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寶璐一點兒也不著急的跟黎協黎升談茶道,談完茶道談醫道,黎寶璐笑道:“我祖父在時我年紀還小,連藥草都沒認兩棵,好在祖父留下的醫書詳盡,我後來按圖索驥,倒也知道了些醫藥知識。隻是書上得來終覺淺,所以回京後才求了黎三太爺讓鈞堂兄到同心堂學習一二。”


    黎寶璐臉上的笑容越大,卻透著一股冷意,“畢竟,黎三太爺跟祖父情分不一樣,祖父流放嶺南,寫家信也隻寫給黎三太爺一人。寶璐這才大著膽子用祖父的人情給鈞堂兄換了一個機會,卻沒想到底是讓你們為難了。”


    黎升臉色蒼白,他跟黎博年紀相差不多,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學醫,因此感情尤其好。


    黎寶璐扭頭看向黎鈞,笑道:“鈞堂兄,還不快去謝黎三太爺,你能在同心堂學習兩年靠的可是黎三太爺的人情。”


    黎鈞出列,“砰”的一聲就給倆人跪下,“砰砰砰”的磕頭。


    黎協和黎升麵色青白,卻趕緊拉住他,黎升更是抖著嘴唇道:“不,不是這樣……”


    他當初出麵讓黎鈞入同心堂自然是念著他是黎博的孫子,而族裏會答應也是因為他是黎博的孫子。


    可黎寶璐這樣一說……


    黎升抬頭看向黎寶璐,“寶璐,鈞哥兒能入同心堂的確是因為你祖父的麵子,並不是因為我。”


    “啊~”黎寶璐譏諷的笑道:“原來我祖父的麵子在順德黎氏中還如此好用嗎?我以為黎氏現如今隻記著祖父之過,不再記得他的功德,更別說情義了。”


    此話如鋒刀,刮得倆人猶如切膚之痛。


    黎寶璐垂眸抿了一口茶,麵如冷霜。


    黎鈞看了一眼一點兒也不似平常的堂妹,慢慢的退到了她身後,抬頭看向黎協和黎升。


    黎寶璐比黎鴻還要難搞定啊。


    黎協與黎升相視一眼,此時再要退出去找黎鴻談條件是不可能了,所以倆人隻能硬著頭皮道:“寶璐,我們也知道你祖父受了委屈,族裏不是不願他歸族,隻是晚一些……”


    “所以我二叔才不願為難了二位,既然你們不能說服族人,自有聖上裁斷,到時候你們自然也不用背鍋。”


    “那你可知一旦上告有何後果?我們順德黎氏曆經二十幾代才有如今的威望,這一敲登聞鼓,醜聞即被傳得天下知,你祖父泉下若有知他該是如何的傷心?”


    “黎族長說的不錯,”黎寶璐似笑非笑的看向他道:“所以我才願意見你,而不是讓家下人在門口便給你打發了,畢竟相比於見你,告禦狀則要簡單得多。”


    黎協臉色一青。


    “不過我年紀輕,我二叔又是個混不吝的,我們都沒有什麽耐心,至於你說的三月之期,半年之期我們都等不得,”黎寶璐看向黎升道:“黎三太爺,我祖父在時曾與你通過信件,後來我們回京,我又把我祖父寫給你的遺信給了鈞堂兄,想必那封遺信你已是看過了。”


    黎鈞立即道:“信早在兩年前便親自交到了三爺爺手上。”


    黎升眼睛顫了顫,點頭道:“是,我讀過了。”


    “那麽黎三太爺就應該知道,我祖父平生兩願,一是平反昭雪,重返京城;二則是重歸家族,洗刷罪名了。”


    黎升在黎寶璐的目光下點頭。


    黎寶璐捏著茶杯的手微微用力,茶杯便碎裂開來,繼而在她手裏粉碎成末,茶水瞬時撒了一手。


    黎協和黎升目瞪口呆,黎寶璐卻不甚在意的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笑道:“而我祖父的遺願便是我的願望,他去時我年紀雖小,卻記得他是除父母外對我最好的人,所以我可不顧什麽黎氏的威望名聲,我隻願達成我祖父的遺願。哪怕是不擇手段。”


    黎協和黎升麵色一變,徹底沒了辦法。


    倆人麵色不佳的坐在椅子上,心亂如麻,他們的底線就是不能讓他們歸族,因為歸族後就要涉及到產業之爭,黎寶璐既然會為了黎博爭一次歸族,焉知她不會為了他們這一支再向黎氏施壓收回當年他們那一支的份額?


    而他們那一支的份額早在黎博被判流放時就已經被他們瓜分幹淨了。


    二十年了,大家獲利豐盈,讓他們從口中再把吃下去的東西吐出來,這怎麽可能?


