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青在肅寧是住在縣衙裏,他去的時候隻帶了幾個婆子小廝,要是俞晚雪要跟著去的話,勢必行頭會有很多,服侍的丫頭也不能少。


    陳玄青本來打算過完年就走了,現在看來還沒這麽容易,總要等俞晚雪把東西收拾好。


    兩人吃過午飯就告辭回去了。


    顧錦朝陪著陳曦練了會兒的她新學的曲子,陳老夫人身邊的丫頭就過來傳話了,說陳老夫人找她過去,有事情要商量。


    顧錦朝換了件嵌白狐皮的緞襖,去了陳老夫人那裏。


    半竹畔位置偏僻,夾道旁又植了許多叢青竹。鄭嬤嬤正領著小丫頭收集竹葉上的雪,瓦罐裏已經裝了大半罐。看到她過來,鄭嬤嬤屈身請安,領著她進了暖房。


    屋子裏地龍燒得暖暖的,卻隻有兩個貼身丫頭在伺候,沒見著秦氏等人。陳老夫人臉上少見的沒有笑意,指了杌子讓她坐下。又把伺候的丫頭婆子屏退了。


    看樣子還真是有事!


    “……找你過來是為了老二的事。”陳老夫人先說。


    顧錦朝有點不解,陳二爺的事找她幹什麽,不應該和秦氏說嗎?她這既是隔房又是弟妹的,哪裏好說呢?


    不過很快她又想到,這可能是一件不能告訴秦氏的事。


    “老二實在有點不像話了!”陳老夫人先低聲說了句,陳彥章昨晚跟她說這件事的時候,含含糊糊,閃爍其詞,她聽得惱怒又不好罵他。都是四十多歲的人了,如今又是正二品的大員,哪裏還由得她來罵呢。最後也隻能訓斥了他幾句讓他先回去,回頭還要幫他擦屁股。


    這些話自然不會跟顧錦朝說,畢竟也是老二的臉麵。


    陳老夫人握著手爐暖手,慢慢地說:“老二跟我說,他帶了個女人回來……這人原先養在陝西,本來是不打算帶回來的。就是有了孩子後,他才想把人家送回來。畢竟再過幾個月,他就要調任去湖廣了。現在在陳家在宛平縣的一處宅子裏……老二媳婦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這人和孩子回來她肯定看不舒服……他是怕出什麽差錯,所以才沒有送回來。”


    陳二爺在外麵養女人?


    顧錦朝有點驚訝。


    想了想後覺得這也是正常的,陳二爺在陝西任職,身邊總不會連個伺候床笫的都沒有。


    她前世不太關注陳二爺這些事,反正秦氏手段多得是,不會鬧到明麵上來。


    顧錦朝道:“……那是個男孩還是女孩?”


    陳老夫人說:“是個男孩,都三個月大了,現在都沒有取名字。”


    這可就麻煩了,如果是個女孩兒倒無所謂,但男孩卻不能一直養在外麵。這是陳二爺的正經血脈,肯定要認祖歸宗的。況且再等他長幾年就要入學。


    “那您的意思呢?”顧錦朝問她,“二嫂的事,我也不好插手。若是以後這事被二嫂察覺了,恐怕還要和我有墟隙……”再說又是陳二爺的私生子。


    “我也知道。”陳老夫人點點頭,“但是這孩子一直養在外麵也不是個辦法!我現在身子不好,不能料理這些事。這孩子是不能跟著他再去任上的……你現在管外院也方便,預一筆銀子每月送去他們那裏。我這兒再派兩個合適的婆子過去。先照看著些!”


    說著陳老夫人歎氣:“我還以為這樣的事隻有老六會攤上……老二給我說的時候,我也是氣的不得了。他即便是想要個服侍的,那盡管要就是了。怎麽還讓那東西生下孩子!”


    顧錦朝敏感地察覺到這孩子的生母很不正常。


    如果是平常人家的女孩子,陳老夫人怎麽會說這樣的話呢。


    顧錦朝問:“娘,那女子究竟是什麽來曆?”


    陳老夫人卻覺得不好說,猶豫了會兒才輕輕地道:“……揚州瘦馬。”


    原來是揚州瘦馬!


    顧錦朝頓時就明白了過來。當成瘦馬養大的女孩兒都有十八般服侍人的功夫,乖巧溫順。就是地位都太低了,比那自幼賣身的丫頭還不如。就算是陳二爺再喜歡,那女子都是上不了台麵的。


    更遑論是讓這些瘦馬生下孩子了,這樣的生母,會連帶著孩子的地位都不高。


    陳老夫人見顧錦朝不說話,以為她聽不得這些醃臢的事,就不再說瘦馬的事:“……這女子怎麽樣的也就算了,總不能讓孩子一直在外頭。我還是想把這孩子接回來的,大不了還是養在我這兒,反正玄新也搬去外院了。便是你二嫂不喜歡也沒辦法。你也就照看這兩母子一兩個月,等我病好後就由我來管。”


    顧錦朝不好拒絕,就先答應了下來。


    反正就是送送銀子送送吃食的事。


    說了陳二爺的事,她又跟陳老夫人商量俞晚雪去陳玄青任上的事。


    陳老夫人聽到說是陳三爺的主意,點頭答應:“……那就按照他的意思來吧,他總不會有錯的。”


