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沒有笑,也沒有任何反應,隻是在很認真的拔小黑身上的毛,就好像完全沒有聽見花如血的問話。


    但是花如血卻很清楚,有時候沒有回答,那也是一種回答。


    既然老頭子要看狗,那她隻好繼續看她的雲煙。


    這塊雲煙,從紋路上看是千裏山河紋,應是頊手製十三塊雲煙之一。


    頊就是顓頊帝。


    顓頊,華夏上古部落聯盟首領。後人所追尊的“五帝”之一。本名乾荒,是黃帝次子昌意的兒子,居帝丘(今河南濮陽縣),號高陽氏,又稱黑帝或玄帝。在天神傳說中是主管北方的天帝。


    《國語·楚語》裏說顓頊繼少昊之後主政。


    《左傳·昭公十七年》載:顓頊居帝丘,稱高陽氏;衛,顓頊之墟也,故為帝丘。


    《山海經·大荒東經》神話中說後來的虞(舜)、夏、秦、楚都是他的子孫,成為黃帝係下與帝嚳(包含其祖玄囂即少昊)並列兩係中最大的一係。


    所以顓頊是華夏民族人文共祖之一。


    很少人知道的是,顓頊除了是一個好皇帝,還是個喜好書畫的大家。


    手製墨和筆隻是他興之所致的玩物,其實算是小道。然而就是他遺留下來的半塊殘墨,也價值千萬金。


    價格倒也罷了,關鍵是有錢也無法買到。


    顓頊一應用具墨寶,早就成為上流社會和高門望族的雅室珍藏,哪有出世的機會?


    尋常人或者不能理解,就算是遠古大家的遺物,罕見而難得,又怎會讓花如血這樣的人一反常態。


    隻有花如血自己心裏有數。


    她的未婚夫就出自這樣一個古老的高門望族,最喜愛的就是華夏曆史上各位書畫大家的遺寶,花如血耳濡目染,自然也愛屋及烏,對此道的研究也頗為精深。


    可是當這塊遺寶雲煙對花如血內心的衝擊過後,她卻越來越心驚起來。


    這老頭子隻是初見她,對她的認識卻是如此之深,要證明他的身份有很多種方法,他卻偏偏早就準備好了這塊雲煙,這其中蘊含的意思簡直耐人尋味。


    一則暗指黑兵不止是對花如血十分了解,連她未婚夫的信息也是了如指掌。


    二則是要看花如血的反應。


    這個反應至關重要。


    如今天機老爺子已經算是明示了花如血她想要得到的答案,段天道正是那個奪走她初夜的男人,現在已經輪到她選擇了。


    她選擇段天道,諸事無憂,此後她也就算是黑兵的一份子。


    她若是選擇她的未婚夫……於情於理,她都必須要把段天道幹掉。如果這樣選,花如血還能不能走出段家村,都需要打個問號。


    “別想那麽多。”老頭子看著小黑頭頂被拔成一個正圓的頭型,滿意的點了點頭:“這塊雲煙,隻是我給你的見麵禮,天道無父無母,所以我又是他爹又是他媽,給兒媳婦見麵禮,是應該的。”


    花如血忍不住道:“可是我根本就沒答應和段天道那個混蛋在一起!”


    “遲早的事。”天機老人很不負責的聳了聳肩:“就算你掙紮,也是徒勞的。你忘了,我會看相。命數這種東西,你越是掙紮,就捆得越緊。”


    花如血還想要辯解,但是老頭子很明顯已經不想再跟她廢話了:“段天道既然不知道你來過,你回去以後也別讓他知道,他玩的這麽開心,且讓他再開心些日子就是了。”


    “我憑什麽……”


    沒有我。


    也沒有憑什麽。


    方才分明就坐在炕上的天機老人似乎隻是在一轉眼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隻留下一隻禿了頂的小黑狗。


    小黑的眼角拚命的往上瞟,看著自己沒剩幾根毛的頭頂,委屈的往花如血懷裏鑽。


    花如血歎了口氣,幽幽的把小黑頭頂上最後幾根毛也拔了:“還是光頭比較好看。”


    光頭小黑:“……”


    這次花如血千裏迢迢找到段家村,就是想確認段天道究竟是不是那個人,可是現在找到了,確認了,她的心卻愈發的糾結起來。


    因為直到現在她才發覺,她居然沒有想好確認之後自己到底應該怎麽辦。


    想起兩人一起在澳港出生入死,彼此相依,看著他對自己的女人心細如發,真情實意。


    這樣生活中普普通通的段天道,和那個冷酷高大上的頂級殺手,真的是同一個人麽?


    怎麽可能是同一個人?


    事實已經出現,可真的要把段天道幹掉嗎?


    且不說自己能不能幹的掉……自己真的舍得下這個手麽?


    可是……


    一想起那個等待了自己十餘年的少年,花如血就有些搖搖欲墜,那可是自己的青梅竹馬,從小就說好非君不嫁非卿不娶。


    可就因為段天道那霸道的一次……


    花如血兩小無猜的未婚夫,身處真正的名門望族,是絕對不可能接受一個非處未婚妻的,即便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手術叫處女膜修補術,可是心靈的潔癖又怎麽可能修補得了?


