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媳婦才從祖父那裏來,您也知道,我和夫君身家單薄,如今要從府裏分出去,身邊卻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黎寶璐放下茶杯笑道:“所以我厚臉求了祖父,讓我和夫君把身邊伺候的人和他們的家人帶走。”


    “我記得紅桃的妹妹青菱就在二伯母這裏,雖然稍候大伯母會把她們的身契給我,但我覺著這事還是應該和二伯母說一聲才好。順道有件事要求求二伯母。”


    薑氏臉色微沉,目光深沉的看向黎寶璐身後的紅桃。


    紅桃低著頭,袖子裏的手緊了緊,耳邊就聽到三奶奶笑吟吟的道:“您也知道我身邊隻有一個紅桃還得用,分支以後我們便搬出顧府,不免忙亂,所以侄媳婦來求二伯母將青菱提前借我。”


    薑氏放下茶杯,抿嘴淡笑道:“你倒是心急。”


    “我年輕呀,”黎寶璐理直氣壯的道:“丁點小事都恨不得立即辦好,可不像大伯母和二伯母經的事多,沉得住氣。”


    薑氏被噎了個半死。


    她垂下眼眸摸了摸茶壁,淡笑道:“青菱的父母是顧府的家生子,她又從小在顧府長大,雖然你是好心,但她未必就願意離開顧府,不如找她來問問,她要是不願意也不好強她所難。”


    黎寶璐卻一臉嚴肅的搖頭,“二伯母心善本沒有錯,卻不應該這麽縱著他們,連規矩都壞了。他們是下人,主子叫他們做什麽,他們照著做便是,又不是要殺他們,這樣扭扭捏捏的做甚?”


    薑氏心裏一堵,看著小臉緊繃的黎寶璐,她又不由想起了秦文茵,果然是她的媳婦,一樣那麽討厭。


    她掀起眼皮看了紅桃一眼,心裏冷笑一聲,轉頭吩咐紅杏,“去把青菱叫來。”


    青菱是薑氏院裏的三等小丫鬟,今年才九歲,本來她隻在廚房幫忙淘米洗菜,是末等丫頭。


    但她親姐姐紅桃是薑氏身邊的大丫頭,雖然比不上紅杏,卻能護著她不被欺負。


    但自她姐姐被送到梧桐院,青菱的生活就變了,有人討好她,但也有人欺負她。


    她從末等升到了三等,從小廚房淘米洗菜的小丫頭變成了茶房裏燒水的三等小丫頭,見得多了,聽得多了,她便隱約知道她能升遷是因為她姐姐去梧桐院做探子。


    她雖才九歲,卻不傻,探子哪裏是那麽好做的?


    她當差時嬤嬤教她們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忠心,隻侍一主。


    她姐姐是二夫人的眼線,按說應當是她的人,但二夫人把她送給三奶奶了,她姐伺候的是三奶奶,那主子便是三奶奶。


    這樣一身二主必定沒有好下場,所以在聽說黎寶璐要把她帶走時她想也不想就跪下給薑氏磕頭告別。


    隻要她也跟著三奶奶走了,那她姐姐就不用再給二夫人當探子了,姐姐就隻需認一個主子,再沒有危險了。


    薑氏臉是真的氣青了,紅杏也暗暗的瞪了青菱一眼,知道你們想走,但好歹裝裝樣子吧,這樣迫不及待是要打二夫人的臉?


    黎寶璐心滿意足的帶走青菱,回到梧桐院後便道:“你們去收拾東西吧,我們過兩天就走。”


    紅桃愣怔,“可三爺還在考試呢,我們不等他嗎?”


    “我們搬去小院裏等,”黎寶璐笑道:“我們提前把家收拾好,他一出來就能住進舒適的家裏豈不更好?”


    可搬家是大事啊,男主人怎麽能不在?


    但看三奶奶興致勃勃的樣子,想到分支這樣的事三奶奶都能代三爺,想來搬家在她看來也不算什麽大事了。


    黎寶璐和顧景雲帶進顧家的東西不多,但他們後來添置的東西不少。


    除了他們自己買的,還有顧府其他人送的。


    隻要不帶毒黎寶璐一律收下,自然也要一律帶走,哪怕是不用,賣了也能換不少錢。


    他們雖然分了不少產業,但現錢一文沒有,來京城時的八百兩還剩下六百多兩,說不定什麽時候就需要到。


    黎寶璐精打細算的為他們的將來計劃著,而初八很快來到。


    天還未亮黎寶璐就爬起來,先是穿了一身短打在院裏打了一套拳,出來一身汗後洗了個澡,然後換上早備好的禮服,化了個淡妝,用過早飯就往正院去。


    正院那裏聚集了三房大大小小的主子,大家全都看向緩緩向這邊走來的黎寶璐。


    盛裝而來的黎寶璐臉上一片肅然,竟讓人在她稚氣未脫的臉上看到了威嚴。


    顧老夫人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轉頭對顧侯爺緩緩地道:“我身體不適便不去了,你帶著孩子們去吧。”


    顧侯爺點頭,叮囑道:“你多休息。”


