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奇怪,二組六個人,即便是平時查案的時候也經常湊不到一塊兒,總是分成兩三波分頭調查,但是每年的聖誕節,都總能團團圓圓地聚在一起。


    唐暮歌從醫院出來,記得這兒離韓冽、池尋家也不遠,就把風衣領子往上拽了拽,然後兩手插兜,慢悠悠地向那邊走。k市這個季節很冷,出口都是哈氣,所以即便他一貫很少吃零食,在看到賣烤地瓜的小攤的時候,難得猶豫了一下,然後伸出手來買了一個。


    地瓜烤的香甜,金黃的肉從烤的流油的縫隙中露出一點,他本來隻想買來暖手,到底沒抵住誘惑力,小心扒開皮來咬了一口。


    又燙又甜。


    香氣一下子暖到胃裏。


    唐暮歌一貫冷情,此刻都忍不住心滿意足地歎了一口氣。


    就這麽慢悠悠地邊走邊吃,一會兒工夫烤地瓜吃了大半,想掏出紙巾來擦手,偏頭時看到身邊破舊的土胚牆麵上畫了一個二維碼,許多心思其實隻在轉念之間,他掏出手機來,在這即將被拆除的破舊逼仄的巷道裏,掃了一下那個二維碼。


    網頁彈出來,空白的頁麵上隻有一句話:


    i.feel.your.pai


    他一時愣在那裏,拇指指腹輕輕摩擦著手機屏幕,半晌有聲音將情緒破開。


    顧曜榮叫他的名字一貫和別人不同,他的發音總好似在念出來之前先把每個字吻了一遍。他自打去年回國了之後就時不時在自個兒眼前晃悠,縱然如此唐暮歌驟然見到人也忍不住側身半步擺出個防禦姿勢,他對他向來是沒什麽好臉色的。


    顧曜榮仿佛察覺不出來,他站在那裏神色不變,陽光照耀下倒是神祗般耀眼的一張臉。


    他站在那兒擋住路,唐暮歌也無奈:“你怎麽在這兒?”話一出,還是三分嫌棄。


    “池尋叫我來的。”顧曜榮說著,抬起手來給人看看自己手裏拎的幾瓶酒。他這種沒有絲毫生活氣的人,乍一擺出這樣走訪親戚的做派,倒新奇地讓唐暮歌也多看了兩眼,然後才不可置否地應了一聲,下巴自然地微微挑起。


    顧曜榮在他身側跟他一起走,心裏倒漸漸妥帖下來。前一陣一個案子讓整個二組連軸轉了一個周,正趕上換季,溫度猛地降下來,唐暮歌先是咳嗽了幾天,案子一結直接燒進了醫院。


    晚上等人睡著了之後他去看他,看他手臂上插著針管,一張臉一點血色都沒有,倒襯得睫毛的一道幽深,像是藏著無限心事。唐暮歌以前也是驕傲的,看人的時候漫不經心,但那時他驕傲的結實,不像現在,像是紙上輕飄飄的一抹水墨。是他害他成這樣的。


    唐暮歌問他當年為什麽讓他走,他一直答不上來,但心底是一直知道答案的。他這人太自負,哪怕刀山火海架在前麵也要走勝利那條路,容不得自己有缺點。


    可後來落到這一步才覺得,隻要唐暮歌還健健康康地活在自己身邊就好,隻要這樣就好。愛讓人有貪欲,愛也讓人懂得知足。


    “我欠你太多,時光漫長,都會還給你。”


    兩人到韓冽家的時候,葉辰正在敲門,手裏提著好幾袋子的菜,看到顧曜榮了,也難得沒有出口說他,隻是裝作沒看見,跟唐暮歌問了個好。沈星繁來開門,倒是把這當成了自己家:“來就來吧,還帶什麽禮物啊。”結果剛讓進去葉辰就看見了顧曜榮,眼睛轉了轉也沒說話,轉身噠噠噠跟著葉辰進去了。


