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進去,心被一股從未有過的失落和傷感攫住,禁不住淚流滿麵。他在車裏呆坐了好一會,才抹幹眼淚,發動車,慢慢開出市委大院。


    不管怎麽說,郝書記這也是在丟卒保車。用處理我的辦法來保護他自己,哼,我不服,我還要活動,一定要跟楊興宇鬥到底!


    朱金和不敢到教育去,就向家裏開去。他回到家裏,像生了病一樣,渾身軟弱無力。他丟下手裏的包,一頭仰倒在床上睡了,連衣服也不脫。可他哪裏睡得著啊?腦海裏像開水在沸騰。


    這個決定實在太出乎他的意外了,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這樣中途突然被調走,叫我的臉往哪兒擱啊?


    朱金和不敢把這個壞消息告訴任何人。他想來想去,第一個要告訴的是劉桂花。好在他上個月把劉桂花突擊提拔當了下麵一個中學的副教導主任,否則就來不及了。現在他什麽也沒有了,隻是這個讓他越來越愛的小情人了。可她知道了我現在的情況,會不會看不起我呢?應該不會吧?一想到小桂,他就來了精神,猛地從床上翻起來,坐到電腦桌前,打開電腦。


    朱金和呆呆地想了一會,心裏有千言萬語要對她說,卻不知從何說起。應該把這消息告訴她,不告訴她告訴誰?於是,他打著電腦說:


    小桂: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我被調離教育局了,他們讓我到*部當副部長。非常突然,我想不通,痛苦極了。我被他們蹬了,真的,這樣一調,我以前在教育上的心血都白流了,我過去的一切被一筆勾銷了。我現在隻有你,你可不要也像他們一樣嫌棄我,在關鍵時刻拋棄我。那樣我就真的受不了。我心愛的小桂,你在幹什麽?我好想立刻見到你,向你訴說訴說我心頭的怨氣和苦悶啊,我還能對誰說呢?


    朱金和還想說些什麽,聽門外有腳步聲,知道妻回來了,趕緊關了電腦,坐到沙發上去。妻開門見了他,冷冷地說:“今天太陽又從西天出來啦?”


    朱金和也冷冷地說:“今天,太陽真是從西天出來了。”


    妻子聽出他有些不對勁,走到客廳門口看著他:“怎麽啦?”


    朱金和淡淡地說:“我被撤職了。”


    “啊?”妻子驚訝地叫起來,“你是不是嚇我?”


    朱金和回頭看了妻一眼:“嚇你幹什麽?”


    妻子更加驚訝了:“要死了,你是不是被他們發現了?”說著,一屁股坐到他對麵,懷疑地望著他,有些緊張地問,“真的還是假的?”


    “真的。”朱金和故作無所謂地說。妻子從他的神情上看出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沒好氣地說:“撤職,總得有個理由啊。他們說什麽了?”


    朱金和依然冷靜地說:“沒說什麽?”


    “那你也太窩囊了。”妻子的火暴脾氣發了,“你就不能去問一問嗎?誰找你談的話?你起早貪黑地為他們賣命,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就這樣讓他們說撤就撤了?你無所謂,我還不甘心呢。你當這個局長,我陪你受了多少罪?可我得到什麽好處了?你說呀,除了名氣上好聽一點,我有什麽好吃好穿?啊?我,常常一個人獨守空房,活得像個寡婦。這些誰知道?家務事都是我一個人做,你憑良心講,飯你燒過幾頓?碗你洗過幾次?孩子的事你問過多少?我默默無聞地做,為的是什麽?他們倒好,說撤就撤了,哪有這麽便當的?你不好意思說,我去幫你問問。郝書記的愛人我認識,我可以通過她,幫你說說,看能不能再挽救一下。”


    說著,妻子風風火火地在家裏的禮品堆裏找起來,邊找邊說,“我吃了晚飯就去。再不行,我去省裏找我舅媽的哥去。”


    朱金和這才沒好氣地說:“你別給我去現世寶。”


    妻子叫道:“你不明不白地給撤了職,才現世寶呢。”


    然後又坐到沙發上,噘著嘴生氣。呆呆地坐了一會,她重新嘮叨起來:“你有這個臉見人,我卻沒這個麵子出去。突然給撤了,人家會怎麽說?”妻說說就來了眼淚,伸手去抹,“雖說這當官沒什麽好,可畢竟名氣上好聽,臉上光彩。現在突然撤了,我哪裏看得慣人家的冷臉?聽得進別人的議論……”


    聽著妻子絮絮叨叨的傾訴,朱金和悲哀地想,這就是一個妻子在聽到丈夫被撤職時的反映。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麵子。難道被人寵慣的官太太都是這樣的嗎?她們平時就是靠著這種虛榮心活日子的吧?


