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先生恨顧景雲挑撥離間,陷害自己,而趙副山長也不喜顧景雲,加之鬆山書院不少的先生都不喜歡對學政枉加幹涉的黎寶璐,於是紛紛把矛頭對上黎寶璐,想要把她拖下水。


    隻是有顧景雲在前麵擋著,往往不等黎寶璐出口他便能把人駁得啞口無言,加上清溪書院的先生們也不能眼看著自家人被欺負,紛紛幫腔。


    特別是黃先生,猶如打了雞血一般,言辭犀利的反嗆回去,瞬間跟鬆山書院戰成一團。


    梅副山長本來還想攔著,畢竟他們這次來是秉持著友好的態度來交流的,就算不能商談也沒必要把關係弄僵,後來見兩邊嘴巴就跟沾了毒汁似的亂噴,而趙副山長不僅不攔還推波助瀾,他立時也沒了息事寧人的想法。


    算了,他們想吵就吵吧,有黃先生和顧景雲這兩個戰鬥力在,他們清溪書院總不會吃虧,何況黎寶璐也不是吃素的,尤其跟來的那幾位女先生,那口才比之黃先生都要犀利,她們不出聲則以,一出聲就是向來被評為口舌鋒利的黃先生都得暫避鋒芒。


    當著幾個女人的麵諷刺鄙夷女人,這是活得有多不耐煩,尤其是那幾個女人還是敢於到書院應試做先生的女強人。


    梅副山長瞥了趙副山長一眼,冷笑一聲,端起茶來優哉遊哉的喝茶,看著鬆山書院的先生被吊打。


    果然,本來跟來的幾位女先生還垂首裝低調,在邱先生等一再出口鄙夷女子後終於忍不住參與進去,不到半個時辰就把鬆山書院的先生鬥倒,且在腳下碾了幾碾,將對方的書院校規到人身都攻擊了一遍,隻氣得他們隻能指著她們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女先生們都很淡定的反駁,“先生讀書少就要多讀書,免得不解其意便亂用典故,不要駁不過人就說女子與小人同等,諸位如此看不起我們女子,卻連我等女子都辯不過,有何等麵目在書院教書育人?”


    顧景雲淡淡的接道:“學識不佳可以再學,品德不好卻很難改變,今日方知貴院如此看輕女子,不知生養爾等的母親可知?”


    顧景雲拉了黎寶璐起身,冷笑一聲道:“道不同不相為謀,貴院若實在無心開辦女學,大可以關門歇業,免得誤人子弟,這世上多的是人想要辦學育人。”


    他的目光涼涼的劃過趙副山長,冷冷的道:“隻是不知道諸位能否代表黃山長的意思。”


    趙副山長麵色一變,其他一直跟顧景雲嗆聲的鬆山書院的先生們也麵色微僵,頗有些忐忑的看向趙副山長。


    呆呆地坐在桌邊,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的幾位老先生默默地喝茶,他們都是在鬆山書院女院任教的先生,同時也是黃山長一係的人,這一次要不是他們威望還在,隻怕他們也來不了,自然也不會知道今天發生的事。


    回去以後,怎麽給黃山長匯報還不是趙副山長說了算?


    可現在有他們在就不一樣了。


    和趙副山長不一樣,黃山長是很讚成重開女學的,不僅因為重開女學能給鬆山書院帶來很大的利益,還因為此乃於國於民有利的國策,他是從心底讚成的。


    這幾位老先生亦然。


    他們年紀大,且都是從那個時代過來的,思想要比當下的小年輕們還要開明,加上年齡擺在那裏,閱曆豐富了,對人對事都更加的寬容。


    幾人掃了一眼黃先生和顧景雲,他們眼睛不瞎,這倆人顯然並不和睦,甚至連觀點都是對立的,但遇難便能一致對外,隻這一點,現已有派別之爭的鬆山書院便比不上。


    若再不能解決書院內部的爭鬥,未來十年內清溪書院都將趕超鬆山書院,占據京城第一書院。


    要知道清溪書院的女學一直辦得好,清溪書院最輝煌時出過秦信芳,王瑤和秦文茵等人,二十來年了,至今無人能出其右。


    而現在秦文茵又在清溪書院教學,還有顧景雲。


    不說他年紀輕輕便能高中狀元,隻看剛才他引經據典的論辯,一人壓住他們十來人便知他的學識。


    他這樣的年輕,在官場上又不能更進一步,未來肯定是把主要精力放在教學上,到時不知可以為清溪書院培養出多少人才,隻是想想他們就覺得身上壓了一座大山。


    偏副山長還一無所覺,隻想著壓清溪書院一頭。


    黃山長說的不錯,趙副山長一點兒也不適合接手書院,鬆山書院要是交到他手上,不毀也很難更進一步,更別說能夠在清溪書院的步步緊逼下保持地位了。


    幾位老先生瞬間閃過各種思緒,顧景雲卻已經沒心思再坐下去,這半天的時間是浪費了,他卻不想再繼續浪費下去,所以拉起黎寶璐對上首的梅副山長行禮道:“梅副山長,趙副山長,既然商討無法繼續,那顧某和內子便先行告退了,我們書院內還有許多事未曾處理。”


