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在路上,忽然看見天邊的晚霞,心有所感,猛然回頭,就看到自己來時的方向,那座城市上空燃起的火焰,不需要親眼去目睹,她忽然就知道,這是雲飛揚做的。


    果然,不管嘴上說得如何的偉大,人終究還是要被心中的自私所偏激,就連她有時候都會恨不得去殺掉故事裏陪在他身邊的那個女人,又何況是他。


    所謂的希望你比我過得更好,其實很多時候,隻是一種無能為力情況下的自我安慰而已。或者這就是自己一直無法真的接受雲飛揚的原因吧。


    因為她知道,這個世上如果真的有一個人是真心的希望她過得比他好的人,隻有可能是他,而不是別的什麽人。


    所以你是真的要踐踏我想要守護的屬於他的幸福嗎?那就,不要怪我了。


    她想著,然後不回頭,繼續往前走,原本覺得空虛的心靈一下子就變得充實起來,原來自己存在的意義是這麽的重要啊,還沒有能夠真正守護住他的幸福,自己怎麽可能在這裏就停下來。


    哪怕滿手血腥,哪怕沉淪地獄,哪怕握起了這劍,自己就永遠失去了擁抱他的資格,但至少,自己可以站在他所不知道的角落裏,看到他幸福,足夠了,真的足夠了。


    就算是注定隻能可悲的為他而活,也總好過渾渾噩噩,為虛無的大道所苟延殘喘下去,守護一個人的快樂,其實也是一種快樂啊。


    而且,說起來,或許正是因為得不到,所以反而才會變得更加美好吧。


    她想著,然後目光寸寸變得冰冷,步步向前,此去靈鷲山,縱然山高水遠,妖魔無數,但隻是一路斬殺過去就是了。


    誰也不能阻止她,這是她的路。


    ……


    林凡從入定中醒來,忽然有些奇怪的心悸,怎麽也無法重新入定下去,這讓他有些奇怪,但也沒有辦法,隻好站起身來,煮了一壺茶,等著水開的時候,打開窗,往外看去,然後發現下雨了。


    雨絲飄揚,不大也不小,簌簌的落在屋簷黑瓦上,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沿著窗沿落下,他就怔怔的看著這雨,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恍然回過神來,看了眼煮好的茶,忽然沒有了喝茶的興致,就拿了一把傘,一個人出了門。


    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離靈鷲山不遠處的一座小城,原本應該是極漂亮的小城,但應該是同樣在妖魔的肆虐下糟了災,所以難免有些蒼夷,破敗的樣子。


    城裏的凡人不知道是被妖魔吃了,還是被提前疏散了,總之雖然這些天陸陸續續有修士趕到,但終究還是顯得有些冷冷清清。


    又是下雨的天氣,便是修士,也沒有幾個喜歡出門的,所以整個小城就顯得更加的空寂,這樣也好,他一個人,撐著傘,沿著青石板走過,很有種遺世而獨立的感覺。


    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座小橋上,很小的橋,然後有一條同樣很小的河,哪怕在雨水滋潤下,那河水也算不上波瀾,泛著點點漣漪,預料之中的渾濁,倒是可以看見幾條魚遊曳在水麵上。


    他就這麽撐著傘,怔怔的看著小河裏遊曳的幾條魚,仿佛間又回到了小時候,那種無所事事,甚至可以在池塘邊上望著幾尾鯉魚渡過一整個夏天的日子,回頭處,就可以看到朧兒跑跑跳跳著,她就在一盤安靜的繡花,偶爾抬起頭來,正好對上他的目光,淺淺一笑,便勝過無數。


    隻是終究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經曆了那麽多的事情,本來以為早已經斑駁在記憶中,但現在想起來,才發現那最普通不過的畫麵,卻是自己這麽多年,甚至不惜一切卷土重來做追尋的一切真諦。


    那種平凡的幸福啊。


    他呢喃著,長長的歎息一聲,然後回過頭,就看到任壽披著蓑衣靠在橋欄上,“下雨。我沒事做,正好看見你在下麵,所以就下來看看。原來也沒有什麽好看的,怎麽,有些多愁善感的樣子?因為無垢?”


    林凡就立刻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有些無奈的看了任壽一眼,“你怎麽這麽八卦。”


    “不是我八卦,而是無垢都跟我說了。”


    任壽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杆釣竿來,也不投餌,就還怎麽丟進水裏,一邊盯著魚竿,一邊道:“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但無垢這個人我還是清楚的,她既然這樣決定,肯定是有她的想法。或許這樣也好,我一直擔心你心思不定,難脫紅塵。”


    “現在有了無垢,你們以後結成道侶,相扶相持,天仙有望,卻是不錯的事情。”


    任壽轉過頭來,“不要怪我話多。其實之前我就想找你談談了。你這個人啊,看起來好像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但我知道你心裏有著自己的想法,甚至可以說執念深重。雖然我不知道你究竟在執念什麽。但執念太重,終究不是一件好事情。”


    “修行之路,步步危機,如履薄冰,與人爭,與天爭,與己爭。你要是放不下執念,以後就很難了。別這樣看我,多少也是師尊的意思。前世你就因為一點執念,犯下劫難,落得兵解轉世的下場。這一世,你不想重蹈覆轍吧?”


