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不過不要忘了將這十五年來的收益算進去,我也不計較虧損,便以我未出嫁前的五年賬本的平均收益來核算,侯爺沒問題吧?”


    給秦文茵陪嫁的莊子,店鋪等不動產全部是秦家積累多年的好東西,因此隻盈不虧,顧氏別想在這一點上做手腳,至於唐氏薑氏等人經營不善的後果,那隻能她們自己承受了。


    顧侯爺閉了閉眼,點頭應下了。


    薑氏卻不由的軟倒在地,那得賠去多少錢?


    那些不動產還好,她們基本沒賣,都還在手裏,便不在自己手裏也在娘家人手裏,大不了再買一些,但那些古董,瓷器,字畫,印章,玉石,那可都是無價之寶,她們上哪兒找那麽多同價值的東西?


    還不了同價值的東西就得還錢!


    忠勇侯府是有錢,但這幾年日子不好過,再拿出一部分來還這些錢,他們以後的日子必定難過。


    薑氏抬頭看向公公,就見顧侯爺正冷冷的看著她,她立時什麽話都不敢說了。


    秦文茵看了一眼被屏風隔開的內室,什麽話也沒說,和顧侯爺行了一禮便離開了。


    她並不想逼死顧老夫人,即便他們倆家已成仇,在人倫和道義上,她依舊曾經是她婆婆。


    何子佩也隻掃了內室一眼便衝顧侯爺行了一禮離開。


    顧侯爺好似老了十歲般彎著腰,將大管事找來,道:“接手唐氏和薑氏手上所有的產業,包括她們的嫁妝,隨後秦家會送來五年的賬冊,你讓賬房核算出年均收益,算出十五年的收益給他們。把秦氏的嫁妝單子找出來,核算過後,凡是不在冊的,一律從唐氏和薑氏的嫁妝裏補上,不夠的再從府庫裏拿。”


    薑氏震驚的瞪大眼睛,“父親!”竟是問也不問她一聲便打算接手她的嫁妝?


    這怎麽可以,嫁妝是一個女人在夫家除了兒子外最可靠的倚靠了。


    顧侯爺卻是低頭冷冷地看著她道:“把薑氏送回薑家,讓親家公好好的教導她一番,什麽時候把人教好了再讓老二去把人接回來。至於唐氏,再過兩天我們侯府哭靈便結束了,她若不服我的決定,把她也送回去,府裏的中饋暫時交給樂莊媳婦來主持。”


    薑氏一凜,是啊,侯爺有孫媳婦了,大房和她兒子都娶了媳婦,即便她們全都不在顧家,顧家也不會亂起來的。


    她一時又悲又懼,軟倒在地上,再不敢爭辯她的嫁妝,薑家早就沒落了,要不然她也不會嫁給顧懷信,讓顧薑兩家親上做親。


    如今能為她做主的老夫人病倒,她根本就攔不住顧侯爺,而且攔了也沒用。


    他不用她的嫁妝,卻可以將他們掃地出門,那還不如用她的嫁妝償還呢。


    顧侯爺處理完薑氏便低頭去看跪在地上裝孝子的顧懷瑾,心頭止不住的失望。


    “選出十個家丁來,讓他們護送三老爺和三夫人回老家,”顧侯爺轉頭對還未退下的大管事道:“以後便讓他們在老家打理祭田和祖業,沒有我的允許不許他們離開半步。”


    顧懷瑾震驚,“父親,我,我還要去翰林院……”


    “去翰林院受辱嗎?”顧侯爺麵色鐵青的道:“我會為你辭去這份工作,你安心上路吧。立即去準備,明日便送他們啟程。”最後一句話卻是和大管事說的。


    大管事忙應下,看都不看顧懷瑾一眼便退下。


    顧懷瑾麵色鐵青,和離後他的確沒打算再去翰林院當官了,但這不意味著他就願意離開京城,尤其是這樣被押送犯人般的離開。


    不過沒人在意他願不願意,顧侯爺已經丟下他繞過屏風去看他的老妻了。


    這一次顧老夫人是真的中風了,而且和上一次的輕微中風不同,這一次她又氣又惱,加上剛才栽倒時是結結實實地摔到了地上,所以她整個身子都動彈不了了,不僅如此,她連話都說不清楚。


    才醒過來的顧老夫人眼淚簌簌的往下流,顧侯爺便握住她的手哄道:“別難過了,大夫說隻要好好養著就能好轉,上次你不也養好了嗎?”


    魏嬤嬤在一旁抹淚,這一次是真的不能好了,中風導致全身癱瘓的人哪裏是那麽容易恢複的?


    侯爺不過是哄老夫人的。


    顧老夫人未必不知道這一點,她目光掃向屏風外,艱難的道:“秦……秦氏……”


    “我已經打發了她們了,你放心,有我在,沒人能占我顧家的便宜。”


    “老……老三……”


    “我讓他回老家打理祭田和祖業,”顧侯爺柔聲道:“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也寬心些。”


    然而顧老夫人怎麽可能寬心?


