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瑋是來給顧景雲送請帖的,重陽將至,皇帝要在德勝門與民同樂,那裏搭建了戲台,周圍也建了可供觀賞的台子,作為官二代甚至官n代,他們不僅可以訂到自己的座位,也能帶上一些人。


    施瑋便想到了顧景雲,所以約了二三好友來給顧景雲送請帖,來的人都是上次去過護國寺的,因此話題很快就扯到顧樂康身上。


    施瑋笑嘻嘻的道:“顧大儒現在不發一語,估計是氣顧樂康不知輕重,也不知道顧樂康能不能出來參加重陽宴。”


    顧景雲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問道:“常聽你們說起顧大儒,不知他住在何處,為人如何?”


    “你想去拜訪他嗎?”施瑋搖頭道:“勸你還是不要去了,顧大儒出名的難見,他的聽雪草廬外常年都跪著求學的學生,但甚少有人能見到他。”


    顧景雲嘴角譏誚的挑起,點頭道:“隻是好奇,改日去聽雪草廬門口看看。”


    “能不能先好奇一下我家?”施瑋笑道:“我跟我娘說新結識了一個漂亮弟弟,她興奮的不得了,一個勁兒的問我什麽時候能請你上門做客呢。”


    顧景雲抽了抽嘴角不語,漂亮兩字於他來說實在不是一個好詞。


    黎寶璐則插嘴道:“你回去告訴你娘,就說他已經成親了。”


    施瑋一呆,繼而哈哈大笑起來,果然回去告訴他娘。


    施太太則笑道:“那就連他媳婦一塊請來。”


    黎寶璐在家裏問顧景雲,“你要與京中的官家交際了嗎?”


    “不,現在還不是時候,”顧景雲道:“找理由全推了。”


    京城中的官眷見過他娘的人不少,他這張臉太有標誌性,一旦出現,再報籍貫,根本瞞不住身份。


    他不懼顧家是一回事,此時暴露卻又是另一回事。


    “那你還去撩撥顧樂康,上次應該躲著他走的。”


    “哦,”顧景雲淡淡的道:“可我就是討厭他,看見他就忍不住想要給他找些麻煩。明天我們去聽雪草廬轉轉。”


    “去看顧樂康的慘狀嗎?”


    “不,去看看顧大儒是如何處理這事的,再看看顧家要如何處理這事。”


    小兩口第二天便雇了輛車跑到聽雪草廬門前的一家餛飩攤上。


    顧景雲咬了一口餛飩,滿足的呼出一口熱氣,“比你包的好吃多了。”


    黎寶璐直接當沒聽見,看著對麵的聽雪草廬道:“這哪裏是草廬,明明是廣廈嘛。”


    “他喜歡草廬這個有讀書人氣節風骨的詞。”


    黎寶璐感歎,“好虛偽!”


    “所以李安運氣很好,顧大儒當年拒絕了太子,顧樂康運氣差點,隻是不知當年是誰給他選的這個老師。”顧景雲含笑問道:“你說顧大儒知道自己的底子掉了嗎?”


    黎寶璐:“不知道吧,不然他還能這麽安靜?”


    顧景雲哈哈大笑起來,他就喜歡看人犯蠢。


    倆人剛吃完一碗餛飩,就看到街頭有個老者押著個負荊的少年走來,時不時的還拿手上的荊條抽那少年一下。


    顧景雲眼神一向好,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便看出那少年是顧樂康,他挑了挑眉去看他背後拿著荊條的老者。


    顧樂康一大早就被顧侯爺從床上拉起來,頭發未梳,臉未洗,早飯未吃便被拉著跪在地上抽了一頓。鞭鞭到肉,很快就把裏衣給抽破,把後背和手臂抽出了一條一條的血絲。


    顧樂康茫然的看著祖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


    顧侯爺沉默的給他綁上荊條,沉聲道:“你要想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便豎起耳朵仔細聽。”


    聽,聽什麽?


    顧樂康茫然的被顧侯爺拉出侯府,押著一路往聽雪草廬去。


    大早上的,京城的街上人卻已經不少,從忠勇侯府到聽雪草廬並不遠,坐馬車隻需兩刻鍾,走路卻要一個多時辰,路上出了平民百姓還有不少讀書人和小官吏,看到顧侯爺押著顧樂康去負荊請罪,大多數人都說是應該的。


    顧樂康茫然的聽著大家的議論,原來在他們的心裏,他向師父這樣負荊請罪是應該的,原來他在他們的心裏是如此的不尊師重道……


    顧侯爺押著顧樂康往前走,隔一段路便抽他一鞭,邊抽便教他,“你師父寵你愛你,你卻不珍惜你師父千辛萬苦為你出的試卷,可知錯?”


    顧樂康咬牙道:“知錯!”


    顧樂康從侯府一路走到聽雪草廬,“砰”的一下跪在地上,紅著眼眶看向牌匾,磕頭道:“師父,弟子知道錯了!”