    “你是不是在外麵做了什麽壞事?”妻忽然又從另一個角度想問題了,“瞞著我犯了什麽罪。我看是的,否則,他們怎麽會突然就把你撤了呢?你就那麽好說話?我不相信。你平時在家裏是很凶的,沒有那麽窩囊。你說實話,是不是瞞著我在外麵貪汙受賄了?那錢都放在什麽地方?是不是在外麵沾花惹草,搞女人,包小三了?哼,你肯定是犯了什麽罪?我非得去問問清楚。”說著又去找禮品,邊在禮品堆裏翻找邊自言自語,“不知道給郝書記送什麽好?他們這種人的家裏什麽都有,哪在乎這些小禮品?”


    “你還有完沒完?”朱金和明終於忍不住,氣憤地吼了一聲。


    這一無意間的試探,妻子的真麵目和內心世界就暴露無遺了。他想,要是我不當這官,她恐怕早就鬧翻了。於是,朱金和帶著嘲笑的口吻說,“哼,你看看,你都急成了什麽樣子?不當官,難道就不活了嗎?告訴你吧,我沒有被撤職,而是被調到*部當副部長。”


    “*部?去當副部長?”妻子猛地從禮品堆裏抬起頭來,眨著眼睛瞧著他,雖然從失態中恢複了常態,臉上卻立刻泛出一層掩飾不住的失望之色,“*部是個清水衙門……”


    妻跟其它官太太一樣,除了虛榮心外,還有一個貪錢好禮的愛好。平時,別人到他們家裏來,如果見人家手裏沒拎什麽東西進門,妻的臉就會不好看。


    漸漸地,一些人就專門瞅他不在家時來,給她送些煙酒和婦女孩子喜歡的東西。妻子將它們都堆在一間小房子裏,過一段時間就拿去賣錢。他搞不清這些東西都是誰送的,製止了幾次沒用,就開隻眼閉著眼讓她去了。他知道這是目前社會上流行的禮尚往來,


    不懂這個門道的人沒法當官。拒收錢禮,就是不給人家麵子。人家就會生氣,甚至還會在背後說你的壞話呢。


    “這是平調暗降。”妻子還是自言自語地說。她不當官,但頗懂官道,“當這個副部長,比不當還不好呢。他們為什麽要把你調出教育係統?”


    “這是組織的決定。”朱金和也用這句話來應付她。他不想跟她多費口舌,平時也不大將官場上的一些事講給她聽。


    一會兒,上初中的兒子回家了。妻子閉了嘴去廚房弄飯菜,朱金和裝作沒事一般,問兒子近來在學校裏的表現,然後翻他的書包,查看他的作業本。兒子站在麵前,不解地看著他說:“爸,你是不是聽老師說我什麽了?”他說:“沒有。”兒子問:“那你今天怎麽突然想到要查我的作業?”


    他被噎了一下。指著作文本,答非所問地說:“你看你,字寫得這麽潦草。這幾篇作文怎麽沒有一篇超過85分?”


    兒子突然想起一件事,也答非所問地說:“爸,對了,我聽楊興宇說,教育局要換局長了,這到底是真的,還是謠言啊?”


    他心裏一驚,卻臉色平靜地問:“楊興宇是誰?”


    “楊興宇就是郝書記的外甥。”兒子觀察著他的臉色說,“我不相信,說他造謠。他就與翟錦心取笑我,還說了一些難聽的話。後來,瞿耀明他們都幫我,才把他們的囂張氣焰壓了下去,迫他們承認這是謠言。”


    朱金和聽了,心裏說不出的難受,連臉色都變了。怕兒子發現,他連忙轉過身去,背對他說:“不是謠言,是真的。”


    “啊?”兒子也驚訝不已,“為什麽啊?爸,你是不是犯了什麽錯誤?”


    朱金和將兒子領到書房裏,對他說:“這是正常的調動,沒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你知道嗎?組織上讓爸去當*部副部長。”


    “這是提拔,還是降職啊?”兒子忽閃著長長的睫毛,有些天真地問。


    朱金和說:“大人的事,你不要多問,你現在要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學習上,爭取考上名牌大學,這才是替爸爭氣,懂嗎?”


    兒子嘟噥說:“可是,我怕楊興宇他們要嘲笑我。”


    “你不要管他們,爸又不是被降職,是平調,有什麽好取笑的?”他突然有些惱火,“快去做作業,別胡思亂想了。”


    兒子就聽話地坐到書桌前,做起了作業,而他自己卻久久不能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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