    “當然,其實也是我自己不想再被你連累了。”


    林凡靜靜聽著,知道自己其實不應該說,但看到任壽這個樣子,還是忍不住道:“你真的相信這些?”


    任壽就沉默一下,然後意味深長的看了林凡一眼,“不是我相不相信,而是我必須相信。大勢已烈,又哪裏能夠隻手翻天。好了,以後這樣的話,不要說給別人聽了,會很麻煩的。有些事情,就算你明白,也要揣著明白裝糊塗。人生啊,難得糊塗。”


    任壽說著,苦澀一笑,拍了拍林凡的肩膀,轉頭就走,“你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應該知道這個世界到底需要我們做什麽。不要自誤了。”


    “所以,你認命了嗎?”


    林凡歎息一聲,終於知道了任壽的變化。


    “如果你非要這樣覺得,那麽,是的。我認命了。”


    任壽停頓下來,轉過頭,目光望著林凡,犀利如刀,“如果我的認命,可以讓這個世界不再受到妖魔侵襲,如果我的認命,可以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加美好。那麽,這命,我認了!”


    話音未落,任壽轉身繼續走,林凡怔怔的看著他,看見他被忽然而起的大雨淋得那麽狼狽,走得好像一條狗一樣,心中卻忽然生不起半點嘲笑。


    哪怕在他看來,任壽的選擇實在是愚不可及,但說到底,這都是他選的路,而且真的說起來,對於他人來說,任壽的選擇或許比他選的要高尚一百倍,一萬倍。


    所以,他哪裏又有資格去嘲笑任壽。


    隻是還是有些為任壽可惜啊,如果他不是做出這樣的選擇的話,或許他可以走得更遠吧?林凡想著,然後搖搖頭,又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多事了,他自己的事情都理不清楚,又哪裏有資格去替別人的命運操心。


    ……


    夜,荒廟。


    星辰稀疏,風雨滿天,一點火光搖曳在黑夜之中,早就被推倒,看不清楚眉目的神像旁邊,幾道身影圍著火堆,享用著酒食。


    之所以說是身影,而不是說是人,是因為這幾道身影不似人形。一個蛤蟆頭,一個百目臉,還有一個看起來像人,但偏偏身上長滿了黑色的鱗片。


    “奶奶的。無量山那群牛鼻子實在是不當人子,這段時間,殺了我們多少兄弟,難道真想將我們趕盡殺絕不成。”


    蛤蟆頭的妖怪罵罵咧咧的,長長的舌頭一卷,帶著倒刺,一下子在火堆上烤著的麋鹿上卷下一大塊血肉,大口嚼著,也不吐骨頭,“這鹿肉就是比不上人肉,特別是那種嬰兒,滾油一燙,沾點鹽,那叫一個嫩。”


    “行了,別說人了。能有肉吃就不錯了。這段時間,東躲西藏的,那日子才叫一個難受。說起來,這七殺魔宮也太不頂用了,這麽快就被無量山給掃平了,害得我們連逃回魔界的機會都沒有。”


    長滿黑色鱗片的怪人說道。


    “不是說這次無量山那幾尊真仙被七殺魔宮的魔尊困住了,所以大家夥才一起趕往靈鷲山,準備好好教訓一下無量山那些牛鼻子嗎?”


    百目臉的怪物奇怪的問道,“而且據說這次是七殺魔宮幾位幸存的強者組織的,要狠狠反擊,若是能夠成功,以後道消魔長,局勢逆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話是這樣說,但七殺魔宮自身難保,這種話哪裏能夠信。”


    蛤蟆頭冷笑一聲,長滿黑色鱗片的怪人也是笑而不語,百目臉的怪物就愣住了,有些想不明白,“可是之前,你們不是跟我說,這次去靈鷲山,就是為了……”


    “笨蛋。你還真以為我們是去當炮灰的?這次趕去靈鷲山,一來是看看能不能從七殺魔宮手上得到什麽好處,二來嘛如果有機會,倒也的確可以幹掉幾個無量山的弟子。至於反撲,逆轉大勢之類的,就是說笑了。”


    “總之,等到了靈鷲山,你機靈點,看到事情不對,就趕緊跑,撈點好處,躲到海外去,還能夠逍遙一段時間。要不然,死了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


    蛤蟆頭指點著,就聽到一旁長滿黑色鱗片的怪人噓了一聲,“有人來了。”


    話音未落,那風雨之中,就緩緩有一道身影踏雨而來,看見他們,也沒有半點遲疑,一步踏進了荒廟之中,整個荒廟一瞬間,就仿佛變得光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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