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顧景雲收到賀掌櫃叫人傳來的信時,他們已經穿上了夾衣,天氣變得寒冷起來。


    妞妞因為變天發熱,秦信芳不敢離開半步,因此讓黎寶璐和顧景雲一起去縣城。


    周白術交給黎寶璐一張單子,“庫房裏的藥材不足了,這些是需要補充的藥材。”周白術頓了頓又道:“你舅母奶水不足,若能找到下奶的羊,買一頭回來吧。”


    張一言也跟著他們進縣城,他還背著三匹麻布,黎寶璐看見他不由好奇的盯著他看。


    顧景雲就解釋道:“他有生意要與賀掌櫃談。”


    張一言這段時間跑了好幾個村莊,倡議大家拿出一部分土地種植苧麻,雖然不少人被他鼓吹得動了心思,但因為害怕織出來的麻布賣不出去,大家都沒敢第一個下種。


    張一言想,要是先找好銷路,大家看到了希望或許就積極了,因此帶了三匹麻布跟著顧景雲去見賀掌櫃。


    賀掌櫃給顧景雲帶了他需要的顏料,除此外還帶來了賀家的請帖,“明年公子若是進廣州,不如在賀家別院住下,那裏常年有下人打掃,又臨近書院,既方便讀書又清幽雅靜。”


    顧景雲婉拒道:“賀掌櫃的美意在下心領了,我與同科早已約好要一起,便不去叨擾賀掌櫃了。”


    賀掌櫃微微惋惜,看向一旁安靜坐著的黎寶璐時又打點起精神,他笑眯眯的道:“久不見夫人,夫人出落的更加好了。”


    黎寶璐衝他抿嘴一笑,這三個月來她很少進山打獵,也很少去曬太陽,自然變白了一些。


    賀掌櫃拿出一個盒子推給她,“顧夫人,這是底下人孝敬上來的珍珠,我看正襯夫人,夫人不如拿去串成項鏈。”


    黎寶璐聞言挑眉,看向顧景雲。


    顧景雲看了一眼盒子裏的珍珠,微微點頭,讓黎寶璐收下。


    賀掌櫃便鬆了一口氣。


    黎寶璐則好奇,賀家是有事要求顧景雲,不然怎麽會給她送這樣的禮物。


    要知道這個時代的珍珠與現代不同,現代的珍珠大部分是養殖而成,成本不高。


    但這個時代的珍珠全是采珠人冒著生命危險從水底或海底采上來的,又經過幾道手後這價格可是杠杠的。


    珍珠比黃金還難得。


    黎寶璐的目光轉到張一言身上,心中微歎,合該張一言運氣好,這時候拿著麻布來找賀掌櫃,隻要價錢合適,貨不差,賀掌櫃一定會收下的。


    黎寶璐預料的不錯,賀掌櫃在仔細看過張一言帶來的麻布後便沉吟道:“若是你們的布料都是這個質量,倒不難賣出去。”


    他頓了頓笑問:“這是顧公子的生意?以公子之才,做這個生意倒是屈才了,我賀家還有幾項海貿生意,顧公子若有意不如也投些錢,或占一股兩股,等船從海外回來便是一大筆錢。”


    這跟白送錢有什麽區別?


    張一言咋舌,沒想到顧景雲在外麵這麽受歡迎。


    黎寶璐卻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所以拿眼睛去瞟顧景雲。


    顧景雲回絕道:“我現下對海貿不感興趣。”


    應該說他對做生意都不感興趣,不過是需要和不需要之分罷了。


    “這樁生意我雖占了一半,但我對此也並不多感興趣,不過我從小在罪村長大,眼看它貧苦無依,多少有些不忍。賀掌櫃若覺得這門生意能做,那我們就定好契約,村民們也能早日種植苧麻,若是覺得這門生意無前途,那便拒絕,買賣不成仁義在,顧某人以後還有許多地方要仰仗賀掌櫃。還望賀掌櫃據實以告。”


    賀掌櫃便明白了,顧景雲不把著這門生意要錢,他是要給罪村的百姓一條出路。


    他在心裏算計了一番,道:“張公子帶來的這三匹麻布占了上中下三品,若以後最次的麻布也是下品這個質量,那我們寶來號都能收,不過價錢嘛怕是不高。”


    賀掌櫃道:“顧公子是我朋友,我便在這裏明言,你帶來的這三匹麻布中,上品在鋪子裏大概能賣一百文一匹,而中品在九十文左右,下品在七八十文之間。”


    張一言激動。


    “但這布匹我得運過海峽,上了岸後還得往內陸運,期間的成本可不低,加上轉手出去,總得讓店家有個盈利空間,因此我我這兒能給你的便是上品三十文一匹,中品二十文一匹,下品則是十二文一匹,你看如何?”


