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金和真像一隻夾在風箱裏的老鼠,兩頭受氣,又不敢得罪誰。 可他就是小心得骨頭疼,也沒辦法做到麵麵俱到,這種日子實在不好受啊。


    麵對郝書記的責難,他隻好裝糊塗,打哈哈:“哪裏呀?我們把投資商都當成了皇帝,怎麽會給他設置障礙呢?周市長,你說是不是?”


    周市長一本正經地說:“對所有投資者,我們都歡迎,都一視同仁,但不管是誰,都得按照國家有關規定辦事。”


    林老板經過討價還價,最後作了一些讓步,與市政府簽訂了合同。簽了合同後,他就四處活動,去拉別的老板來投資參股。那幾個老板經過打聽,了解到書記與市長存在著很深的矛盾,怕以後有麻煩,就知難而退,不肯來了,這事最後也是不了了之。


    周市長就在一次招商引資工作總結大會上,報複性地說:“我們誰也不是諸葛亮,能夠預測事情的發展結果。所以,作為一個領導幹部,不能隨便說話,過早下結論,挫傷大家招商引資的積極性……”


    說得郝書記臉上有些掛不住。朱金和知道這話的背景,就埋著頭,隻顧裝聾作啞。可現在這教育亂收費的事,他再也不能裝聾作啞了。他今天特意來找郝書記,有些著急地追問:“我們現在到底應該怎麽整改?要是再我行我素,將來追究起來,這個責任誰來負?”


    “你別急,它文件發歸發,但怎麽整改,要根據我們市裏的具體情況定。”郝書記不緊不慢地說,“上麵發通報批評我們是對的,我們應該吸取教訓。可在具體處理上,隻要我們心裏有數,不追究你個人的責任,不就行了?”


    郝書記說到這裏,想了想,又壓低聲說:“你再去問問周市長,看他怎麽說?”


    朱金和猶豫著說:“你們應該統一意見的……好好,我去問一下吧。”他知道郝書記又在推了,就丟下一句有分量的話中話,走了出來。


    走進周市長辦公室,他一坐下就問:“周市長,你也看到省裏的通報了吧?現在我們到底應該怎麽辦哪?”


    正埋頭批閱文件的周市長抬起頭來,推了推滑下來的眼鏡看著他,不動聲色地反問:“你沒找過郝書記?他是怎麽說的?”


    朱金和被問住了,說實話不好,不說實話又不行。


    “郝書記讓我來問問你。”他考慮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


    周市長嘿地一笑:“來問我?問我幹什麽?這樣做,是大家一致的決定,後來竟然把責任推到楊興宇一個人身上,讓他背了黑鍋。這事做得真是,唉。其實,楊興宇是個好同誌。”


    周市長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站起來給他泡茶,“不過,事情已經這樣了,你也不用怕,隻管抓好你的本職工作就行了,我們心裏都有一本賬。至於怎麽處理和整改,市裏會作出決定的。”


    朱金和覺得周市長的話還中聽一些,就說:“這事的前後經過,你周市長是最清楚的,不能隻讓我們教育局背黑鍋,是不是?所以我希望你們處理要公平,做人要有良心。”


    朱金和有些糊塗,搞不清他與郝書記兩個人,到底哪個人的權力更大一些,所以不敢多說話。坐了一會,就告別出來,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坐下不久,就有人來請示這方麵的問題:“朱局長,我們現在究竟按照哪個文件執行?”


    他隻好說:“這個問題再等一等,其它的事情,你們先做起來,啊。”


    過了一個星期,周市長打電話把他叫過去,嚴肅地說:“市裏研究了一下,這樣:關於收費問題,暫時還是按照原來的規定執行。至於新生中學亂收費的事,由你們教育局研究處理,把處理意見上報市裏就行了。其它的,就算了。”


    他回到局裏,按照市裏的決定,召集局黨組開會,討論對江濱市教育局和新生中學亂收費事件的處理意見。考慮到它的背景,他首先表態說:“在這件事情上,我們教育局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所以處理不能太重,發個文件通報一下,將朱校長挪個位置就行了,不作降職處理。”


    但市裏不同意他們的處理意見,堅持要撤銷朱校長的職務。朱校長是個有二十多年教齡的老校長,工作刻苦努力,生活艱苦樸素,勤政廉潔,為人實在,還發表過許多有影響的中學教育方麵的論文。


    在亂收費上,他其實並沒有多少錯誤,隻是執行了市裏的有關規定而已。這次不巧,正好撞在了槍口上。


    於是,市教育局在討論的時候出現分歧,朱金和要按照市政府的意見辦。


    楊興宇卻堅持認為,朱校長是無辜的,他隻是執行了我們的決定而已,怎麽能對這樣一個忠心耿耿的無辜者作這樣的處理呢?