    她前頭這麽多媳婦孫媳的,也不用晚雪盡孝,倒是俞晚雪應該好好和玄青相處,兩人絲毫沒有人家小別勝新婚的親昵。


    “老三這些天……”陳老夫人欲言又止。


    那次陳三爺從她這兒離開後,就變得有點冷漠了。倒也會來看她,卻不像以前笑語晏晏的。陳老夫人幾次想私底下跟他說話,都被繞開了。她又不敢提起陳四爺的事,怕陳三爺更生氣。


    “他有沒有說過和老四有關的話?或者有沒有心情不好的地方?”陳老夫人問,“從他把老四軟禁起來後,我看他總是不高興的樣子。”


    陳四爺的事,陳三爺是瞞得很緊的。大家隻知道陳四爺被軟禁在自己書房了,卻不知道是因為什麽。


    當然這樣兄弟間暗害的事根本不能傳出去。


    陳三爺估計也瞞了陳老夫人,應該是看她身子不好,怕她傷心吧!


    畢竟是一母同胞,都是從她肚子裏出來的。陳三爺總不會說,老四想害我沒害成,反而害了您吧?


    顧錦朝想了想,就隻是說:“三爺重情義,原先對四爺也很好。現在軟禁四爺也許是不得不這麽做了,畢竟他也不想別人說他冷漠無情……您還是放心吧。三爺心裏有計量的。”


    聽顧錦朝說完,陳老夫人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枉我生他養他,這都和他一起三十多年了。卻還沒有你懂他得多,難怪他會怪我了。”


    那天晚上的事陳三爺沒和她說,顧錦朝也不明白陳老夫人是什麽個意思。


    陳老夫人卻不打算多說了,揮手讓顧錦朝退下了。


    顧錦朝晚上把陳老夫人說的事告訴陳三爺了。


    陳三爺剛從內閣回來,才把官服換了,坐在羅漢床上喝茶聽錦朝說話。


    “瘦馬的事我知道,也不是什麽大事,隨他去吧。”陳三爺並不在意這樣的事。


    實際上好此道的人很多,偷偷在外麵納妾買ji的官員也不是沒有。雖然名聲上不好聽,卻算不上什麽了。昨天陳二爺就跟他說過,陳三爺雖然覺得他做事不謹慎,但陳彥章畢竟是他的哥哥,他不太好多說。


    顧錦朝想他也不在乎,而且這事也不好管。


    他能管到陳六爺那裏,總不會去管陳二爺吧……


    她靠著炕桌,一邊在燭火下收襪子的邊腳線,一邊問:“那您昨天就和陳二爺說這個?”


    陳三爺搖了搖頭:“我和他說張居廉的事。他在陝西那邊和趙懷有聯係,以後要是真的和張居廉兵戎相見……我手裏沒有兵權,需得先謀劃好才是。”


    “您已經有辦法了?”顧錦朝有點好奇。


    陳三爺則笑了:“如果我說,其實我從一年前就在想這件事了,你信嗎?”


    她有什麽不信的。


    顧錦朝心想,說不定從進入內閣的那天起,陳三爺就已經想到今天的場景了。


    陳三爺則看到了她手裏的針線,伸手拿了過來:“晚上做這些費眼睛,我不是早和你說過了?”


    顧錦朝白日裏都忙得很,也隻有晚上有空做點針線。給孩子貼身穿的衣物,她自然要自己動手做。顧錦朝伸手去抓,陳三爺卻舉到了身後,她再往他身後抓,又舉到了另一邊,陳三爺輕鬆地看著她調侃道:“你還要搶嗎?”


    他長比她高,身手比她靈活,力氣又比她大。她怎麽搶得過呢。


    顧錦朝很無奈,覺得他像在逗她一樣,從容不迫的。


    “您再不給我,今晚就做不完了……”顧錦朝說,“我明天還要見管事。”


    陳三爺就說:“你平時本來就累,晚上還要做這些怎麽行。我看你陪嫁的采芙、繡渠幾個丫頭的針線活也不錯,給孩子做幾雙鞋襪總是可以的。你別太累著了。”反正就一個意思,今天這襪子她休想拿回去了。


    顧錦朝心想他哪裏懂,這自己做的和別人做的能一樣嗎。


    她趁他不注意,伸手就要搶過來。卻一時不穩撲到他身上,為了護著她陳三爺都不敢躲開。被她壓到床上生生給她當了肉墊子,他疼得悶哼一聲。顧錦朝有點不好意思,問他:“是不是壓到什麽了?”


    陳三爺直歎:“你還真是……”


    看她臉都紅了,才緩緩地說,“沒事,你先起來我再看看。”


    是長鎖玩的魯班鎖,許是剛才他玩過了,婆子沒收拾幹淨留下的。


    顧錦朝也有點不好意思,看到他沒事,就說:“那個……我也是無意的……”


    陳三爺揉著硌到的背說:“你要是有意的,我也不會怪你。”他很平靜地補充道,“好歹也算投懷送抱了吧。”


    顧錦朝更不好意思,這是什麽投懷送抱……她把襪子拿過來放到笸籮裏,被他看了一眼。連忙說:“我留到明天下午再做的。”


    陳三爺才點頭,坐直了身子說:“下次若是再這樣,我可不會就這麽放過你了。”他撿了桌上的書來看。


    那他還要幹什麽?


    顧錦朝看他高大卻儒雅的背影,低頭看書的專注,心裏卻如暖風吹過。


    滿心的柔和。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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