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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玉覺得自己已等了幾個世紀,總算才聽見門外有人聲響起,又有小心翼翼的腳步和衣裳綷粲的聲音,趕緊打開簾子衝了出去。


    “小姐!”


    “毛媽媽!良兒!”


    書玉樂得一擁而上,將二人左右抱住了不丟手。


    “今兒怎麽來了?想我了吧?外頭可好?你們怎麽樣?柱子呢?好麽?皮家的呢?大子二丫呢?對了,還有候千戶怎樣?”書玉連珠炮似的甩出一串問題,問得毛娘子和良兒幾乎沒空接上話。


    “小姐,看你這性急的樣兒!總要等人進屋再說吧!”酒兒笑嘻嘻上來,拉起書玉就向屋裏拽去,又道:“看遲了,那常婆子眼角夾夾的,隻怕生事!”


    書玉忙道正是,又說外頭極冷,命酒兒再加火盆上來。


    毛娘子和良兒便進去,才坐下來,就不住四下張望,說這府裏到底好過外頭,隻是看看倒也一般,若比東恩館那幾下雅間,似乎又差了些。


    書玉尚未說話,酒兒快嘴就道:“可不是說?這錢家真真是大空架子,外頭光亮裏頭虛!早先靠我家老爺,倒還說得過去,如今我家老爺走了,他們也隻好噥著過罷了!”


    書玉就上來推她:“你這嘴倒會說!怎麽這會不怕常媽媽說閑話了?!”


    酒兒咧開嘴笑道:“現在屋裏,怕什麽?我說什麽她都不敢吱聲!左右沒吵到左鄰左舍的,她不好拿大道理壓人,隻有聽聽算了!”


    書玉搖頭卻道:“你不知道這園子裏最怕閑話?如今倒說得快了。”


    毛娘子聽了便有些感歎,心說看小姐這樣,到底不如在外頭自由。


    書玉見人坐下,忙得裏間外間,一陣又一陣的飛過,又是送茶,又是叫上點心,過後想想,錢家廚房裏的東西如何能見人?沒法子,隻好又捧出上回東恩館送來的果仁。


    良兒抿嘴笑道:“見到這個,倒好似回到咱們自己那裏了!”


    書玉臉紅了,隻得實話實話道:“錢家廚子的水平不行,怕端出來倒惹得你們笑話。你們是吃過好的,哪裏看得這些東西?倒不如端上這些來,還可入口,就叫你們笑話了。”


    良兒忙道:“小姐這是說哪裏話?若不是小姐,我們再無可能進這種朱門大戶,看這四周陳設,哪是我們這樣人見得著的?這已算是天下掉下來的福氣了!小姐若說這樣的話,我跟毛娘子就該打嘴打手,因不知惜福了!”


    酒兒聽了,小聲小氣地對良兒道:“丫頭,實說給你吧,這些個陳設有一半是我們小姐自己的,錢家的東西,嘖嘖嘖,”她將嘴嘖得山響,“就不必說了,隻怕叫你們看了,也要笑死!”


    書玉聽了也笑,便嗔酒兒道:“隻顧說話了,叫你加的火盆呢?良兒毛媽媽走了這麽遠的路,又在二門外等了半天,隻怕身上冷得厲害呢!”


    說到這裏,書玉突然想起,不是說老九根也來了嗎?人呢?


    “對了,九根大叔呢!”


    酒兒聽見書玉這樣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小姐可是樂糊塗了?一向外頭男人不許放進二門來,這是大家的規矩呀!九根大叔想必在二門外,喜子照看著呢!”


    毛娘子也笑道:“正是!還有劉媽媽呢!她跟喜子將大叔帶去門房下處,正頓了茶吃點心呢!”


    書玉這才想起來,是該這樣沒錯,為掩飾尷尬,她便玩笑道:“倒是他們快活了!哪來的點心?想必是喜子從外頭弄來的?”


    酒兒回道:“外頭鋪子沒一處開門,喜子從別個小廝家裏強要來的,劉媽**著他去拿,他也沒法子。”


    書玉聽見,有意回頭看酒兒一眼,酒兒不解其意,書玉哈哈笑道:“這還是頭一回,聽見從你嘴裏說出替喜子辯護的話來。看來不叫你們二人一處呆著,果然有理。隔開了見不著,倒更親近了!”


    酒兒羞得不敢抬頭,一溜煙竄了出去,說去取火盆,就走得影兒也不見了。


    毛娘子看看就道:“小姐,不是我說,酒兒隻怕也到年齡了,若你有這個心思,就幫她辦了也好。”


    書玉點頭,也道:“我也是這樣想呢!隻是我現在客居錢家,有些事不好做主。若我爹娘回來,我立刻就替她辦這事。”


    良兒也笑:“這就好了!到時候正是好事成雙呢!潘老爺潘太太回來算是一喜,酒兒姐姐的事,又是一喜!”


    毛娘子回頭嗔她道:“你這丫頭不知說話!潘老爺的事如何能放於酒兒並論?若說雙喜,還該是小姐的喜事才對!”