    梅副山長在趙副山長說話前揮手笑道:“去吧,去吧,也別急著回去,今日你們也累了,不如先休息一下。”


    顧景雲應下,拉了黎寶璐退下。


    倆人一走,年紀最大的蘇先生也起身告辭,“……人年紀大了精力就有限,蘇某也先行告退了。”


    清溪書院的其他人也紛紛告辭,這下鬆山書院的先生們也坐不住了,紛紛起身,於是一場本應是友好商討的會議就這樣虎頭蛇尾的結束了。


    梅副山長和趙副山長維持著麵上的和睦互相告辭,各回各書院,各找各的家長去告狀。


    當然,清溪書院這邊隻有梅副山長去找蘇山長告狀,但鬆山書院那邊就比較複雜了,趙副山長直奔長公主府告狀,但他才走,偏房裏便轉出一位老先生,正是今天跟著一起去的鬆山書院的先生之一,他是代表女院的先生們一起來的。


    黃山長的年紀也不小,胡子灰白,因妻子突然染病,他的心情本來就不好,再聽說今天和清溪書院的會麵竟連題都未進就談崩了,麵色更加難看。


    老先生坐在下首,歎氣道:“山長,您該考慮新的山長人選了,趙副山長他不合適。”


    黃山長揉著額頭道:“我當然知道他不合適,我早讓你們推選另一人,偏你們覺得他好……算了,算了,現在說這些都已經晚了,你回去後聯絡幾個老家夥,讓他們推選出一個靠譜的人選來。”


    黃山長頓了頓道:“不,還是推選三個吧,然後讓他們去和清溪書院談,你們盯緊一些,看看誰比較合適。”


    他歎氣道:“皇後便出自女學,我看陛下對女學也多是縱容的態度,以後書院的形勢隻怕會回到二十年前,男院女院齊頭並進之勢,就算女院比不上男院重要,我們也不能看輕。”


    老先生點頭,“雖不願承認,但清溪書院在這一點上一直做得比我們好。”


    黃山長沉默半響才歎息道:“我們到底還是太過方正了,在開明上比不上他們,當年令公憤而離院,跑去清溪書院不就是因此?”


    老先生同樣沉默,良久才低聲道:“我今日見到了令公的外孫,那孩子看著比他還聰明,清溪書院有他,隻怕勢頭難擋啊。”


    當年鬆山書院一直穩穩壓著清溪書院,但秦聞天跑去清溪書院後沒幾年就變成兩大書院齊頭並進,一年進一年退,誰也壓不住誰。


    可隨著秦聞天教學時間變長,清溪書院贏的次數越來越多,每次科舉都能穩穩壓他們鬆山書院以頭,讓不少好生源都選擇了清溪書院。


    生源好,師資力量強,教學設施等又跟得上,又有秦聞天這個山長把舵,那些年清溪書院簡直是壓在鬆山書院身上的一座大山。


    直到他去世,這種情況才慢慢緩解,鬆山書院努力了好些年才又恢複局勢,隔三差五的能壓清溪書院一頭,兩大書院可以說是不分上下。


    待到蘭貴妃關閉女學,鬆山書院贏的次數就更多了,這幾年清溪書院已經很難再壓他們鬆山書院一頭了,就算偶爾贏一次,彼此間的距離也不會很大。


    可現在他們書院內鬥嚴重,而清溪書院的蘇山長雖然也老了,雖是可能歸天,但他選定的繼承人梅副山長卻與他一條心,書院雖也有爭鬥,但那都是小是小非,權勢之爭並不重,對外時上下一心。


    鬆山書院以現在的狀態跟清溪書院鬥,那不是找虐嗎?


    黃山長也有些懊悔,前幾年他覺得自己身體還不錯,就算再做十年山長也使得,所以雖對趙副山長不滿,但見底下的人不願換繼承人,他也沒太著急,誰知他沒生病,老妻卻病了,而他因年老精力有限生出退位的心思?


    說多了都是淚,黃山長憂傷的揮手道:“好了,快去找老夥計們商量去吧,盡快推選出三個人來。清溪書院往前跑了,我們也不能落後太多。”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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