    張一言心一冷,這價錢差的也太多了吧。


    賀掌櫃解釋道:“途中運輸的損耗,人工成本,車馬成本這些可都不低,這價錢已是看在顧公子的麵上優惠更優惠了。”


    張一言扭頭看向顧景雲,顧景雲優哉遊哉的端了茶細品,他隻出本金,並不會參與其中決策,張一言得學會自己拿主意。


    張一言垂眸想了想,這單價是不高,但苧麻在海南一年能收三茬,他娘動作慢,但五天也能織出一匹布來,村裏速度最快的是張大妹,兩天能得一匹布。


    所以隻要苧麻原料跟得上,她一個月就能得十五匹布,質量算中品,那一個月就是三百文錢。


    哪怕隻能織半年,那一年也有一千八百文……


    張一言想到還未有頭緒的茶葉種植,咬了咬牙點頭道:“好,那便以這個價錢定下。”


    賀掌櫃嘴角微翹。


    雙方訂立契約後便回村。


    張一言忐忑的問,“公子,我們可虧了?”


    “虧也虧不到哪裏去,你們不是剛訂了兩年的契約嗎?”顧景雲靠在馬車上看著路邊的飛速後退的綠樹輕聲道:“現今我們處於弱勢,沒有與他談判的資格,虧便虧些吧,兩年後你且再看。”


    張一言看著顧景雲的側臉抿了抿嘴,其實是有辦法的,隻要顧景雲願意為他說一句話,價錢肯定能提上來。


    但顧景雲表達的很清楚,他是給罪村的村民們找條出路,並不是要承擔他們的未來。


    他自然也不會以欠寶來號的人情來提高單價。


    張一言歎了口氣,也不知是該說顧景雲熱心還是冷血。


    他明明是要罪村的村民們過好一些,但指了路後便撒手不管了,過得是好是歹全要他們自己去爭去搶,就算他抬抬手就能讓他們過得更好他也不願意多抬一下。


    三人沉默的回到村莊,張一言幫著把顏料都扛到遊戲屋便告辭了。


    顧景雲掃了一眼他的背影,扭頭問黎寶璐,“你也覺得我冷血嗎?”


    張一言情緒表達的雖不明顯,但顧景雲是人精,張一言少說一句話他就明白他在想什麽了。


    “不,”黎寶璐抬頭認真的看著他道:“沒有誰有義務去負責別人的人生,過得好與不好該取決於自己的努力。你費心勞力的為他們指了一條明路,還為他們把這條路打上基石已是最大的恩情。”


    “但人總是不滿足的,他們不想著往前將路開拓得更大更遠一些,反而回頭來抱怨你打的基石不夠平整,”黎寶璐頓了頓道:“這樣的人不值得你去理會。”


    顧景雲嘴角微翹,牽住她的手道:“走吧,我們去整理一下顏料,我已經選好了要畫的故事,你選好了嗎?”


    “我還在想。”


    “那你可得抓緊點,都快要過年了,再有半年我們就要去廣州了。”隻要他在意的人理解,他便像是擁有了全世界。


    但黎寶璐卻不願意讓張一言一家獨大了,晚上她躺在榻上想了半天,最後爬起來跑到顧景雲的床邊去推他,“讓張大妹和張一言一起負責這件事吧。”


    “嗯?”顧景雲被搖醒還有些迷糊。


    “張大妹聰明且堅韌,能力並不比張一言弱,與其放任他坐大以後你還要操心與他分道揚鑣的事,不如讓張大妹去牽製他。而且張大妹腦子比他更清楚。”


    張大妹冷酷又重情,黎寶璐對她說不上喜歡,也不討厭,但卻是真的佩服她的。


    那樣的女人,若是能生在她的前世,必然是一個很厲害的女強人,可惜她生不逢時。


    可在這規矩模糊的罪村,或許會是張大妹的機遇也不一定。


    黎寶璐越想越激動,搖著顧景雲道:“我們就這麽說定了,讓張大妹跟著張一言一塊兒幹。”


    顧景雲半響才聽明白她的話,啞著聲音道:“好,你做主便是。”


    黎寶璐高興起來,“那我明天就和張大妹說,正好她要來家裏做飯。”


    說罷就要回榻上去睡覺,顧景雲卻一把拉住她的手道:“都冷了,不會多披一件衣服嗎?”


    他朝裏移了移,拍了拍自己的床鋪道:“在這兒睡吧。”


    黎寶璐臉色漲紅,使勁兒的想抽出自己的手,“我在榻上睡就好。”


    顧景雲麵色一冷,“被窩都冷了,你是嫌家裏的藥太多了嗎,上來與我一起睡。”


    黎寶璐心肝顫了顫,最後還是爬上了床躺進被子裏,顧景雲滿意,與她躺在一個枕頭上,雙手牢牢的抱著她不一會兒就入睡了。


    黎寶璐在心裏唾棄前世的自己,都怪你,就因為你那亂七八糟的見識,害我誤會景雲了吧,人家就隻是單純的睡覺。


    腦海中前世的小人背著身子蹲在地上對手指。


    在溫暖的被子裏,黎寶璐打了一個哈欠,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很快也睡過去了。


    顧景雲睜開眼睛,盯著黎寶璐的睡顏看了許久,最後輕輕地在她額上印下一吻,抱著她也心滿意足的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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