    想到麵色淡然的秦文茵,顧老夫人急怒攻心,忍不住吐出一口血來,顧侯爺和魏嬤嬤麵色大變,忙叫大夫進來紮針。


    顧侯爺站在屏風底下,看著怒目圓睜的老妻有些失望,以前老妻雖好強卻不像現在這樣無理取鬧,怎麽年紀越大越看不開?


    何子佩也在和秦文茵感歎,“時過境遷,人也在改變,以前顧老夫人何等睿智,沒想到十五年不見她心胸反倒狹隘了。”


    若不是如此,兩家的事早就解決了,何苦還需要他們再上門一趟?


    秦文茵精神有些恍惚的道:“人都是會變的,他們變了,其實我們也變了。”


    而他們是越變越堅強,有的人卻是越變越軟弱。


    十五年前,秦信芳大公無私,然而如今再來一遍,他未必還有那種舍我成就蒼生的勇氣。


    而秦文茵也早已不是那個受了委屈便忍不住落淚的小女孩,但改變最大的隻怕是顧懷瑾了,一步錯,步步錯,誰能想到當年驚才絕豔的探花郎會變成今日這種模樣?


    方氏也沒想到她當年用盡心機嫁的男人會變成這樣,她靠在床上,拉著兒子的手泣不成聲,“當年你父親不是這樣的……”


    顧樂康麵色鐵青的聽著,這才算知道當年所謂的真相。


    鬆山書院和清溪書院是京城最好的兩大書院,不過鬆山書院更注重於男學,女學主要麵對宗室招生。


    而清溪書院則是兩大書院齊頭並進,甚至女學這邊的成績一度超過男學。


    但要說男學不如鬆山書院嗎?


    並不是,如果說一屆進士有五十個出自兩大書院,那麽鬆山書院會占二十七個,清溪書院便占二十三個,但前十名裏清溪書院能占到六個甚至是七個,由此可見清溪書院的成果。


    所以要考進清溪書院非常難,尤其是女學。


    因為清溪書院的女學是全京城最好的,沒有之一。


    他娘方氏考了兩次都沒考上,最後隻能選擇清溪書院旁的另一女學上,而當時清溪書院最優秀的男學生便是顧懷瑾,最優秀的女學生自然是秦文茵了。


    和秦文茵是許多男生心中的女神一樣,顧懷瑾也是許多女生中的男神,比秦文茵低兩屆的方氏便是其中之一,她從心裏愛慕顧懷瑾。


    但他們身份相差大,本來她若能考上清溪書院說不定還有機會,但她考不上,這份愛慕便隻能放在心裏。


    她看著顧懷瑾追求秦文茵,看著他們出雙入對,看著他們由定親再到成親。


    家裏要給她定親,她拚死了不願意,本來她想著到最後要是抗爭不過便絞了頭發做姑子去,也好比嫁給別人強。


    但上天似乎看到了她的誠心,在她近乎絕望時給了她一個機會。


    秦家陷入開平案中,顧懷瑾一臉失意的到酒樓買醉,當時她也在酒樓中,其實她並沒有想過他能娶她,他隻要肯納她為妾,讓她永遠陪在他身邊就好。


    但父親和母親都覺得作妾丟臉,將她關在家裏,而等她被放出來時她才知道顧懷瑾休了秦文茵,且要迎娶她過門。


    當時她興奮欣喜得幾乎要暈倒,她沒想到顧懷瑾會為了她休妻,是的,她以為是為她,直到嫁進顧府許久她才知道不是,然而她並不介意,她覺得她總能打動他,讓他看到她的好的。


    然而十五年努力下來,他有沒有看到她的好她不知道,她卻看到了他的不好,她沒想到她看上的男人,千方百計愛慕的男人竟是一個懦夫!


    方氏抱著顧樂康哭得不能自抑,是她害了康兒,是她害了康兒啊!


    而此時,秦文茵聽著外麵街道上熱鬧的聲音,想的也是顧懷瑾。


    當年顧懷瑾的確很有才華,且性格溫和,寬容大方,她的確很喜歡他。


    所以即便兄長說他處事優柔她也依然堅持,她覺得這並不是什麽大毛病,是可以改的。


    卻沒想到這一缺點在苦難麵前會無限放大變成懦弱,然後害人害己。


    即便已經過去十五年,她依然記得當他知道大哥認下造反的罪名被關押在死牢時的反應。


    當時她滿心惶恐,正需要人依靠,心裏還在想著該去求誰幫忙走通死牢的關係讓大哥好過一些,該找誰去向皇帝求情,該如何查明真相救出大哥和太子……


    顧懷瑾便是那時闖進來,當時她眼淚忍不住奔流而出,伸了手正要依靠他,但她以為的倚靠卻“撲騰”一聲跪在地上,抱著她哭道:“文茵,我對不起你,然而我沒辦法,顧氏滿門三百餘口,我不能不為他們考慮,對不起,對不起……”


    當時秦文茵如墜冰窟,第一反應是顧懷瑾要讓她“病逝”,當時她心裏明明痛得不能自抑,腦海卻極其冷靜,她趁著顧懷瑾埋首在她膝蓋上時抽了一根金釵下來,她想,他若要此時動手她便劫持了他往外走,而他若隻有心還未有動作她該如何說服震懾他,然後偷偷逃離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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