    顧老夫人沉著臉點頭。


    顧侯爺便帶著他們去祠堂,族中其他人,包括其他旁支的老者也侯在了祠堂外麵,他們盡皆複雜的看著黎寶璐。


    這是顧氏有譜以來的第一次分支。


    分支和分房不一樣。


    現在顧家所謂的旁支是曆代分出來的庶出和嫡出的後代,因為爵位一直由長房繼承,其他房頭繁續下去便變成了旁支。


    但他們依然在族譜上,每年的清明,端午,中秋,重陽和除夕祭祖他們都得站在祠堂外拜祭。


    但分支不一樣,這意味著要從族譜裏分出一本族譜來,分出去的一支會有自己的族譜,而將來顧景雲和黎寶璐就是他們這一支的老祖宗。


    對於顧家,他們可以清明和除夕時回來拜祭先祖,但也可以叫人送來一份禮就行。


    顧景雲血緣上雖還是顧家的子孫,但其實顧家對他已經沒多少約束力了。


    他們不知道分支是顧景雲的本意,還是被迫的,卻知道今日過後顧家又要成為京城的話題中心裏,且還會失一良才,想到這裏,大家看向顧侯爺的目光都帶些不讚同。


    待看到黎寶璐要代顧景雲進入祠堂時這種不滿達到了頂端。


    一個老者不悅的道:“除了除夕端菜,女子何時能進祠堂了?又不是新婦或喪亡,何況分支這樣的大事,修能,這次你們過分了。”


    顧侯爺對他似乎很恭敬,低下頭去認錯,“四叔教訓的是,但今年最好的日子便是二月初八,卻正巧碰上會試,景雲不在,隻能他媳婦代替了。”


    老者滿臉挑剔的看向黎寶璐。


    黎寶璐站在祠堂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見他看過來便笑眯眯的一點頭,“四曾祖放心,在來前我認真反複學過禮儀,不會在老祖宗們麵前失禮的。”


    老者輕哼一聲不語。


    “四叔,吉時已到,我們開始吧。”


    黎寶璐行不行不是嘴巴說就可以的,分支的禮儀之繁重比之過年時的祭祖還要盛七分,不僅走位有講究,隻祭文便拗口難背,又有族中上百男丁目光炯炯的盯著,別說黎寶璐隻是一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便是幾十歲的成年男子在這種情況下都有可能失態或出錯。


    這同樣是顧侯爺的陽謀,若是黎寶璐在此出錯,那他這一支即便分出去也會成為笑話。


    他根本不用在此儀式上特別為難她,因為這分支儀式對她或對顧景雲來說便是一個大考驗。


    黎寶璐的確是緊張,卻還不至於失態,她畢竟曆過生死,又從小習武,內力撐開,氣場便不弱在場的哪一個人,所以很沉穩的走進祠堂。


    她一步一步走向祠堂正中,照著自己記誦下來的步法走上前,沉靜的在正當中跪下,朗聲背誦顧景雲提前寫好的祭文。


    外麵本來還有些竊竊私語的人群在她的聲音響起時便安靜下來,不少人都抬起頭去看跪在祠堂裏的那抹身影。


    眾人的心慢慢沉靜下來,開始低下頭去仔細聽黎寶璐念的祭文。


    祭文無非是追憶先祖,讚揚他們的功績,卻很少能有人寫得出色,因此曆史上出色的祭文很少。


    顧府每年的祭文都是讓幕僚們幫忙捉刀,但黎寶璐念的這篇顯然不是,因為辭藻絢麗,卻又對顧家先祖的功績熟悉的一一數來,最要緊的是祭文的後麵是後生的狂妄,他表示會努力追趕先祖的腳步,讓顧家在他手上更進一步。


    除了顧景雲,誰還能在先祖靈位前如此大放厥詞?


    但不論是祠堂裏的顧侯爺和老者們,還是外麵站著的青壯年臉色都好看了不少。


    他們一直擔心顧景雲對顧家有怨而要毀了顧家,但今日聽到他寫的祭文,大家便釋懷了,怨氣是有,但那孩子也是敬佩顧家先祖的,所以他應該不會對顧家怎樣。


    因為這篇辭藻絢麗,言辭懇切的祭文,沒有人再出口為難黎寶璐,看著她一步一步完成所有的步驟。


    念完祭文,黎寶璐還要敬先祖排位,等一套禮儀做完,外麵太陽已升入正天,明明是春寒時,黎寶璐卻出了一身的寒,偏膝蓋以下冰寒一片。


    黎寶璐今日跪跪起起不斷,她覺得她的膝蓋一定青腫了,她不由慶幸起來,幸虧顧侯爺選了今天的日子,景雲不能參加,不然讓他來做,事後必生病。


    黎寶璐抬頭看了一眼林立的排位,跪下高舉手臂再次合掌跪下磕頭,顧侯爺便從案上取下一本冊子,雙手遞給她,沉聲訓誡道:“爾等雖分出顧氏主支,卻也是我顧氏血脈,須銘記先祖訓誡,戒貪戒驕,謙恭守禮,莫失忠義信。”


    黎寶璐雙手接過冊子,恭聲應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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