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還是帶了個手鈕,脖子上掛了個鐵鏈子,硬是給拖走了。


    這一路上,周應元可就吃盡了苦頭。


    從大山州到省城,這一路可有好幾百裏地遠呢。就是坐車子,也得坐個兩三天。更別提是走著去了。


    就走的,鞋子也磨破了,腳趾頭也露出來了。就是手腕,也被粗糙的手鈕,給卡得磨破皮,生疼生疼的。


    還有,還有,冬天了,這鐵疙瘩多涼啊,那鐵鏈子,一套上脖子,就拔涼拔涼的。別提多難受了。


    還是一鎖,就是一路。


    又因為得罪了衙差,連晚上睡覺,都不肯給他鬆下來。


    吃飯更是了,本來就是衙差自己掏錢,怎肯讓周應元這個犯人,占他便宜?


    就一頓一個窩窩,或者稀粥草根湯。連個米粒都是不見的。


    幾日的旅程下來,周應元可受老罪了。也被衙役們給作踐狠了。


    以前豐潤的麵頰,迅速凹陷了下來。黃花發亮的胡須,也又幹燥又卷卷,上麵還沾了些黏糊糊的東西。不知道是泥巴還是鼻涕。臉色更是黑乎乎的,估計從出大山州開始,就從來沒有洗過。


    就跟街上的乞丐,差不了多少了。


    以至於到了省城,監獄的司官見了,都差點沒認出這是周應元大老爺來。還以為是那幾個衙役,隨便在街上抓了個乞丐就來湊數呢。死活也不肯收留。


    本來省城就缺糧,咋還從大街上往監獄裏拉人呢?


    最後,還是那衙差掏出了朝廷的公文,和幾經核對了身份後,才把周應元給投到了監獄去。


    把周應元投到監獄裏後,衙差們忙都如釋重負的,眨眼間就跑了個清淨。


    監獄裏的獄吏,也就在這個時候知道了,這位周應元大老爺是個極吝嗇的主兒,一路押解都不肯掏一文錢!


    那進了監獄,恐怕也訛不出幾文銀子來了。


    果然,到了監獄裏,周應元也是一文錢不肯掏的,獄吏們就把他給關到了監獄裏條件最差的,死囚牢!


    咣當一聲,周應元就被獄吏們,給推了進去,因為很用力,他就被推得直接趴倒在土坷垃地上。


    “哈哈哈,快看啊,來了個新鮮肉喂誒。”就聽得頭頂上,傳來幾聲夜梟一樣的叫聲。


    周應元一抬頭,就看見幾個粗大的腳趾上麵,聳立著幾根幹瘦的大腿。


    還沒等他再做起來,想看清楚這些人的樣子呢,就發覺,他被人從後麵揪了起來。


    “別裝死,快來拜見碼頭!”周應元就被人揪著頭發,拽了起來。又被踢的,跪坐在地上。


    就見麵前是一溜胡子拉碴,麵相黢黑的惡漢們。一個個的,都瞪著銅鈴般的大眼睛,凶巴巴的,瞅著他呢。


    一個個頭最高大,顴骨最高的惡漢,臉上都帶著一道長長的刀疤。


    一看就是土匪惡霸。


    “說,你是哪個山寨的?”那人一開口,就滿嘴江湖味。


    不錯,這裏是死囚牢。


    裏麵的囚犯,都是凶悍的江洋大盜。每個人身上,都帶了好多條人命官司呢。


    “俺,俺不是山匪——”周應元就嚇得直往後退,卻是說話,還文縐縐的。


    “呸,不是山匪,能關到這裏來?說,你是哪個山頭的軍師?”見周應元長得儀表斯文,不像是刀頭上舔血的惡徒,那牢頭就猜側他是土匪的軍師。


    若是周應元腦筋清楚伶俐,這時候順著這人的話題,隨便編上一個,說不定也會糊弄過去。


    可是,偏偏,周應元是個腦筋擰的,就是當初晴娘讓他裝死,躲過這個飛來橫禍,他還不肯呢。


    更別說是,被幾個以前他最瞧不起的,山野土匪盤問。


    “俺是官,是大山州學政。”他竟然,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的家門給報了出來。


    這下,監獄裏可就炸了鍋了。


    “靠,你是當官的?”那個土匪頭子的眼睛越發瞪得大了。


    “是也,俺是朝廷的六品官員。”周應元還搖頭晃腦的顯擺呢。想顯出他的與眾不同來。


    “靠,準是個貪官汙吏!”


    “就是,揍死他丫的!”


    那些犯人都開始鼓噪激動起來了,紛紛站了起來,來揍他。


    為啥啊,這下江洋大盜,沒有幾個是一開始就是壞人的。多數也是因為吃不飽,穿不暖,才落草為寇的。


    還有的,是因為打官司,被官府逼淩,才不得已被迫當上盜賊的。


    隻有極少數是罪大惡極,生來就壞的。但也是被官府捉拿在這裏,等著砍頭的。


    這下人,可都是極為憎恨官員的。


    恨不得,把天下當官的,都給殺了個傾淨。


    現在聽說周應元是官,可好了,立刻都站了起來,所以的仇恨都集中在他身上。恨不得立時就把他給打死。


    “這狗官,打死他!”幾個人就衝了上了,你一腳,我一拳的,雨點般揍在周應元身上。


    可就把他給打的,滿地的翻滾,亂叫。


    周應元這時候才知道,他當初的選擇有多愚蠢!


    與其在監獄裏,被這些山野土匪不明不白的打死,還不如,當場就聽了晴娘他們的話,裝死算了!


    可已然的到了這裏了,再後悔也來不及了。沒辦法,隻得拚命的喊救命自保。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聽見屋子裏有人喊救命,就有幾個獄吏跑過來掀開小門看看。


    “救救俺啊,俺是大山州學政周應元,布政司宋大人是俺朋友,俺要見他——”


    周應元被打昏死之前,拚命伸著胳膊,喊出了這句話。


    等他醒過的時候,周圍已經不見了那些悍匪。牢房裏隻有他一個人在。他已經被人調到了另外一間牢房裏。


    “你找俺什麽事情?”模模糊糊的,周應元就聽得一個人在喊他。


    往外一看,就見監牢外麵的陰影裏,一個身穿便服,嘴巴上有兩撇胡須,個頭微胖的人在一臉陰沉的詢問他。


    “老爺啊,俺可見到你了。嗚嗚——”


    周應元卻是放聲大哭,像是見到親人一樣,忍著身上被打傷的劇痛,忙跌撞的爬了起來,隔著欄杆,就去抱那個人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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