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雲挑了半天時間去拜訪瓊州縣令,回來後便把張一言找來,“你們想插手綢緞生意?”


    張一言一怔,見顧景雲麵色不好便立即解釋道:“我是有過這個想法,但並未提上日程,畢竟現在茶葉還未弄出來。”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顧景雲的臉色,問道:“這門生意不好嗎?綢緞的利潤一直很高,我們現在紡織的手段很高,隻要織娘們肯用心鑽研,也一定能紡出好的綢緞。”


    顧景雲轉身從桌上拿出一軸畫展開,張一言湊上去看,見是些山巒圖畫,他不解的看向顧景雲。


    “我雖未走遍瓊州,但這些都是從縣誌和文獻中繪出的,瓊州多山,少有平地。”顧景雲指了指他畫出來的地圖道:“就算瓊州人少,我們也絕對不能占用熟地去種植糧食以外的經濟作物,那我們所能選擇的便是一些貧瘠的平地和較為低矮的丘陵。種植麻和茶葉已經占去很大一部分了,再讓他們看到綢緞的利潤,你覺得還有多少人會種植糧食?”


    “我們可以買……”


    “瓊州和大楚隔著一道海峽,”顧景雲打斷他的話道,“就算是江浙一帶綢緞最盛的地方也不敢占良田種桑,民以食為天,難道你要把自己的命交到別人的手裏嗎?”


    張一言沉默。


    “縣令大人說得對,瓊州不可走得過急,現在就很好,綢緞的生意不要再想。麻布,茶葉,海貨,前兩者暫且不提,一定要把海貨經營好,讓瓊州成為不可替代的地方,以後就算麻布和茶葉這兩門生意再無進益,瓊州的百姓也不至於再像以前那樣艱難。”


    海峽是一道天塹,既保護了他們,也阻隔了他們的發展,以後若朝廷政策改變,麻布和茶葉的生意肯定會受影響,因為這兩樣在內陸上哪兒哪兒都有,隨便一個地方就能代替瓊州。


    但海貨不一樣,瓊州人很少,且大部分是沿海分布,這意味著大多數人都是靠打漁和種地為生。


    其中海貨大部分是賣出去,隻要他們現在做出口碑,讓人一提起海貨就想起瓊州,那瓊州的地位就算穩固了。


    現在瓊州在棉麻市場上已經占領了一小塊位置,因為他們的布料便宜,為什麽便宜?


    因為他們有先進的紡機,別的織娘紡出一匹時,他們能紡兩匹,這就節約了成本,而接下來他們要做的是改進布料的柔軟度,最好是能創造出一種新布,獨屬於瓊州的布。


    借著打開的市場將茶葉和海貨推廣出去,雜則不精,所以顧景雲給張一言定的計劃一直是十年內做好這三門生意就行。


    而現在隻海貨和布匹生意便讓瓊州百姓日子好過了不少,更別提還有即將成功的茶葉種植了。


    “走得太急便會摔倒,而且越急摔得越疼,你要小心。”這是顧景雲給張一言的忠告。


    張一言一腔熱血頓時被澆滅,他沉默下來,半響才點頭道:“是我太急了。”


    他打起精神問,“你們什麽時候走,我去送你們。”


    “明日。”


    張一言驚詫,“這麽快?”


    昨天才起墳,今天就去見縣令,還要見他,明日竟然就要啟程離開?


    他繃直了脊背問,“可是京城出事了?”


    “書院開學了,我們得趕緊回去,瓊州的事就交給你了,若有不決的地方就派人給我送信。”顧景雲頓了頓道:“我知道你想直接做洋人的生意,我也不攔著你,但綢緞一類利益極高,又會占用農田的東西不行。”


    “我明白,我聽您和縣令大人的。”


    顧景雲滿意的點頭。


    棉麻的種植不會占用農田,而且糧食的售價和收入並不會比棉麻低,所以沒人會想著占用農田和熟地去種植棉麻;而茶葉更喜丘陵等偏酸性的土壤,更不會占用農田了。


    但桑不一樣,真要做起綢緞生意,不出兩年大家肯定會被這巨大的利潤衝昏頭腦,顧景雲可不想某一天接到瓊州無糧的消息。


    瓊州縣令顯然也有這個擔憂,所以在和顧景雲會麵時才會特意提起此事。


    為官者和商人考慮的不一樣,商人隻需考慮利潤就行,但為官者不僅要想到當下,還要想到未來。


    於百姓來說,交通便利,商業發達都很重要,但最根本的卻還是食。


    凡是有些眼光的人都不會占用農田去實現暫時的經濟發達,因為那個後果有可能是後人承擔不起的。


    好在張一言不頑固,一品坊的方向又一直是顧景雲製定,所以他也隻惋惜了一下便答應了下來。


    “你要是嫌棄寶來號他們給的利潤少,不如從現在開始接觸洋人,我們的棉麻布再改進一些,加上茶葉可是一筆不少的生意,還有,別忘了介紹一下我們的海貨。”


    張一言苦笑,“公子,我是罪民,是出不了瓊州的。而洋人都在廣州一帶,我怎麽可能見到他們?”


