好治病吧。”


    建安伯老夫人本是低眉順眼的站著,聽了蔣貴妃的話慢慢抬頭,語氣沉緩,不怒自威:“娘娘這話,老身不大明白,這麽說,讓我們伯府嫡出的姑娘病成這個樣子進宮,是這位公公自作主張,娘娘不知情了?”


    聽著老夫人帶刺的話,蔣貴妃有些惱了。


    哪家命婦,敢這樣對她說話!


    可看一眼甄妙要死不活的樣子,又有些忐忑。


    就這麽留在她宮裏,萬一有個好歹,傳揚出去還真的不好聽。


    緩口氣把怒火壓下,道:“本宮是傳甄四姑娘進宮的,因著今日本來就是定好的日子不是。隻是這奴才不懂事,分不清輕重,曲解了本宮的意思。”


    “娘娘——”傳話太監臉色煞白,欲言又止。


    觸到蔣貴妃淩厲的目光,深深低下了頭,雙腿卻篩糠般抖著。


    完了,完了,娘娘若是把這事怪罪在他身上,推他出去當替罪羊,那他這條小命可就交代了!


    老夫人笑了:“老身聽聞,貴妃娘娘還替皇後娘娘分擔著宮中事務,卻原來,尊貴如娘娘連一個奴才都管不住?”


    這話噎得蔣貴妃說不出話來,臉色一青,見老夫人那笑容分明有嘲弄的意思,不由著惱:“老夫人是在質疑本宮的能力,羞辱本宮嗎?”


    “老身不敢,隻是實在不解罷了。”


    “你!”蔣貴妃氣得說不出話來。


    若是承認是傳話公公自作主張,那就是她無能,傳揚出去,她還怎麽打理宮務,和皇後一較長短?


    名聲,對後宮中人是頂重要的。


    若是那起子眼皮淺的宮妃覺得她連一個太監都管不住,私下裏定會小動作不斷,給她添堵,說不得還會站到皇後那邊去。


    可若是否認,那讓重病的伯府姑娘進宮,就是她的意思了。


    略一思索,即便是她的意思,現在趕緊打發出去也無妨,他們總不敢四處宣揚她的不是吧?


    “本宮雖傳了甄四姑娘進宮,卻不知她病得這麽重,怎麽,老夫人,要本宮向您賠罪嗎?”


    “老身不敢當。隻是我們早已把我這孫女的病情說明白了,這位公公卻說娘娘吩咐了,便是病了,爬也要爬進宮裏來!我們伯府雖不是什麽高貴門第,可也沒有這樣糟蹋孩子的道理,不敢違命,隻得抬著進來了。等我家姑娘好了,再讓她來給娘娘賠罪。還望娘娘莫怪罪她沒有聽從娘娘的吩咐。”


    “老夫人,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蔣貴妃徹底惱了。


    她本以為建安伯老夫人總要顧忌一下,給她幾分麵子,沒想到對方這是要撕破臉了。


    一直挨著蔣貴妃坐的方柔公主突然出聲:“哼,就算是要她爬著進來怎麽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沒照做,本來就是你們的不是,我母妃沒怪罪不但不知恩,還要氣我母妃,你們哪來的膽子,不怕我稟告父皇麽?”


    說著扭頭對蔣貴妃道:“母妃,您理她作甚,直接趕出去不就得了,病得那麽重,誰知道傳不傳染!”


    這話一出,蔣貴妃頓時色變,勃然大怒道:“老夫人,我倒是納悶好端端的,你怎麽不把令孫女抬回去了,原來是打得這個主意。怎麽,建安伯府是要謀害皇室嗎?”


    “呃,朕不知,建安伯府如何謀害皇室了?”昭豐帝淡淡的聲音傳來。


    站在一旁的小太監這才苦著臉揚聲道:“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rs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妙偶天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冬天的柳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冬天的柳葉並收藏妙偶天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