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主說話間,蒼老的手按向燈頂,靜止的玲瓏燈片,慢慢的旋轉,七彩絢麗的燈光透過薄薄的琉璃片,綻放在四周,璀璨耀眼,像穿過歲月的層層繁星。


    七彩的色澤投射在甄月瞳孔中,竟讓她有一絲絲疼痛。


    被遺棄的塵封記憶在燈光中,跳躍著翻騰而出,清晰的讓她渾身一顫,她甚至覺得呼吸到了北疆冷冽的空氣,還有那似有若無的冷香,甚至還能感受到那晚指尖上的歡樂,還有她永遠無法忘記的安寧感。


    “姑娘?可是要買?看姑娘喜歡,價格上會給姑娘優惠。”


    老人的聲音猛的拉回甄月飄遠的思緒,她看著熟悉的燈架構造,幾不可聞的歎息一聲。


    身後的隊伍跟了上來,季簡玄見甄月停駐在賣燈的攤位前,似乎還與老板在說著些什麽,他走上前,笑著問道:“可是要買一盞?如今快新年,賣的燈都比往常都漂亮。”


    “先生說的及是”攤主一喜,見這些隨從個個氣度不凡,更是將臉上的褶痕拉的老長,露出黃黃的牙齒。


    甄月抬起頭,收回放在琉璃燈上的目光,那一瞬間的恍惚很快收了起來,眼眸與往常一樣銳利,聲音平淡道:“不買,走吧。”


    女子牽著馬,脊背挺的筆直,可是又有誰能瞧見袖口下握韁繩的手緊了幾分呢?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


    她似乎很久都沒有想起北疆,想起那個人了。


    半年了,有很多東西都會隨著時光掩埋,更何況她埋的太深,以為是漫不經心,卻不想是難以觸碰。


    她以為她已經忘記了,這輩子都不會再勾起那段回憶,隻輕輕一碰,記憶卻清晰的綻放在腦海,讓她心悶悶的,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卻也知道早已不陌生,隻能習慣性的掩埋。


    季簡玄微微一愣,常年跟在她身邊,很少見到她落寞的樣子,落寞?是啊,季簡玄從她身上感受到了這兩個字,卻也覺得可笑,他搖頭一笑,跟攤主道了歉,便帶著隊伍急忙跟上。


    “哎……。”攤主苦悶的一抹臉,垂頭喪氣的接著收拾花燈,明明很喜歡啊,看的目不轉睛,怎麽就不買呢?有錢人真是琢磨不透。


    大風呼嘯而來,卷起燈穗肆意飛舞,吹散了淡淡的情愫,覆上層層冷霜。


    閃電破空而來,暴雨轉瞬即至,烏雲籠罩,天地昏暗,轟隆隆的悶雷像是澎騰的野獸,東郯天氣溫和,即便冬季也都是纏綿小雨,很少像今日這般暴風驟雨。


    甄月拍了拍肩上的雨水,在小二的帶領下上了二樓,客棧大廳一半是當地人,一半是商人旅客,零星坐落,寥寥可數。


    想來是平常商旅居多,客棧的後院麵積還算寬廣,季簡玄帶著隊伍急忙在後院放置好貨車,做好部署。


    有些破舊的布鞋踏在木質梯上,小二肩膀上搭著一塊淨手的白布,頭上帶著一頂灰色的帽子,有些偏大,走起路來一晃一晃的。


    小二哈著腰,一邊讓甄月看著腳下,一邊絮絮叨叨的,小二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從未離開過監水縣,更沒見過長的這麽標致的姑娘,雖然見姑娘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卻還是忍不住多看兩眼,見女子皺著眉頭,小二渾身起顫,惴惴然的不敢再偷看。


    隻聽嘭的一聲巨響,客棧大門被人從外麵踹開,安靜的大廳,低聲細語漸漸響起。


    “給大爺準備三間上房,再來五斤牛肉,兩壺酒!”


    六名男子凶神惡煞,腰扣長刀,帶頭說話的人臉上長長的刀疤,猙獰可怖,男人不耐煩的皺眉,小聲咒罵的從同伴身後伸手一拉。


    又聽啪的一聲,用力過大,縮在身後的人重重摔在地上,明晃晃的燈光照在身上,一絲慘淡,伴隨而來的是一口唾沫跟男人們的肆意辱笑。


    被推倒在地的竟然一個小男孩!


    這群人一副麵目猙獰,不好惹的模樣,大廳的商旅私下竊竊私語,小鎮位子偏遠,怎麽來了一群惡狠狠的人,卻也沒人敢上前扶起那孩子,光看這些人的眼睛,就知道裏麵有血光。


    掌櫃連忙喚小二將被踢開的店門關上。


    甄月站在二樓的轉角處,緩緩低頭望過去。


    男孩大約七八歲的模樣,頭發亂糟糟的,讓人看不清模樣,卻能清晰的瞧見那唇色慘淡的薄唇,身上的衣裳破破爛爛,甚至有幾處劍傷,唯獨腳上的靴子引起了甄月的注意。


    短靴尖悄上翹,細紋為底,鞋尖破洞,露出一小節腳指頭以及一點襯皮,襯皮竟是黑色的綢緞,這樣潤滑上等的綢緞,一般人可用不起。


    男人們又將小男孩踢在一邊,坐在桌旁催著店家趕快上酒。


    小男孩自始至終都沒有哭鬧,也沒有喊疼,一直垂著腦袋,似乎對這樣的辱罵挨打習以為常,甚至已經不知道疼了。


    周圍旅客搖頭歎息一聲,報以可憐的模樣。


    倏地,原本低頭死寂的男孩猛地抬起頭來,望向二樓的西南角。


    甄月一愣,看來是察覺到她的審察目光了。


    男孩的眼睛沒有一絲波動,隻是有些奇怪的打量甄月,那雙眼睛如同死水一般,沒有絲毫波瀾,無畏無懼,沒有孩子該有的情緒,像個木偶。


    但甄月卻覺得那雙死沉的眼睛下麵,有一些別的東西,她收回目光,緩緩離去。


    小男孩繼續垂下腦袋,白白的饅頭被人拋在腳邊,上麵沾滿了灰塵,還有一些褐色的唾液,布滿傷痕的小手沒有一絲猶豫的撿起肮髒的饅頭,不著痕跡的將唾液擦掉,張開有些幹裂的嘴一口口咬著,沒有狼吞虎咽,進食的樣子倒是規規矩矩。


    這是從小養成的習慣,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貴氣。


    一桌子男人一口一句小畜生咒罵著,似乎將這些日子的苦難都發泄在這個孩子身上,仿佛一路顛簸,朝不保夕,都拜這個小孩所賜。


    小男孩悶不做聲,像黑夜裏的影子,靜靜的蹲在一遍,眼神空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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