    這件事的始作俑者池尋倒和沒事兒人似的,正拖了把高腳椅到廚房門口坐上麵跟韓冽說話,邊說邊笑,瞅著他們進來了抬手晃了晃。得虧韓冽有主人自覺,塞了片西紅柿進池尋嘴裏,擦擦手出來招待他們。


    沈星繁趁機溜進廚房,池尋就衝她招招手,湊人耳邊悄悄說:“做飯後甜點用的草莓已經洗好了,咱們偷一點來吃。”


    等韓冽和葉辰把外麵的東西都收拾好,回到廚房,就察覺到擺盤被動了,再一看,裏麵草莓少了三分之一。沈星繁早已溜之大吉,池尋哈哈笑著,湊過身去在韓冽臉上親了一口,一嘴的草莓味兒。


    沈星繁雖說不會做菜,點起菜來倒是毫不猶豫,跟在葉辰身邊扒拉著菜問都能做什麽,又突發奇想說要吃西紅柿燉牛腩。葉辰無奈,隻好又給梁妄打電話,讓他路過超市的時候買斤牛腩肉上來。唐暮歌跟沈星繁一比,自覺很多,反正不會做菜,就也不點單,做啥吃啥,反正順口多吃,不順口少吃。進屋後脫了外套,隻穿著一件領口繡著小貓的白色襯衫,翻出一張電影碟片就開始看。


    反倒是顧曜榮,一點沒有客人的生疏,從哪兒翻出一條毛毯給唐暮歌蓋上,然後挽起袖子就進了廚房。這滿屋子的人也就池尋還樂意搭理他,呦了一聲問人:“你還會做菜呢?”


    顧曜榮斂了他那股骨子裏麵的趾高氣昂的勁兒,此刻和韓冽一起操刀做菜的場景倒頗有股賞心悅目的意思。他應了一聲,手裏動作不停:“不然在國外的時候,是誰養活的唐暮歌。”


    唐暮歌耳聰目明,眼睛還盯著屏幕,嘴裏麵就衝那邊喊了一句:“誰說我呢?”


    “誰敢說你。”顧曜榮回頭看他。葉辰和沈星繁在餐桌擇菜,唐暮歌一個人霸占了沙發,身上蓋著毯子又從哪摸著了個靠枕墊在後麵,整個人懶懶散散,大概還是沒好利索,眼睛就微微眯著,有點倦意。顧曜榮看了一會兒,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意。


    一會兒工夫梁妄哐哐哐砸門,葉辰邊去給人開門,邊抱怨了一句:“輕點兒輕點兒。”


    梁妄邊撣衣服邊往裏走:“謔,外麵下了好大雪。”閃開身之後,落後一步的人也跟著走了進來。


    沈星繁正想跟梁妄說話,一抬頭就愣在那裏,反應過來之後嗷的一聲就衝人撲了過去。


    turing把原本拿著的一棵小聖誕樹放到一邊,騰開手來把人抱了個滿懷。


    他們倆之間的事情turing到底沒有鬆口,但大過節的好不容易聚到一起,也就沒人挑這個話頭。


    池尋、唐暮歌、沈星繁還有梁妄這四個人都是完全不會做飯的,沈星繁和池尋在廚房裏麵添了會兒亂,就出來拉著人湊起來開始打牌。唐暮歌和梁妄都是打牌的老手,池尋又精於心算記牌,三個人算是可著沈星繁欺負,一會兒工夫就把人欺負的哭都哭不出來,turing就洗幹淨手了出來幫忙。


    turing打牌,風格倒和唐暮歌很像,都是機會主義者,抓住時機直接打一波流。


    這麽打了一會兒,倒是梁妄先不行了,叫喚著哎呦飯怎麽還不好,就跑去廚房把葉辰拽了出來。葉辰一上手,哪怕池尋混著唐暮歌在那兒打眼色偷牌,都贏不了她。


    “不至於吧,你們學物理的人都這樣啊。”池尋甩了手裏的牌趴葉辰眼前盯著她,葉辰從旁邊抽出一把白菜葉子往眼前一擋:“別想催眠我。”


