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氏褪了黎荷的衣服檢查,見她身上沒有一塊兒好肉,不由痛哭出聲,“這個畜生……”


    黎荷卻已經麻木,她逃過,但回娘家卻是被父親又送回去,回去後魯同打得更凶,她的身份注定她逃不出流放之地,所以隻能忍著。


    忍著忍著也就習慣了。


    黎荷從袖子裏掏出一瓶藥酒塞她手裏,“娘給我上藥吧,背後的傷我夠不著。”


    梅氏一邊哭一邊給她搓藥酒,一旁的黎柳看得渾身發抖,眼圈通紅。


    黎荷歪頭看了看她,道:“妞妞,你去廚房給我做些吃的,早上為了趕路我都沒吃幾口。”


    黎柳落荒而逃。


    黎荷便扭頭問母親,“娘,爹還想把妹妹賣出去嗎?”


    梅氏的手一頓,半響才淡淡的道:“你爹中風了。”


    黎荷一驚,從床上一咕嚕的爬起來,瞪著眼道:“什麽?”


    梅氏垂著眼眸道:“你爹身體不好,也不知怎麽的,昨天晚上便有些舌僵嘴斜,手腳也不聽使喚了,我估摸著是中風了。”


    黎荷立即穿上衣服跑去看,待看到躺在床上完全不能自理的黎鴻時,頓時又哭又笑,猛點著頭道:“好,很好,太好了。”


    黎鴻氣得差點吐血,手腳不自覺的抖動起來,他覺得這次是真的中風了。


    兒子不孝也就罷了,連女兒都如此!


    “劉三叔,我爹是真的病了,有什麽事過幾日再說吧,你幹什麽?”院子裏傳來爭吵聲。


    黎鴻眼睛一亮,巴巴的看向門口。


    黎荷雖又哭又笑,目光卻一直未離開黎鴻,自然也就沒錯過他的神色,黎荷冷笑一聲,抹著眼淚轉身出去,到門口時差點與推開黎鈞闖進來的劉老三撞上。


    黎荷擋在他身前,擦了擦眼睛問,“劉三叔是來看我爹的?也好,我爹之前跟劉三叔最要好,現在我爹落得這樣,還望劉三叔多多幫襯幫襯。”


    說罷讓開身露出身後的黎鴻。


    黎鴻看到劉老三,顫著嘴“啊啊”了兩聲。


    劉老三看清黎鴻的模樣大驚,“黎老弟你這是怎麽了,前兒在村裏碰見你還好好的呀。”


    黎荷按了按眼角道:“我爹昨天也不知為的什麽事特別高興,就拿出家裏窖藏的老酒多喝了幾杯,到晚上就變成這樣了。”


    黎荷哭道:“我爹可是我們黎家的頂梁柱,我們肯定要想辦法給我爹治病的,隻是劉三叔也知道我家的情況,別說治病,連進縣城的錢隻怕都湊不齊。三叔人脈廣,在縣裏又吃得開,還請幫幫我兄弟。”


    黎鈞上前一步拉著黎荷後退一步,正好擋住黎鴻看向劉老三的目光,冷聲問道:“三叔這麽急著見我爹,可見跟我爹感情好得很……”


    劉老三生怕他們姐弟開口借錢,忙道:“好是好,但你們三叔我最近手頭也不寬裕。”


    他眼珠子轉了轉道:“不過現下我倒有個弄錢的辦法,你們爹應該也跟你們說過,他給你們小妹找了個好人家,那可是貴人,你們小妹到了那裏不愁吃穿不說,貴人也會給一筆不菲的聘禮的。”


    “多謝劉三叔的美意,不過我小妹年紀還小,我打算等到她十六歲再讓她出門。所以三叔幫我回絕了吧。”


    人家就是喜歡小的,要等大了誰還稀罕?


    劉三叔勸道:“女孩這個年紀嫁人的比比皆是,小妹也不算小了,何況你們家現在不是正缺錢嗎?”


    “再缺錢也不能讓我小妹這麽早出嫁,”黎鈞粗聲粗氣的道:“劉三叔不願意借錢就算了,請吧。”


    後麵的黎鴻大怒,不斷的“啊啊”叫著,含混的說著話,但他越著急話就越說不清。


    劉老三卻以為他是氣黎鈞不同意黎柳出嫁,倒沒往別處想,見軟的不行,不由警告威脅道:“鈞哥兒,別怪三叔我沒提醒你,你爹早前是答應你小妹出嫁的,人已經在貴人麵前掛上號了,你現在出爾反爾,那也要看貴人願不願意。”


    “我們到底是罪民,這流放地又混亂,每日死上個把人縣城裏的貴人們誰會在意?”


    黎鈞瞪著眼看他。


    劉老三得意洋洋的道:“鈞哥兒,三叔勸你識相些,不是誰的脾氣都跟貴人一樣好的。”


    “你口中的貴人是誰?脾氣很好嗎,那我改日親自登門造訪請他延長婚期如何?”一道聲音自背後響起。


    劉老三見黎鈞麵色一鬆,他不由回頭去看,隻見一少年一少女正站在他背後,少年目光沉沉,少女臉上帶著笑,隻是眼裏卻滿是寒霜。


    劉老三掃了一眼他們的衣著,不由鄭重起來,遲疑的問,“”“這兩位是?”


