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寶璐不放心她師父,堅持跟在戒殺大師身後去了客房,她師父正滿屋子溜著安吉,項飛宇淡定的盤腿坐在榻上,手上捧著一杯茶看著倆人。


    戒殺大師一出現,屋內三人全部麵色微變,白一堂還好,麵上還算鎮定的與戒殺大師行禮,安吉是麵色蒼白衝著門口就要逃。


    戒殺大師腳步輕移,不偏不倚剛好擋在門口,慈眉善目的與他合什道:“阿彌陀佛,安施主別來無恙乎。”


    安吉抖著嘴唇道:“我我我,我不認識你,我現在才十八歲……”


    項飛宇“噗”的一聲噴出一口茶來,憋不住的笑出聲來。


    安吉看著戒殺大師是真的要哭了,他對戒殺大師有強烈的心理陰影,任誰跟他過了三年都會有陰影的。


    戒殺大師一臉憐惜的看著他,“看來安施主的病又犯了,不如隨貧僧回少林修養一段時間,畢竟你犯病後控製不住自己,易傷人害己。佛有慈悲之心,天地萬物皆有靈,不敢傷之,何況人乎……”


    安吉眼裏閃過迷茫,腦子裏混沌一片,他本來就有病,之前追著白一堂時心裏的暴戾一點一點被激發出來,正腦袋發熱,但突然看到戒殺大師,隱藏在心裏的忌憚便冒了出來,他知道眼前的人不能惹。


    安吉想要閃過他逃出去,但戒殺大師看著他眼底的紅光怎敢讓他此時離開?


    他心裏微歎一聲,本來隻是想趁機和自己欣賞的小輩兒聊聊天,誰知道真需要他出手?


    戒殺大師臉上慈悲之色更甚,對著安吉各種佛偈道理一連串的冒出來。


    安吉愣愣的,在左突右衝都逃不出去後眼中紅光一閃,真氣凝聚於掌就要出手,白一堂便從側後方閃過,手指輕輕地在他後脖處一點,安吉翻了個白眼就暈過去了。


    戒殺大師淡定的把人扶住,對白一堂微微點頭,“白施主有心了,貧僧先將安施主送回去,待他情況穩定後再來找你敘舊。”


    不,我一點兒也不想跟你敘舊。


    白一堂滿臉木然的把戒殺大師送走。


    項飛宇看著斂手站在門口的顧景雲和黎寶璐,扭頭對白一堂道:“你這兩個弟子有點意思,竟然知道去搬救兵。”


    不是說沒闖過江湖嗎,怎麽竟知道這時候去找戒殺大師最有用?


    白一堂掃了他一眼沒說話,把黎寶璐和顧景雲叫進來,問道:“有多少門派來見禮?”


    “可不少,我華山,少林,嵩山,峨眉,蘇氏山莊等都派了人來,不過他們都知道你們淩天門人少,沒指望你招待,大家都自己找了住的地方,但除了少林的戒殺大師沒誰知道你們淩天門的山門在何處,所以大家隻好暫時呆在這雅州,話說你們山門遠嗎?”


    白一堂沉默了一下才道:“有些偏僻,而且我們門派小,住不下你們這許多人,你們要是去見禮隻能住野外了。”


    項飛宇瞪大了眼睛,“你願意暴露你們山門的位置?”


    淩天門在江湖上一直很神秘,不僅因為它每代隻有一個傳人,卻行事神秘,暗中有不知名的力量在幫助他們,還因為他們的山門是隱蔽的,除了少林寺無人知道淩天門的具體所在地。


    像華山,他們也就隻能知道淩天門在雅州,但在雅州何處卻無人能知,而淩天門在他們山門的所在地也挺低調的,這兒的百姓和官員都不知道治下還有個這麽出名的門派呢。


    這次他以為白一堂會意思意思在雅州城內做些儀式,算是對大家有個交代就行了,沒想到他竟允許大家到他的山門中去。


    白一堂靠在榻上道:“沒見我把官兒都帶來了嗎,既然都投靠朝廷了,那處山門還有什麽可隱瞞的?何況那裏也沒什麽秘密。”


    淩天門的秘密都在山中。


    “江湖中奇怪的人多,這次來的又都是江湖大派,與開封府的那些人不一樣,”白一堂扭頭對黎寶璐道:“你的輕功對開封府的那些江湖人綽綽有餘,但對這些老前輩也就勉強可以逃命,帶上他是不可能了,所以這幾日你們都小心些,盡量不招惹麻煩。被欺負了就暫時忍著,回來找師父,師父給你出氣。”


    項飛宇好奇的盯著黎寶璐看,“你這徒兒才多大,竟可以在我們手底下逃命?”