    草廬內聽到下人匯報的顧大儒驚怒交加,待得知是顧侯爺親自押了人來,立時知道不好,顧樂康隻怕把昨天晚上的事都與顧侯爺說了,以顧侯爺的精明肯定能算出他心中氣惱。


    可就算這樣,也沒必要如此咄咄逼人,竟用這樣的方法逼他。


    顧大儒咬牙,卻不得不出麵,他數十年經營起來的名聲不能毀於一旦。


    顧大儒忙起身奔出草廬,一臉心疼的把顧樂康扶起來……


    顧景雲沒心情看他們演師徒情深,看了顧侯爺一眼後便起身離開。


    黎寶璐忙結了賬追上他。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顧樂康經此一事要是能看得明白些……”顧景雲嗤笑道:“將來成就遠在他父親之上。”


    “那你生氣嗎?”


    顧景雲歪頭想了想道:“不生氣吧,但很討厭他就是了。顧家的人並不都像顧懷瑾一樣蠢,我們要小心些了,參加完重陽節我們就回廣州。”


    重陽節至,一大早黎寶璐就換上最好看的一套裙子跟著顧景雲出門往德勝門去。


    施瑋派了馬車來接他們,車子還未到德勝門便走不動了,前麵堵滿了車,旁邊人行道上同樣擠滿了人,因此顧景雲和黎寶璐安心的坐在馬車上等著它慢慢的往前挪。


    黎寶璐拿出一包點心來,“我早有預料,每逢大節必堵車,何況還有一個愛湊熱鬧的皇帝出現,所以我做了你最愛吃的栗子糕,我最愛吃的沙琪瑪,要是餓了就先墊肚子。”


    “你說此次與民同樂能順利舉行嗎?”


    “你希望呢?”


    “我希望能出最大的亂子,但這隻是一個願望,能不能實現取決於四皇子有多蠢,不過我覺得他肯定沒蠢到那個份上。”


    “這樣不好,那麽多圍觀的百姓呢,萬一發生踩踏事件怎麽辦?我可不要死得那麽慘,都成肉糊糊了。”


    顧景雲惡心了一下,瞪了她一眼道:“你還在吃東西呢。”


    “沒關係,我胃口好。”


    顧景雲眯著眼睛道:“我發現自從離家後你口才越來越好了。”


    黎寶璐衝他嘿嘿一笑,小聲道:“這樣才配得上你呀。”


    顧景雲哼了一聲不言。


    在倆人把帶來的糕點全部消滅後馬車終於慢騰騰的挪到了看台前,因為座位有限,施家帶來的下人並不多,隻留了一個給顧景雲他們領路。


    施瑋安排的座位是在一大幫學子中間,大人們都很開明,知道孩子們不耐煩跟在他們身邊,因此把名額給他們,讓他們自己找相熟的要好的人一起訂了座位,這樣一來,上下兩排全是同齡的學子,青春得不得了。


    黎寶璐剛被領上去便被熱鬧的少年們糊了一臉,耳朵差點沒聾了。


    顧景雲也很不適應這種嘈雜,差點轉身就走,好在施瑋一直留意進口處,看到倆人出現立即迎過來,笑容滿滿的把人往裏拉。


    將人拉到一堆學子中間,施瑋開心的笑道:“這些人顧兄弟你都見過,先跟他們玩,等我把人接齊了再給你介紹些朋友。”


    顧景雲微微點頭,施瑋便把人交給同窗,繼續去前麵接人。


    這上下幾排全是施瑋他們定的座位,多是清溪書院的學生,巧的是不遠處就是鬆山書院的座位,鄭旭一掃眼就看到了被圍在中間的顧景雲和黎寶璐,他立即點了幾個身高體重的同窗一起過來。


    清溪書院的學生們見他們來者不善,紛紛擋在顧景雲麵前。


    黎寶璐看著不由好笑,手指捅了捅他道:“你還成香餑餑了。”


    顧景雲不在意的道:“不過是少年們的意氣之爭罷了。不過終有一天他們會發現今日不白爭。”


    “我拭目以待。”


    顧景雲自信的勾起唇角。


    和這邊的熱鬧不同,顧樂康把祖父派來的人關在門外,整個人埋在枕頭裏默默地流淚。


    這幾天他所有的認知盡皆崩潰。


    原來他一直引以為豪的老師並沒有用心教導他,而是拿著他顧家的資源用他來賺取名聲;原來他一直以為自己受到的精英教育竟連祖父的幕僚都不認同……


    他的老師並不愛他,更不寵他;他所得意的長處變成了短處,而他自己也成了京城的笑話。


    顧樂康哪裏還有臉出門?


    顧樂康傷心的埋在枕頭裏哭,來拉人的顧侯爺見狀不由歎了一口氣,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道:“孩子,你得出門,出門讓人看看你過得有多好,不然豈不是白讓人看了這麽久的笑話?”


    顧樂康埋在枕頭裏不說話,他並不想出去看那些人異樣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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