    書玉聽見小姐的喜事幾個字,立刻將頭偏開了,指著桌上茶問毛娘子:“可還熱麽?不熱我現頓一壺來!”


    毛娘子看出其羞態可鞠,不禁笑道:“我們粗人,說話就是沒個顧忌,小姐別跟我們一般計較。不過話糙理不糙,小姐和東家的事,也正是當時,該辦就辦吧!”


    書玉不待她將話說完,站起來就向裏間走去,口中道:“我還有些蜜漬果子呢,是這家大*奶小廚房裏的手藝,很是不壞,給你們試試!”


    毛娘子知道玩笑過了,於是叫住書玉道不必,自己做的就吃不完了,何必再勞煩?


    書玉自管自取了來,放在桌上,這時才見到,毛娘子和良兒腳下,一人二個大包裹,塞得實實的,鼓鼓囊囊不知都是些什麽東西。


    “你們帶什麽好的來了?”書玉大喜,在這錢家,她最念想的就是東恩館的飲食,知道她們是了解自己的,怕不就帶的這些東西?


    果然,毛娘子見書玉問起,彎腰下去就將自己這邊的包裹解開了,書玉一見,眼內就放出光來:


    成堆的風幹果子,有栗子榛子鬆子,香榧花生核桃;毛娘子拿手的糟貨,糟魚糟蛋糟蔬菜;自家磨的糯米粉,棗泥紅豆泥;東恩館的上好點心,各色酥皮果餡餅;還有兩大包米和麵粉,都是上好的,從京中有名字號糧鋪買來,禦田貢米。


    別的也就罷了,唯看見那兩大包米麵,書玉笑道:“你們怎知道我們要這個?顯得住在這裏,沒飯吃似的。”


    毛娘子回道:“上回喜子回去看我們,說起小姐自己開夥的事,我們便知道了。這米不是我們慣常用的,是從東平樓那裏兌來的,東家說了,隻有這個方配小姐食用。”


    書玉這才想起,果然前事不假,一時臉紅起來,望著那米麵出神。


    良兒這時將自己這邊的包裹也解了開來,笑對書玉道:“小姐別光發愣,我這裏還有呢!”


    書玉又看那邊,見是成包捆紮的整整齊齊的風雞風鵝,各色醬肉,這些還算普通,也隻占其中一小部分,更令她稱奇的是,裏頭竟還有不少上好的紫鮑,魚翅,幹蝦,酒製牛肉,風幹的山雞野物,用酒糟醃製過的大肥鴨子,幹麵筋,豆腐皮,最後,竟然還有兩條新鮮凍得梆梆響的鯉魚,和一大塊上好的羊腿肉。


    書玉看過不禁大笑,道:“你們是將廚房裏所有都搬到我這兒來了,是不是?說實話,你們過年還存貨麽?不會晚上回去就要喝稀飯了吧?”


    良兒也不說話,從背後又變魔術似的變出個青瓷壇子來,打開來叫書玉來看。書玉探過頭去,忍不住更笑得厲害了:“這東西竟還有?!我服了你們了!”


    原來裏頭是書玉離開前,熬出來的臘八粥!凍得死死的,嵌在壇子裏如一塊八寶灰玉,微微散發出食物的甜香之氣。


    “可不是還有麽?自熬出來,我們將它灌進幾個壇子裏,一直放在院子天井裏不動。要吃時,隻化開一小塊,加水再熬煮,就是了。”


    書玉點頭,北地苦寒,這樣是行得的。若在南方,隻怕早就該壞了。


    不過這屋裏太熱,書玉怕這寶貝化了,趕緊從良兒手中接了過來,悄悄溜出去,看看無人,無聲無息地放在自己屋子窗下,又躡手躡腳地潛了回來。


    “小姐這是做什麽?自己院裏還要這麽小心?”毛娘子見了不禁好奇。


    書玉搖頭歎息,回道:“說不得,自己院裏也得當心。你們也許不信,可這大宅大院的日子,實在不如在外頭快樂。若要依我的性多,早出去了。”


    毛娘子聽了,便與良兒對視一眼,兩人相互點頭,似早有所料的樣子。


    “你們這是什麽意思?”書玉看出不對來,於是逼問道:“快說快說,有事不許對我隱瞞!”


    良兒見書玉追問,便開口直言道:“自小姐走後,東家隻去過咱們那裏一次。聽說小姐進了錢府,便隻說了一句話:她那樣的人,錢府隻怕呆不慣!看小姐今日之態,果然就被東家說中了沒錯。”


    書玉聽了,徑自看向那兩包米麵,又再發起呆來。


    顏予軒,你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為什麽我事事都被你猜中?這樣不好玩,一點都不好玩!


    書玉正暗自氣於自己在姓顏的麵子,竟藏不住一點秘密,卻聽見外頭有個人大笑著衝了進來。


    “毛媽媽!”原來來者,竟是蘭緯的廚娘,春娘子。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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