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雲心疼,握住她的手抱怨道:“那你還幫她?”


    “她隻是搶我幾顆糖,沒帶著我玩而已,我是有多小氣才會記恨那麽久,還要眼睜睜的看著她受苦呀。”黎寶璐歎息,“那時候她和黎鈞都嫌棄我丟人,不願意帶我玩,背地裏沒少給我臉色看,但村裏隻要有孩子罵我傻子,拿石子丟我,他們就會衝出去跟人打架……”


    所以搶她的糖吃什麽的實在算不上仇怨,就衝著他們身上留著一樣的血脈,黎寶璐便不能坐視黎荷一輩子生活在暴力中。


    對陌生人她尚且有悲憫之心,何況對同血脈的姐妹?


    顧景雲放下心結,捏了捏她的手笑問,“你那會兒不是傻子嗎,怎麽還知道這些事?”


    “大部分時間我是昏昏沉沉,不知所謂的,但有時候又會清醒過來,因為那時候小,又不會說話,所以誰都不會避著我,要說秘密,我是知道家裏最多秘密的人。”


    黎寶璐那時候是傻子,除了父母和祖父,誰都不把她放在心上,即便是後來與她相依為命,對她很好的祖母也隻是因為她是父母唯一的血脈而較為疼她而已。


    也因為癡呆,偶爾的清醒總能讓她看到不一樣的東西。


    她知道二嬸嫌棄她是傻子,背著她爹娘總是給她臉色看,暗地裏不知罵過多少“傻子”;知道二叔不喜歡她爹,麵上與她爹兄友弟恭,背地裏卻咒罵她爹,還總是抱怨祖父偏心。


    既偏心她爹,也偏心她!


    黎鴻卻不知道祖父最擔心的就是他,為此他將大部分的錢存下,隻過清苦生活,計劃著百年後給黎鴻多留一些錢。


    要不是為了讓家裏過得更好一些,黎博也不會跟著黎康出海打漁了,以他的本事,在有生之年裏養活全家並不難。


    也因為祖父的這份心,黎寶璐在黎鴻做了這麽多事後依然願意站出來為黎家做些什麽。


    因為黎鴻是她祖父的兒子,黎家是祖父和她父親的黎家,不是黎鴻一個人的。


    縈繞在心頭最重要的兩件事都解決了,就連父親都老實了不少,黎鈞高興得拿出渾身解數準備午飯。


    拿出黎寶璐拿來的大米蒸了一鍋米飯,取了豬肉做了一道白菜燉豬肉,一道紅燒肉,一道扣肉,鹿肉則拿來做了一道清蒸,一道辣炒。


    黎柳一邊給兄長燒火一邊流口水,自她懂事以來就沒吃過這麽豐盛的飯菜。


    魯同依然在院子裏躺著,聞著廚房裏飄出的肉香,他既憤恨又恐懼,生怕黎荷真像黎寶璐說的那樣待他。


    看到黎荷與嶽母從房裏出來,他忙滿眼祈求的看著她,希望她念在這一年多的夫妻情分上救救他。


    黎荷心中卻已經拿了主意,隻當沒看見躺在地上的魯同,拉了母親進堂屋。


    大家團團而坐,梅氏則撥了一份菜去伺候黎鴻。


    他雖然“中風”癱瘓了,但梅氏心中有愧,伺候他很是精心,哪怕黎鴻對她沒好臉色她也都忍著。


    畢竟黎鈞此舉是大逆不道,黎鴻以後好了要是告兒子,黎鈞就全完了。


    黎寶璐也不在意消失的梅氏,對黎鈞道:“你既然已經當家,那就該多思多想,我帶了醫書來,你可以邊勞作邊學。”


    說罷又看向黎荷與黎柳,道:“我黎家並沒有傳男不傳女的傳統,因此你們若是有興趣也可以看看。這個世道對女子尤其不公,多學一份本事總有好處。”


    黎荷點頭。


    黎柳卻咬著牙低下頭,她的字認不全。


    黎鈞和黎荷都是黎博還在的時候就啟蒙了,黎博死後黎鴻雖然讓家裏的生活狀況急劇下降,但啟蒙的書籍,以前買的筆墨紙硯卻還在,所以黎鈞和黎荷都把家裏的幾本書看完了,字雖不出眾,卻也不難看。


    黎柳就不一樣了,她年紀太小了,記事後黎鴻一心撲在自己的事業上,梅氏又不識字,她就荒廢了。


    還是黎荷看不過眼,教了她幾年,字倒是認了大半,但黎荷出嫁後,全部的家務都落在了黎柳身上,小姑娘壓根沒時間再看書。


    她眼巴巴的看著兄長,黎鈞便拍著胸脯道:“回頭大哥教你。”


    黎寶璐給黎鈞留下十兩銀子,道:“我明年要離開瓊州,短則一年,長則三年才回來,若有事你可以到一村找張一言,在他能力範圍內他會幫你的。”


    黎鈞低著頭接過錢。


    黎寶璐看向黎荷,“我給你看看身體吧。”