    池尋還暗自摸下巴:“不至於啊……”


    turing從一邊抽了紙筆,給他寫了套程序算法,葉辰把椅子挪過去,跟著開始套公式:“這樣嘛,這裏分一下,不然就太簡單了。”


    梁妄從廚房裏麵往外探了一下腦袋:“謔,打個牌至於嘛?欺負人沒文化是不是。”


    顧曜榮端了杯鮮榨的果汁繞過人出去,先摸了摸唐暮歌的額頭試了溫度,然後把杯子塞他手裏。沈星繁在一邊目瞪口呆:“……這也太過分了吧?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turing在一邊老懷甚慰:“我家姑娘真是有文化,七個字的都能說。”


    唐暮歌倒一臉的泰然自若,老佛爺似的窩那兒喝果汁。


    韓冽等人忙活出十多道菜,吃完之後又煮上火鍋,梁妄買了啤酒,顧曜榮也帶了紅酒。等turing從衛生間出來,就見沈星繁已經醉的趴在窗台上,外麵雪花紛飛,天地一片純白,她臉紅彤彤的,醉的直哼唧,turing過去把人抱沙發上,她倆手抱著人脖子,往他懷裏拱就是不撒手。


    turing語氣一貫溫和,對著她更添三分寵溺:“乖,放手。”


    沈星繁不知是沒聽到還是裝作聽不到,什麽反應也沒做,隻是低聲哼哼什麽。turing聽了一會兒才聽出來,他的小姑娘問他,喜不喜歡她。


    大概是真醉了,這個話題她已經不提很久了。


    他看著人挺翹的睫毛,半晌無奈地歎了口氣:“喜歡的。”


    唐暮歌也有點醉,跟葉辰說了半天以前的某個案子,忽然一個卡住忘了接下來要說什麽,自己愣了一下,先笑出來,然後撫了一下葉辰後腦,站起來去窗邊吹風。


    窗戶打開了一條縫,緊接著就有人過來將外套給他穿上:“剛才桌上在說節日有什麽願望。”


    唐暮歌哼了一聲表示聽到,他有點醉,不太願意動彈。


    顧曜榮沉默片刻,似乎這話對於他來說很難講出口:“我希望你健健康康地活著,長長久久地跟我在一起。”


    “你問我為什麽又回來找你,我一直沒有解釋。”


    “我知道,沒有我,你會遇到更好的人,徹頭徹尾、幹幹淨淨的人,我應該遠遠看著才對。”


    “但是我不能。”


    “因為我愛你。”


    池尋喝的也不少,此刻就醉意醺然地蜷在韓冽懷裏,看著顧曜榮那邊深情告白,嘖嘖地感慨了兩聲,韓冽手裏還在給他慢條斯理地挑魚刺,嘴裏忽然就開口問道:“你呢,又為什麽?”


    這個問題來的突然,簡直就是突襲,池尋都僵了一下:“韓冽,你卑鄙!”


    韓冽笑起來,他家的裝修是中式的,餐廳頂上吊著木質雕花的宮燈,光線明亮溫暖,映的韓冽的臉都柔和起來。


    池尋就那麽看了一會兒,才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這本來就是我願意做的事情,哪裏敢再推辭呢。


    梁妄和葉辰在桌邊邊嗑瓜子邊嘮嗑,倒像是暖意融融的過年氣氛。


    “不知道為什麽,看著他們就好像看著孩子長大了。”梁妄忽然感慨了一句,然後不等葉辰說話,拍了拍她的腦袋:“小葉,萬事如意。”


    葉辰看著人笑起來,兩眼彎彎的,眼內流光溢彩:“萬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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