    他躍躍欲試,“不如讓我試試……”


    白一堂的輕功太好,他擅劍法,與他交手連他的衣角都碰不到,但要是換他徒弟……


    項飛宇更有興趣了。


    白一堂卻把他推到一邊,與黎寶璐繼續道:“有幾個人你要遠遠的避開,盡量連麵都不要見,第一個就是剛才嵩山的安吉,他是個瘋子。”


    這句話不帶任何貶義,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安吉就是一個瘋子。


    據她師父所說,安吉是嵩山上任掌門之子,一出生就根骨奇佳,記事後一習武連悟性也很高,簡直就是練武奇才,其知名程度還在她師父之上。


    所以他爹對他要求特別嚴格,他的生命中除了背武功秘籍就是習武,她師父跟著師祖在鄉間行走玩泥巴,磕磕碰碰的耍著輕功跟小夥伴們玩耍時他一個人在習武,她師父開示瀟灑自在的呼朋喝友仗劍走天涯時他還在閉關習武。


    這樣一個人沉默寡言,穩重如山,在又一屆更換武林盟主的大會上大放異彩,當年君子劍項飛宇,飛俠白一堂都敗在了他手上,嵩山派可謂名聲大噪。


    可惜嵩山派掌門也沒憑借他兒子當上武林盟主,據說嵩山派掌門由此非常惱怒,他已經過天命之年,掌門之位十年一換,再下一次他就更沒機會了,於是就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兒子身上。


    安吉已經是當時同輩人中的第一人,但這還不夠,安掌門希望他能是前輩,前前輩的第一人,這樣下一次爭武林盟主之位時他才更有把握。


    但當年安吉隻有十四歲,屬於少年組,十年之後也就二十四,哪個爭武林盟主的沒有三十來年的深厚內力?


    安吉再厲害也不可能比別的天才多出十來年的內力來,但安掌門瘋魔了一般回去就逼著安吉閉關。


    於是安吉就走火入魔了,他神智大亂,三進三出將嵩山派的弟子都揍了一遍,當然,因為他手上沒有武器,住在他附近的師兄弟功夫雖不及他,卻也不至於太差,因此沒死人。


    但他整個人是毀了,狂暴弑殺,以往的沉穩端重都消失了,一雙血紅的眼睛盯著人時隻讓人感到暴戾。


    安掌門吐血,卻不得不將兒子用鐵鏈鎖起來,但也不知怎麽回事,他走火入魔後內力反而上升得更快,不到兩年便連安掌門都壓不住他了。


    安掌門怕他跑出去濫殺無辜,自己阻止不了,隻能把人藥暈後送到少林寺。


    少林寺乃武林泰鬥,裏麵武功高強的高僧有不少,他不求著他們把他兒子治好,但至少能確保他不跑出來害人。


    少林寺覺得他這個弑殺的暴戾情緒隻能交給戒殺大師來治,術業有專攻嘛。


    於是戒殺大師就帶著安吉在少林後山住了三年,安吉再出現在人前時眼睛倒是不血紅,也不叫著喊著要殺人了,但卻性格大變,一張嘴賤的不要不要的,再見到白一堂和項飛宇時便是在戒嗔大師的喪禮上。


    當時白一堂和項飛宇都隻有十九歲,本來就是滿懷抱負到有些中二的時候,看到安吉本來還因為五年前的大戰而惺惺相惜,結果一接觸三人瞬間成仇。


    雞飛狗跳就沒一天安靜過。


    安掌門看著跳脫中二的兒子複雜不已,但這位不敢再去刺激他兒子,因此對他做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過。


    於是安吉越走越歪,他武功高強,一般人都打不過他,惹了禍又被嵩山派一句“他是瘋子”遮過,讓人想說理都沒法說。


    除了戒殺大師沒人能製得住他。


    好在他不欺負普通人,除了同輩的幾個人外,他一般就隻欺負自己看不慣的人,隻要他情緒控製得住一般也不會鬧出人命。


    但他武功高強,現在嵩山派沒人是他的對手,為了不讓他出去惹禍,一般他師兄鬆雲子都是約束他不讓他下山的。


    白一堂搖頭道:“也不知鬆雲子怎麽想的,竟敢放他來這麽熱鬧的地方,萬一發起狂來得死多少人?這裏可不是嵩山派,大家手上可都帶著武器。”


    安吉隨便從誰手上奪下一把刀來便能砍人如砍瓜砍菜一樣容易。


    項飛宇沉默了一下道:“你沒發現嗎,剛才他的情緒越來越不穩,我想鬆雲子之所以這時候讓他來這裏是因為戒殺大師在這裏。”


    白一堂歎息一聲,他自覺自己算慘的了,被師兄師姐出賣成這樣,可跟安吉比起來他這點又不算什麽了。


    安掌門隻這一個獨子,但對他卻沒多少父子之情,安吉從出生時便是為了他的榮譽他的名利所戰,到最後瘋了,安掌門連看他一眼的欲望都沒有。


    想起當年在擂台上沉穩寡言的少年,一劍穩擂台讓多少人敬佩,白一堂嘴上不服氣,心裏卻是敬佩他的。


    但當年前途一片光亮大好的少年卻變成了今日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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