    黎氏不是秦氏。


    秦氏是耕讀傳家,更看重的是耕地,讀書和官位,所以秦信芳官至內閣,且又是嫡支的情況下,他們縱然眼紅那些產業也不會,更不敢下手。


    但黎氏是杏林世家,除了房屋田地外,他們族裏所有的共同產業都與醫藥有關,而同心堂更是大項,是家族和祖傳的產業。


    那是相當於命根子的東西,到了他們的口袋裏他們自然不可能再交出去。


    所以便是黎協和黎升在族中有很大的權利,此時也不能代替全族做決定。


    這件事太大了!


    可這時不答應,真等黎鴻去告禦狀他們就能討到好去?


    黎鴻在聖上麵前什麽也不是,但顧景雲和黎寶璐不一樣,他們一個簡在帝心,一個於帝王有救命之恩,一句話就能定了判決,何況他們在這件事上還占理。


    到那時,他們不僅裏子,麵子也沒了,那對黎氏來說更是毀滅性的打擊。


    他們黎氏是大夫,做大夫的什麽最重要?


    德!


    先是德,而後方是才!


    若失了德,還是在全天下人麵前失德,以後還有誰敢去同心堂看病抓藥?


    黎協和黎升從未想過他們能被一個混不吝,一個小姑娘給逼到這等境地,不由耷拉下腦袋,垮下肩膀,好似老了十歲一般。


    黎寶璐等著他們思考,從一旁的茶盤裏又撿了一隻茶杯,黎鈞乖覺的拎著茶壺給她沏茶,等品完一杯她才看向沉默的倆人笑道:“我知道黎族長和黎三太爺在擔心什麽,無非是同心堂的份額罷了。”


    黎族長和黎三太爺悚然一驚,抬頭看向黎寶璐。


    不論是他們還是黎鴻都下意識的先避開了這一點,因為歸族之事還未議定便說這點有些太過超前了。


    雙方人馬皆不願自己的心思被暴露,沒想到黎寶璐卻是直接提了出來。


    黎協和黎升相視一眼,既覺得忐忑,又從中抓到了稍縱即逝的生機,都覺得黎寶璐此時提起此事不是為了繼續逼迫他們。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我們這一支在同心堂中竟占了那麽大的份額,還是歸族之事久不見落定,我二叔提起我才知道的。”


    黎協:“當年你祖父犯事,家產被抄,因涉及到同心堂,我們族裏共同湊資才將那些份額贖回來……”


    “我知道,一共一萬兩銀子嘛,”黎寶璐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道:“如今我祖父已經平反,我進宮求一下聖上恩典,讓他歸還家產也並不難,有秦氏的例子在前,到時候我出錢將你們出的錢抵了便是。”


    黎協忍不住抖了抖嘴唇,說不出話來。


    黎寶璐高聲道:“紅桃!”


    “太太,”紅桃立即從外頭疾步進來,躬身道:“太太有何吩咐?”


    “我床頭櫃裏有個盒子,你去取來給我。”


    “是。”


    黎協和黎升相視一眼,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好在紅桃沒讓他們久等,很快就捧了一個盒子進來。


    黎寶璐用下巴點了點黎協,笑道:“交給黎族長吧。”


    紅桃立刻遞給黎協,見黎協遲疑著不接,她便放在他手邊的桌上。


    “這是一萬兩銀票,”見黎協和黎升麵色大變,她便笑道:“黎族長和黎三太爺不用擔心,這銀票雖是還你們二十年前的贖金,但我們這一支還真沒想要那些份額。”


    “我知道,同心堂是黎氏的立足之本,意義非凡,利益也非凡,不說我二叔,便是我鈞堂兄也很難在同心堂中立足,畢竟我們從小生在瓊州,長在瓊州,就算一脈相承,與族親們到底還是遠了些。何況二十年了,想要他們將到嘴的肉吐出來無異於癡人說夢,我沒那麽大的野心,也沒那麽不自量力。”


    黎協和黎升也不知是該鬆一口氣,還是該繼續提著心。


    “我所求者有二,一是讓我祖父母和我父母葬回祖墳,和我先祖們一起享後人香火;二是讓我二叔這一支有所依仗,不至於沒落,百年後地下見到祖父母我也能無愧於心的去拜見他們。”黎寶璐點了點盒子道:“黎族長若有意和解,那這一萬兩你們就收下,權當我替二叔出的贖金,等我祖父這一支歸族,你們再出錢把他們手上的份額買去便是,你們私底下怎麽分,這錢怎麽出就是你們的事了。”


    黎協提著一顆心道:“那不知我們出多少錢贖買合適?”


    黎寶璐一笑,“我要求不多,十六萬兩,還有我們這一支的祖宅。”


    黎協抽了抽臉皮,這意味著除去這一萬兩,黎博這一支歸族他們族裏要付出十五萬兩的高價,這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


    要知道他們設定的上限是十萬兩啊。


    “同心堂的事我知道的少,但也知道我們這一支是除了嫡支外份額最多的,如今同心堂開遍大半個大楚,每年的收益自不必說,這十六萬兩雖是少了,但於二叔來說再多就要惹禍了,所以我覺得這個數剛好,黎族長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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