    顧景雲就意味深長的道:“你既不能去就他們,不如想辦法讓他們來瓊州就你。廣州有海岸,瓊州也有。都是臨海之地不是嗎?”


    張一言眼睛一亮,然後又漸漸黯淡下來,“廣州背後就是內陸,許多舶來品都是通過廣州散往大楚各地,但我們瓊州跟內陸還隔著一道海峽呢。”


    所以停靠在廣州才是人家的最好選擇,他們為什麽會跑來瓊州?


    顧景雲卻笑道:“聽說航海中的船隻時常停下補給,那些能夠停靠的港口便是中轉站,你覺得把瓊州作為中轉站如何?而且現在海貿盛行,許多船隻到了廣州其實並不能立即停靠,還得排隊等候。可船工們在船上已經帶了許久,你說他們想不想找個地方休息,上岸遊玩或采購一番?”


    張一言立即起身道:“我去找縣令大人!”


    張一言急匆匆的走了,顧景雲便彈了彈衣袍起身出去,黎寶璐正蹲在院子裏打包行李。


    難得回一次瓊州,她當然要帶足了土特產才好呀。


    各種曬幹的海貨被她捆好放進袋子裏,再塞到筐裏,南風和傅大郎滿頭大汗的在一旁幫忙。


    黎寶璐一抬頭看到顧景雲站在那裏,立即招手道:“快來幫忙,這些都是舅舅他們愛吃的,我打包了許多。”


    顧景雲挽起袖子,用繩子將袖子綁好,笑問:“哪來的這麽多?”


    “都是跟村民們買的,在這裏最不缺的就說各種海貨了。”


    “二妹,”黎鈞拎著兩串大海蟹跑回來,興奮的道:“你看這是啥?”


    黎寶璐跳起來,“好大個!”


    “出海的人剛巧回來,我看到有許多大蟹,想著你愛吃就跟他們買了些。”黎鈞將大海蟹仍在木桶裏,憨笑道:“其實我也想吃了,京城什麽東西都有,就是這些海貨太貴,以前吃一隻扔一隻都不心疼,現在呀……”


    這就是瓊州和其他靠海地區的區別,像兩廣和福建等地,他們的漁民打漁,大多好東西都可以賣出一個不錯的價錢,很少有可以“吃一隻扔一隻”的狀態,因為他們背靠內陸,地廣人多,總有買的人。


    但瓊州不一樣,除非把這些新鮮貨運過海峽,不然這些東西就內銷。


    但瓊州才有多少人?其中又有多少漁民?


    根本沒多少市場,處於半賣半送的狀況,所以大部分人都是選擇把海貨加工過,直接賣幹的。


    但大海蟹這類東西吃的就是一個新鮮,吃的就是一個時令。不說出海的人總能網到,就是在海灘上趕海的人都能收獲不少,所以完全可以吃一隻扔一隻。


    當然,黎寶璐是堅決不會做這種暴殄天物的事的。


    她也沒心情打包了,流著口水跟黎鈞進廚房。


    顧景雲見了搖頭失笑,南風也在流口水,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多海貨,可以任由他敞開了肚皮吃。


    傅大郎則撓了撓腦袋,憨憨的一笑後就接過黎寶璐的工作,細心的將那些幹貨都打包起來。


    黎鈞和黎寶璐才把螃蟹上蒸籠,外麵就陸續有村民來訪,都是給他們送各種新鮮的海貨的,光大海蟹就有兩簍。


    他們也都知道黎家人要走了,這一次連墳都遷走了,以後隻怕是就不回來了。


    但顧家還有生意在此,他們也還需要仰仗他們,所以自然是抓緊時間巴結一些。隻求能在顧景雲這裏露一露臉,要是混了個臉熟,萬一他就看上了自家的人讓他們也加入一品坊的商隊呢?


    黎寶璐本來還想推辭,顧景雲卻讓南風全接了,“且就讓他們安心,也讓我們清靜一下吧。”


    南風恭敬的都收了,末了巴巴的看向顧景雲和黎寶璐。


    黎寶璐見他和黎家的下人們都一副嘴饞的模樣,便一揮手道:“你們全拿去吃了吧?”


    “這,這怎麽可以,”黎氏的下人首先推辭,躬身道:“這些都太過貴重,小的們隨便用一些就行了。”


    傅大郎就撓腦袋,“這還貴重啊,都比不過你們今天中午吃的豬肉呢。”


    眾人:……這些海產品在京城可是能裝進上等禮盒裏的。


    傅大郎:不就是比他在海灘上撿的品相好一點嗎?其實他要是有船出海也能撈到這些東西。


    黎鈞明白傅大郎的意思,連忙笑道:“你們隻管拿去吃,這些東西在京城貴重,但在這兒不算什麽。何況明兒我們就走了,這些東西都是新鮮的,總不能帶到船上去吧?”


    南風等人這才開心的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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