    黎荷忙擼起袖子把手遞給她。


    黎寶璐的醫術雖比不上周白術等人,卻也比瓊州的大夫好太多了。


    她不僅有係統的學習,還有大量的病例練手,所以一般的病症難不倒她。


    黎荷身上的傷一直沒能好好的養,要不是她歲數小,恢複能力強,早內出血死了。


    但這些暗傷卻留下了,要是不能及時治療,再一日一日的累積下去,就算她最後不被打死,也活不過三十。


    黎寶璐在心裏計算好便提筆給她開藥方,道:“你的手骨還未完全長好,此時斷開最好,所以我就不等你身上的傷好了。”


    黎荷手顫了顫,但還是點頭了。


    黎柳就趕緊找了木塊用布包好給她咬嘴裏,黎荷才把木塊塞嘴裏,黎寶璐抓住她的手便微微一用力,眾人隻聽“哢擦”一聲,黎荷咬著木塊臉色一白,額頭冒出汗來。


    黎寶璐摸了摸骨頭,笑道:“斷開了,我幫你接好來上木板,這幾****小心一些,這隻手不要使力。”


    “大姐你先在家裏住下吧,我們照顧你。”


    黎荷微白著臉搖頭,“不,就是要這時候回家才好。”


    見黎鈞擔憂,她便微微笑道:“你要是擔心我,每天跑我那兒一趟便是,反正現在也沒開網,地裏也沒活兒。”


    黎鈞這才應允。


    黎寶璐給黎荷接好骨頭上好甲板,便把寫好的藥方給她,“這是內服的,你體內暗傷太多,得好好調理調理,魯同不是夾帶了許多財物來嗎,你別省著,現在你們是夫妻,用他的錢買藥天經地義。”


    “我家裏有一罐生骨膏,我會叫人給你送去,隔三日擦一遍,可加快骨頭生長。”那是給她和她師父熬製的,畢竟他們練輕功,高來高去,摔斷胳膊腿是常事。


    但還別說,那藥膏她至今沒用上,更別說她師父了。


    那麽多好藥材,最後倒是方便了黎荷。


    黎鈞把家裏的板車推出來,直接把魯同扔車上,黎荷站在車前看了丈夫半響,最後打了一盆水來給他擦洗,不僅將他的頭臉擦幹淨,身上沾了血跡的衣服也被換下了。


    然後她便拿著一些脂粉往他臉上抹,再把自己臉上的脂粉洗掉。


    為了遮掩頭上和臉上的傷,她總是給自己抹脂粉,雖然不能完全遮住,卻讓傷口看上去不是很嚴重。


    此時魯同擦上脂粉,她洗掉脂粉,兩個人坐在一起她顯得比魯同傷得還要重些,何況她一隻手上還打著木板,一看就是斷手了。


    黎鈞拿了繩子將魯同綁在板車上,又給他嘴裏塞了塊布,這才推著他往六村去。


    黎荷便低著頭走在一邊,時不時的抹一下眼淚。


    沿途不少村民看見,紛紛相問,黎鈞便鐵青著臉道:“我姐夫又犯病了,把我姐胳膊都打斷了,我和我爹娘攔了一下,結果他連我爹都打,現在我娘讓我把他綁了送回魯家去。”


    五村的村民紛紛同情的看向走在一邊的黎荷,憤慨的瞪著魯同。


    撒謊!


    魯同身子掙紮起來,憤怒的瞪著黎鈞和黎荷,希望村民們能夠發現異常救救他。


    但五村的村民知道他總是打黎荷,向來厭惡他,自然讀不懂他眼中的信息,見他雙目通紅一副想要吃人的樣子,不由向後一退。


    再看黎荷,已經小臉蒼白,後退三步差點摔倒在地,一副恐懼膽怯的瞄著魯同,一看就是被打怕的小妻子。


    五村的村民們更加憤怒的瞪著魯同。


    黎鈞已經麵無表情的與眾人打聲招呼繼續往外走了。


    這些人的同情和憤慨並不能幫助他們。


    他們不過是表達了一下情緒而已。


    而到了六村,圍觀的人則更是遠遠的避著他們。


    他們跟魯同都沒有什麽交情,與黎荷也不熟,也就張望一下看看熱鬧。


    有好事的問上兩句,目光在黎荷身上一轉也明白了。


    這是女婿年初二跟著妻子回娘家當著娘家人的麵揍老婆,六村的村民們都暗地裏嘲笑魯同,打媳婦也不看時間地點,在媳婦娘家揍媳婦,這不是嫌活得太長了嗎?


    沒有人同情被綁在板車上的魯同,自然也不會有人知道魯同的冤屈。


    怪隻怪他仗著身上的私產多,一直不願意與村裏的罪民們來往。


    在他看來,他隻是因為打媳婦流放,這個罪名跟這些因為殺人偷盜的人實在是輕太多了。


    他打心眼裏瞧不起這些人,自然不願意與他們來往。


    黎鈞就這麽把他送回了魯家,這次倆人不綁著他了,但嘴巴依然堵著。


    黎荷當著他的麵指使黎鈞翻箱倒櫃的找錢,最後從櫃子底下找出一個盒子,裏麵放了不少碎銀。


    黎荷拿出幾塊塞給黎鈞,“藥方你拿著,明兒幫我去縣城抓藥。”


    黎鈞看向床上的人,抬抬下巴問,“要不要給他買些?”


    “不要,”黎荷道:“就讓他這麽癱著吧。”


    魯同心中一寒,祈求的看向黎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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