    黎鈞忙迎出來,“二妹你回來了,這邊我很快處理好,你和顧公子先到堂屋裏坐吧。”


    劉老三麵色微變,黎家的底細他自然是知道的,他流放到這裏時黎寶璐已經被當做童養媳送到了一村,他從未見過她。


    但村裏人隻要提起黎家就會提起這個幸運的癡呆兒。


    據說她一出生就是個傻子,三歲了還不會說話,但黎家的人都很疼她,以其父母和祖父為最。


    據說她父母一出事,黎鴻便把這傻子丟到了山裏,但傻人有傻福,她不僅活著出來,還開竅變聰明了。


    據說她被她祖母送到一村做童養媳,成了流放地唯一良戶的童養媳,隻要出嫁能脫籍。


    又據說顧家那位小公子聰明絕頂,小小年紀便考中了秀才,便是在縣裏也數得上名號的。


    劉老三渾身發抖,不是說黎家二房跟這小丫頭關係不好嗎,她怎麽會回門?


    而且聽著音還要為黎家出頭?


    劉老三想要打個哈哈先略過,回頭再來“說服”,誰知那少女卻攔在他跟前打破砂鍋問到底,“你還未說那貴人是誰呢。”


    黎寶璐衝他露齒一笑道:“我在縣城裏認識的人不多,但說不定正好見過呢?我堂妹年紀還小,我堂哥及二嬸都心疼她,不願她這麽早出嫁。我心裏覺得女子太早出嫁也不好,十六歲倒是一個好年紀,你那位貴人要是等得,我們兩家可以慢慢的議嘛,要是合適就先訂立婚書,擇期再成婚如何?”


    劉老三麵皮一僵,眼睛直跳,婚書?


    他們買了黎柳去連個丫頭都不算,黎寶璐竟然還想要婚書,這是想成良民想瘋了?


    但顧景雲正看著他,劉老三嘴巴動動,就是沒敢出口。


    黎寶璐卻好似很高興,非讓劉老三留下貴人的名帖才行。


    劉老三實在沒辦法了,隻得道:“顧少奶奶,貴人其實已經娶妻,這次看上了您堂妹,其實是想納了她去做妾的,這事你二叔也是知道的。”


    黎寶璐臉上的笑容漸漸收起來,一雙眼睛靜靜地看著劉老三,劉老三便覺心一寒,硬著頭皮道:“黎家不願意便是,回頭我便回絕了貴人。”


    “回絕是一定的,我黎家何時出過妾室?不過名帖我也要,我很想拜訪一下那位貴人,他是沒讀過書,還是故意為之?罪民,除了淪為罪奴的皆不可為妾,更不可買賣,你那位貴人他是不懂,還是明知故犯?”


    劉老三冷汗便下來了,顧景雲垂眸涼涼的看了他一眼道:“買賣罪民的刑罰並不重,一般人打五十板,罪民所犯罪刑加倍,也就一百板而已,你何必與他廢話,直接讓人把他送去縣衙就成。”


    劉老三差點給跪了,一百板下去他就是不死也會殘廢的,他立刻從懷裏掏出一張名帖遞過去,低聲道:“這邊是那位貴人的名帖,還請秀才爺饒小的一命,這樣的事我再不敢做了。”


    顧景雲用手指挑開名帖,冷笑道:“錢家,因賭博而暴富的人家,我當是誰,原來還當了一回兒貴人。”


    劉老三汗顏。


    黎寶璐就冷笑道:“黎家的事……”


    “黎家的事小的去回絕,一定不會讓錢公子記恨黎家的。”


    “無妨,便是記恨也不要緊,”顧景雲微笑道:“不過我卻很討厭你,怎麽辦,你是現在滾出去呢,還是我讓人送你去衙門?”


    劉老三咬牙,“小的這就滾出去。”說罷轉身就要走,黎寶璐一腳踢在他的膝蓋上,直接把人踢跪在地,露齒笑道:“是滾出去喲,還有,下次我若再在黎家這兒看到你,那便不是滾出去這麽簡單了。”


    劉老三麻溜的躺倒在地,抱著頭就往大門那兒滾。


    黎家人及魯同看得目瞪口呆。


    黎寶璐察到一道視線落在她身上,她突然轉頭,如電般的眼神看向魯同。


    魯同忙轉開眼睛,不與她對視。


    黎寶璐冷笑一聲,抬腳進屋,一抬眼便和屋裏瞪圓了眼睛的黎鴻眼對眼了。


    看他嘴歪手抖,黎寶璐便知道了黎鈞的選擇。


    她上前移了張椅子坐在床對麵,對床上的黎鴻笑道:“二叔,我是寶璐,我來看你了。”


    黎鴻瞪圓了眼睛,看看黎寶璐,再看看黎鈞,突然福至心靈的想,他兒子一直乖巧,怎麽會突然對他下手?


    是黎寶璐,是黎寶璐回來報複來了,他眼睛瞬間充血,狠狠地瞪著對麵的女孩,恨不得從她身上咬下一口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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