    選擇……


    現在還有選擇的餘地麽?


    除了選擇段天道……


    花如血長出了一口氣,突然忍不住微微一怔,手一抖把小黑丟地上了。


    丟在地上的小黑:“……”tqr1


    為什麽當自己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心中非但沒有氣苦,沒有委屈,沒有咬牙切齒……反而是長出了一口氣?


    難道自己真的愛上段天道了?


    臥槽!


    這怎麽可能!


    這……


    花如血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她已經覺得自己捉不到自己的心了。


    她感覺再呆在段家村,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所以長身而起,朝門口走去,隻想著早些離開這個地方。


    但是她還沒有走出門口,就迎麵撞見了一個人。


    一個很年輕的少年。


    那少年穿著件洗到發白的舊衣服,容顏稚嫩,眉眼端正,眼眸明亮,有種說不出來的味道,仿佛能夠看到很多事物裏隱藏的真相,就像鏡子一般。


    少年的手邊還提著一件行李,行李看著很普通,但被整理的極有條理,而且完全看不到塵土,行李上麵係著的那個笠帽,都被擦的幹幹淨淨。


    有些瘦,但絕對不瘦弱,單薄的衣裳下,仿佛隱藏著很多力量。


    他眯著眼睛,看著麵前的花如血,有些向往,又有些畏懼,不敢接近,所以有些刻意的冷淡:“花姐好。”


    花如血怔了半晌:“你是?”


    “段天賜。”少年似乎不大會說話,也不知道說什麽好,說完自己的名字,就停了下來,猶豫了很久才道:“我想跟你一起走。”


    “跟我走?”花如血一時間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這個少年給女人的感覺並不像段天道那般有威脅力,相反隻覺得這會是個乖巧的小弟弟,但是當這個小弟弟說出要跟她走的話時,花如血總覺得有一種拐賣人口的錯覺:“你跟著我幹什麽?”


    “因為你和我哥哥段天道在一起,我想跟你去找他。”段天賜的眼睛盯著地麵自己的雙腳,似乎那是世界上最好看的東西:“而且師傅說,我也是時候出去轉轉了,跟著你們,他就不用擔心我了。”


    深感自己被利用的淋漓盡致的花如血:“……”


    自己千裏迢迢來一趟,得到的非但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末了還得搭一個順風車給段天道送弟弟。


    這個世界上,怎麽有這麽劃不來的事呢!


    “還有。”段天賜的聲音一直都不大,但一直都很清楚:“師傅說,收了見麵禮,你就是我的嫂子了。嫂子照顧小叔子是應該的。”


    花如血俏眉一皺,拿起那個木盒,就打算朝地上摔下去。


    段天賜又說話了:“師傅還說,就算你把見麵禮砸成大餅,你也是我嫂子。”


    想殺人的花如血:“……”


    其實就從花如血進入段家村的那一步起,事情就已經完全脫離了她的掌控,實際上就好像她被完全掌控了一般。


    雖然花如血很不情願,但最終的結果是,她還是不得不帶著這個名義上的小叔子一起離開了段家村。


    小黑想說話,但是不會。


    新搭伴的兩個人不熟,所以也沒什麽話說,連花如血的觀察也隻是下意識的本能。


    段天賜走路很有特點,特點就是很沒特點。


    抬膝總是那麽高,一步總是那麽遠,平視,能夠望遠,也能注意到身前,挺胸,並不刻意挺拔,卻自然有種青鬆勁兒,黑發束的極緊,用布巾隨意紮著,便是一絲不苟。


    他的衣服也很普通,洗至發白,極為幹淨,就連鞋麵上也沒有一點汙跡,很是講究。隨著行路,係在腰間那一個小小的鐵片微微擺蕩,鐵片也很普通。


    “你……為什麽要在腰上掛這麽個鐵片?”花如血實在忍不住問道。


    “這不是鐵片。”段天賜很認真的抬起頭:“這是我的刀。”


    把鐵片盯出花來也沒看出這是一把刀的花如血:“……”


    但是說起刀,少年的話明顯就多了起來:“我知道天道哥有一柄叫做離魂的黑刀,非常的厲害。所以我也給自己的刀起了個名字,叫結魂。”


    覺得離完婚又結婚一點新意都沒有的花如血:“……”


    “嫂子。”少年或許是第一次離開段家村,雖然沉穩,情緒上卻難免還是有些小小的激動:“你能告訴我天道哥長什麽樣麽?”


    花如血怔了半晌:“你說你是段天道的弟弟……你居然問我他長什麽樣?你沒見過他麽?”


    段天賜有些悵然的搖了搖頭:“我被師傅收養的時候,天道哥已經不在段家村很久了,我總是聽別人說他的故事,卻從來沒有見過他本人。”他遲疑了片刻,眼睛裏突然有些熾熱透了出來:“他是不是長得很高很帥很陽光,很有英雄氣概?”


    有些說不出話來的花如血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對,他不止很高很帥很陽光……還經常把內褲穿在外麵,在天上飛來飛去,做一些拯救人類的事情。”


    突然之間就覺得自己開始長頭發的禿頭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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