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晟一身銀色鎧甲,多日的奔波疲憊轉瞬化為滔天憤怒,常年習慣隱忍的男人,再也不複一絲深沉,青筋暴出,口齒隱血。


    賬內兩側站著幾位校尉,以及雲川軍統帥陳橫,帳內一瞬間的死沉,頃刻間所有人驚愕。


    斥候兵十萬裏火急情報,一路狂奔至此,跪伏在地,“太子,盧江、九江、涇陽等十城開門投降,北瀛不費一兵一卒直入東郯,與躍進長白山的大軍匯合,直導六安城,昨日我軍慘敗,北瀛百萬雄師長驅直入,敵人行軍神速,不出三日就能攻克廣陵,直逼雍都!”


    “十城!十城!”仇晟暴怒,提起斥候兵的脖子,怒吼道:“攻克我十城!開門讓敵軍入內,我都養了些什麽東西!你現在才將消息送來!都打到廣陵了!過廣陵,我東郯半壁江山都沒了!你們都是死人嗎!”


    “太子,那禹謨淩王料事如神,十城的人都被他打通,並且對我們送信路線極其熟悉,一路擊殺,太子……,是屬下無能,願求一死!”


    “滾!”


    甄月立在帳外,手指發顫,銀光灑在她挺拔的身影上,徒生冷肅。


    答案呼之欲出,西涼關聯盟都在彼此計劃之中,東郯用之過西奴,北瀛用作掩護,讓東郯全部目光都放在全麵征伐之上,然後大軍壓境,給人措手不及。


    北墨淩不愧是布局高手,運籌帷幄,決勝千裏,僅僅半月就攻克十多方城池,盧江、九江、涇陽等十城都與六安城緊連,打通這十城,六安城就是囊中之物,十萬大軍如何不潰敗!


    此局早已布下,可謂是天羅地網,東郯自動跳入此局,勝敗早已注定!


    東郯百萬雄師皆在西郯,兩國廝殺,兵力財力耗損嚴重,北瀛坐收漁翁之利,就算東郯占領西郯,也是強弩之末,哪還能抵抗休養生息多年的強悍之國!


    北墨淩這一招,真是狠!聯盟當日,那人便狂妄的說過吞並之言,又有誰能相信吞並之言不是信口雌黃!真是猖狂到讓人發紫的境界!郯國數百年的根基難道跟三年前的蜀國一樣,被收入北疆?北墨淩這是要一統天下,野心勃勃!


    仇晟來回踱步,一角踹翻案桌,滿室窒息,他五官扭曲,眼眶爆紅,握拳的手指節骨分明,多年隱忍的戾氣再也掩蓋不住,洶湧而出。


    怎能甘心!九年了!盛京宮就在眼前,疆土統一頃刻就能實現!父皇的仇!母後的仇!皇家的仇!我不能失敗!雙手染滿鮮血,腳下踩著累累屍骨,我不能輸!


    北墨淩!北墨淩!北墨淩!你果真是我的心腹大患!我要殺了你!


    仇恨遮天蔽日,吞噬著他的靈魂。


    “太子,雍都絕對不能淪陷,我們退兵吧!”


    中軍校尉打破死寂,大膽說道,卻見長劍豁然而至,直逼咽喉。


    男人的雙眼泣血般的通紅,青玉的臉頰冷硬十足,“退兵?誰敢再勸退兵,我就殺了誰!”


    “太子!”中軍校尉豁然跪地,痛聲勸道:“若不退兵,後有北瀛步步緊逼,西郯必定死灰複燃,我們就會被兩方爭奪搶食!東郯就會全滅!”


    “混賬!不到最後一刻!我絕不退兵!”


    長劍憤怒的劈砍而下,立在一邊的陳橫麵色大驚,電光火石間抓住太子的手臂,長劍堪堪停在中軍校尉的頭頂,見太子滿臉殺氣的望來,靈光一閃而過,大喜道:“太子,屬下有一計,說不定能拖住北瀛,更有可能北瀛會退兵。”


    仇晟眯眼看著陳橫,思忖他話裏的可信度,良久才放下手中的長劍,跪伏在地的中軍校尉終於鬆了一口氣,滿臉汗水。


    “你有什麽辦法?”


    滿身殺氣未退,無形中警告著陳橫,若他的計謀不起作用,連他也會一起被立刻斬殺,男人被憤恨激怒,卻還是有幾分清明,如今東郯四麵楚歌,局勢天翻地覆,如何能絕地逢生?力纜狂瀾?陳橫雖是一介小人,卻也有幾分詭計,這也是為什麽他一直留著陳橫的原因。


    “太子。”陳橫壓低聲音,卻不知接下來的話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為今之計,隻能派甄月姑娘前往廣陵抵禦北瀛大軍。”


    “你說什麽!”仇晟猛地眯眼看著陳橫,殺氣減了幾分,卻有一股說不出的暗沉。


    “甄月姑娘軍事謀略東郯有目共睹,如今大軍匯聚西郯,掉不出一兵一卒,也無猛將能抵抗北瀛鐵騎,然而,甄月姑娘與禹謨淩王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禹謨淩王對姑娘有護送之情,姑娘又有抗命維護之意,太子可聽說坊間流傳一句話,禹謨淩王聚天下奇匠,隻為博紅顏一笑,這紅顏便是甄月姑娘。”


    仇晟眼眸深沉,就聽陳橫繼而說道:“太子何不賭一把,箭已離弦,要麽前功盡棄,要麽背水一戰!”


    “你的意思是讓小月的身軀去抵擋北瀛的鐵騎!北瀛過了廣陵,就能占領東郯,乃至整個天下!你覺得這樣一個野心勃勃的男人會為了一個女人放棄整個天下?”


    “太子,自古溫柔鄉是英雄塚,我們沒有選擇,難不成真的眼睜睜看著山河覆滅!成為當年的蜀國一樣……。”


    “住口!”


    仇晟厲喝打斷,神情隱晦,陳橫深知不用再多說,便與中軍校尉退了下去,他心裏清楚,太子足智多謀,隻不過是借他的嘴說出來而已,太子對甄月情深,即便有這份心思,也舉棋不定,他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帳外的甄月臉色煞白,悄悄離去。


    萬籟俱寂,江水蒼茫,天地之間均是冷肅的暗影。


    甄月坐在河岸邊的大石上,月色下的清水一浪浪打上來,濕透了女子的鞋尖,有風吹過她單薄的身子,她靜靜坐在這裏,幾乎與天地融為一體,寂靜蒼茫。


    身後的腳步聲徒然停下,安靜的守在後麵。


    甄月沒有回頭,隻是揚起了小臉,銀輝落在她臉頰上,越發顯得蒼白,她靜靜說道:“水生,明日我就毛遂自薦,前往廣陵抵禦敵軍,你就直接轉道西平與季簡玄匯合,不要跟著我了。”


    女子的聲音輕緩平靜,沒有一絲情緒,可水生卻覺得這短短一句話,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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