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小玉第二次來醫院的時候,楚嫣已經在收拾東西,準備出院了。


    “哎你這人!”詹小玉連忙放下手中的袋子,就來幫忙,“怎麽這麽短時間你就要出院了!”看看這臉色,明明還煞白煞白的。


    楚嫣低下頭,小聲地說:“住院費太貴了……”


    她就知道是這樣的原因!詹小玉很無奈,又有點佩服自己的先見之明。她抓起被她帶來的那口袋,嚴肅地說道:“沒事,有我!”


    楚嫣有些驚訝地看著她,轉瞬眼眶就紅了:“謝謝你,小玉。”


    詹小玉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那啥,同學間就是要互幫互助嘛……”


    楚嫣這麽可憐,本來就要多多幫助一下。詹小玉默默想著。


    *


    “事情就是這樣。”文燕說完,有些口渴地拿起杯子,小嘬一口。


    曲夕皺眉:“真不是人。”


    文燕不置可否:“說實話,現在這樣的人挺多的。”


    她以前流連在那種場所的時候,見到的比這還惡劣的男人不知道多到哪裏去了。但她沒有說出口。


    曲夕問道:“那這個事情,你怎麽看?”


    “我覺得,可以。”文燕用勺子攪著杯子裏的咖啡,神色淡漠,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曲夕看著文燕,這個被她拉來的所謂“同夥”,微微歎了一口氣,說道:“那就這樣吧。”


    “嗯。”文燕點頭,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越快越好。”


    曲夕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文燕還急切的人了。


    不管她對自己的話究竟有幾分信任,但隻要有一分,她都會死死地抓住,奮不顧身地往深淵裏跳。


    就算麵對的是死亡,她也在所不惜。


    ……


    叮囑了文燕幾句後,曲夕和她告別,就往外走。


    深秋的街道也有些冷清了,枯黃的葉子受不了蕭瑟的秋風,晃悠悠地落下,落在行人的肩頭,落在濕漉漉的水窪,落在曲夕的眼眸裏。


    剛拂掉落在肩上的一片落葉,曲夕就看見街道的對麵,立著一個身穿黑色風衣的男人,一雙深邃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她。


    啊……


    她愕然,連忙拉起圍巾,就想遮住自己的麵龐。


    但是很快的,她就意識到了自己的愚蠢。


    因為那個男人已經踏著斑馬線,走過來了。


    “哈哈,”她幹笑著,主動打招呼,“真巧啊,安警官,咱們又見麵了。”


    安靳居然也露出了一絲微笑,說道:“是挺巧的。”


    曲夕一下子就有點語塞。這是怎麽回事?這冰山塊居然還會笑了?


    “那啥,有事麽?”她眨眨眼睛。


    安靳沒說話,隻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嘴角一抹淡笑若隱若無,看在曲夕的眼裏卻覺得紮眼得很。


    “沒事我就走啦。”曲夕抬起手來揮揮。


    但她沒想到,眼前這個男人突然嘴角勾起一點弧度,長手一伸,就來鉗她的胳膊!與此同時,他右腿也是急速掃來,直攻她下盤!


    啊呀!


    她大駭,下一刻,自己的屁股就摔在了地上,疼得眼淚就要出來了。


    “你幹嘛!”她大叫,憤恨地抬頭看向這個男人。


    卻見到安靳眼裏閃過一絲詫異,繼而是一絲了然,但了然之後,又重新燃起了驚訝。


    曲夕見到他變幻莫測的表情,心裏突然亮如明鏡,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


    這個男人,是在用這種方式試探自己呢!


    她不顧路人驚訝而疑惑的目光,就爬起身來,一邊拍拍屁股上的灰,一邊冷笑著看著安靳,說道:“安警官這就過分了吧?身為人民公仆,隨隨便便就攻擊人民?”


    安靳冷哼一聲:“人民公仆保護的是正直無罪的人民。”


    “那你的意思是我不是咯?”曲夕大怒,正想指著他開罵,麵前突然閃過楊意肥碩的身軀猛地炸開、血肉撲麵而來的畫麵,頓時就說不出話來了。


    安靳像是料到了她的反應,臉上的嘲諷更深了。


    兩個人就這樣僵持不下。


    趕著回家路人陸陸續續地路過,好奇的目光在這個高大的男人和高挑的女人身上逡視了一會兒,便又重新回到麵前的道路上。在他們看來,怪人天天有,根本不值得停駐腳步。


    最後還是曲夕敗下陣來。


    她移開目光,聲音蕭索:“我不知道警官您在懷疑我什麽,但是我想說的是,我從我二十多年的認知看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


    安靳的眼光沒有落在她身上,而是看著街邊的糖果店,久久沒有出聲。


    曲夕張張嘴,還想多說些什麽,沒想到男人低沉的聲音就在這個時候傳來了:


    “曲夕,你認識徐唐嗎?”


    *


    曲夕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她喝了幾大杯涼水後,不顧吳雙的聲聲呼喚,徑直走到房間裏,躺下了。


    完蛋了……


    這是她唯一的想法。


    在安靳問出那個問題的時候,她全身的血液像是停止了流動,冷意從上至下席卷了她的身體每個角落。


    他是怎麽知道徐唐的?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她的腦袋疼得要命,但神誌卻是意外的清醒。過往的畫麵像電影一樣在她的麵前播放,那個拖著行李箱去小旅館對周風以暴製暴的是自己,潛進江鳴家裏布下針孔攝像頭的是自己,用小小的蠟燭澆滅王延年邪念的也是自己。


    可是,他怎麽就問了徐唐呢?


    怎麽就單單問了他呢?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一連串的問題充斥著她的腦袋,讓她頭疼欲裂。但她又清楚地知道,這些問題其實隻是為了引出那個最後的、也是最直接的問題,那就是,她還要不要繼續?


    還要繼續嗎?


    是繼續利用係統做她認為“正確”的事情,還是,到此為止?


    是繼續做一個默默無聞的“英雄”,還是繼續做一個“怡然自得”的常人?


    但是,繼續下去,就真的是英雄嗎?


    不繼續下去,就真的是常人嗎?


    這些悖論,一個個地擺在她的麵前。


    她是走鋼絲的人,往前走是深淵,往後退是拯救。


    思考了很久,她終於是下定了主意——


    繼續。


    但有一個期限。


    期限是,將夏洛救回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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