    最後,實在沒辦法,楊興宇再次挺身而出,不顧一切地跑到市政府去為朱校長據理力爭。他生氣地對周市長說:“如果一定要撤消他的校長職務,就先撤了我的副局長職務吧。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已經被省廳作了通報批評,受到了記過處分,就索性撒了我算了。”


    周市長愣愣地看著他,不吱聲了。楊興宇用自己的烏紗帽保住了朱校長的職務。朱校長知道後,感激涕零地說:“在這種領導手下幹,我就是再苦再累,也心甘情願!”


    楊興宇感覺朱金和對他越來越懷疑和提防,也在想著法子排斥和壓製他。自從那天從吳橋鎮中心小學回來以後,朱金和對他的態度就慢慢變了。


    每天在局裏相遇,他們雖然還能彬彬有禮地點頭招呼,但朱金和的神色明顯不像以前那麽自然開朗了。有時說的話也不陰不陽的,讓他有些捉摸不準,甚至還帶著嘲諷和懷疑的意味。關鍵是有些事本來他一直跟他商量的,現在卻回避著他,都跟顧衛東說,更聽不到推心置腹的知己話了。


    他已經把我當成了異己?楊興宇敏感地發現了這個危險的信號,那麽,他接下來就要想辦法悄悄地排斥和壓製我,直至把我調出教育局不止,清除身邊的異己分子。他有能力把你提上來,也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把你壓下去。


    他擔心的事情很快就出現了。朱金和先是在黨組會上點名讓他參加市政府工作會議,開始他還以為這是他對他的信任,並給他以接觸上層官員的機會呢。後來他才醒悟到,原來這是一個陰謀:朱金和是讓他替他去夾在兩個有矛盾的領導中間,當他們的出氣筒和整人的武器,然後受冤屈,背黑鍋。


    替他受氣代人背了黑鍋以後,朱金和不僅不幫他說話,還給他落井下石。在調查組打電話詢問他時,他竟然與周市長一個口徑,都說是他理解錯誤傳達不準出的問題。他們從深圳回來,他去責問朱金和,朱金和卻抵賴說,他不是這樣說的。


    朱金和口頭上說得好聽,說他得的那個記過處分確實是個冤屈,卻已經沒辦法改過來了,但問題不大,他心裏有數就行了。意思是他不僅不會因此看低他,還會看高他。


    但事實上,朱金和卻抓住這件事大做文章,開始一步步地整他。他先是在局機關工作會議上不名地批評他,然後在年終評先進時,設置條件把他排他在外:凡是受過市級以上有關部門批評處分的,一律不得評為先進,把本該能夠評上先進的他剝奪了資格。


    楊興宇知道,他既然在評先進上能這樣設置條件,那麽在提拔上就更能這樣做了。這樣下去,我在教育係統還有什麽希望呢?不光是教育係統,就是在仕途上都沒有奔頭了。那次去考察,我沒做什麽讓他難堪的事,也沒說得罪他的話啊,他這麽就突然這樣對待我了呢?


    這已經不是工作上的矛盾,而是一種政治迫hai了。楊興宇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緊張和壓力。他沒想到,官場上的傾軋和爭鬥這麽快就把他不知不覺地卷了進去,而且被朱金和,不,還有他的同黨隻輕輕一弄,就替他們背了黑鍋,還弄了個啞巴吃黃連的結果。


    這樣下去,我很快就會被朱金和他們整倒的,怎麽辦?楊興宇越想心裏越緊張,也感到很可怕,但他在局裏沒人可以商量。他這樣正派,清廉,當然不會拉攏和培養親信,所以就沒人可以商量這種事。


    隻有跟自己的嬌妻商量了。於是這天,他下班回到家裏,搶著燒了飯菜,然後邊吃邊跟嬌妻把事情的經過又詳細說了說,最後才說:“沒想到,我這樣努力工作,不貪不沾,小心處事,低調為人,卻當了副局長不到一年,就卷入了官場上的傾軋旋渦中,要被朱金和,還有他們一夥人整倒了。”


    孫小琳也有些不安地望著他:“那朱金和是怎麽發現你跟他不是一條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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