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姐兒喝了藥又睡了。錦朝就讓丫頭在後院的小亭子裏擺了杌子,請王氏和葛氏過去看新開的睡蓮。三爺從皇宮帶回來的白色睡蓮還沒有開花,鵝黃色的睡蓮卻開了一池,十分漂亮。


    有婆子搬著花瓠和長幾不斷出入,王氏有些疑惑地問錦朝:“三嫂,這是在做什麽?”


    錦朝說:“曦姐兒以後搬到後麵來住,正幫她布置著呢。”


    王氏就說道:“這樣也好,曦姐兒住在芳華閣孤孤單單的,也是可憐。不過也是你宅心仁厚了,照顧曦姐兒一點也沒有芥蒂,我看她倒是很聽你的話。”


    葛氏開口說:“原來的三嫂還在的時候,總是擔心曦姐兒被欺負了。還囑托我和五嫂多照顧她,眼看著她生病了,我心裏也著急,覺得自己辜負了她的囑托。咱們九少爺就是沒姨娘的孩子,又沒有收養在二嫂或是娘的名下,看那日子過得……連一件新衣裳都穿不上。你是難得的心地好,我看原來的三嬸也沒有好擔心的。”她向錦朝笑了笑。


    王氏咳嗽了一聲。這葛氏果然不會說話,好好的說江氏做什麽。也不怕顧錦朝聽了不舒服。


    顧錦朝倒是沒覺得有什麽,葛氏的毛病她前世領略太多了。


    端起茶杯喝茶,放下的時候才說:“九少爺我看著也覺得可憐,癡癡傻傻的,婆子要是虐待他了,恐怕都不知道找誰告狀去。”


    王氏笑著搖頭:“要不是癡傻,也不能活到現在了……”


    話一出,卻好像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又補救說:“他姨娘生他的時候本就是難產,當時是舍母取子,生得很艱難……五歲那年九少爺高燒,腦子燒壞了,就一直癡癡傻傻的。或許是傻人有傻福,就這樣還健康地長大了,沒病沒災,如今也有十歲了。”


    葛氏臉色發白,手忍不住摳著掌心。


    顧錦朝覺得葛氏的表情很古怪,看了她一眼:“六弟妹不舒服嗎?”


    葛氏忙搖頭說:“不是,怎麽會呢。”又笑著把一盤花生酥推到錦朝麵前,“你試試看,我覺得特別香。”


    錦朝心裏更狐疑了,葛氏究竟想到什麽了?


    等王氏和葛氏回去了,她找了孫媽媽過來問話,問她知不知道陳玄越的事。


    孫媽媽就說:“奴婢隻知道一點,聽說是舍母取子生下的。二房就這麽個庶子長大了,頭兩個一個剛出生就沒了,還有一個養到四歲去了的。就這個長大的,腦子還有些不清楚……聽說平時也過得不好,一床被褥洗洗補補,一年四季都不換。”


    顧錦朝想起王氏的話來……要不是癡傻,陳玄越也活不到現在了。


    這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她問孫媽媽:“那舍母取子的話,當初是誰說的?”


    孫媽媽搖頭:“這奴婢就不知道了,二老爺也有可能,老夫人也有可能,遇到妾室難產的情況,多半都是保孩子的。除非二老爺特地說要保大人……要是您要打聽,我再給您請個婆子過來,她原先在二房伺候過,現在是針線房的。”


    顧錦朝隻是這麽一問,沒真的想驚動別人。


    “這就算了,二房的事我們過問太多不好。你就當我什麽也沒問過。”


    孫媽媽應諾,想了想又和錦朝說:“……夫人,這宅門裏醃臢的事多了,就管也不想管了。都是表麵的光鮮,二夫人是個極厲害的,你以後可要小心她。”


    顧錦朝第一次聽到孫媽媽和她說這樣的話,有點推心置腹的味道。


    她笑了笑:“我不和她對上就是了。”


    孫媽媽歎了口氣:“三老爺畢竟才是嫡子,以後主中饋的事肯定要交到您手上。少不了有衝突,畢竟二夫人主中饋這麽多年,裏裏外外都已經是她的人了。到時候您也麻煩……”說完笑了笑,“奴婢多嘴說了這些,您且聽聽就是。”


    顧錦朝說:“話糙理不糙,你心裏也是為我考慮的。以後你有什麽想說的,盡管說了就是。”孫媽媽這人很聰明,而且洞察力非凡。


    她問陳玄越的事,孫媽媽卻說道了二夫人很厲害。不管她是猜測還是知道些什麽,她心裏都是有底的。


    陳玄越要不是癡傻,恐怕也難逃那兩個庶子的下場。


    孫媽媽笑著點頭,問她午膳布置在哪兒。


    再過了兩天,陳曦的燒才完全退下來。錦朝就準許她下床了,陳曦穿了件豆綠的比甲,跟著青蒲在院子裏學踢毽子。踢毽子的花樣青蒲會很多種,兩個毽子一起踢,還能正踢反踢。陳曦看得目不轉睛的。


    一會兒後陳玄青過來看她了,手裏拿著一個麵人。陳曦很高興,捧著麵人跑到廡廊下,笑著和錦朝說:“母親,你看哥哥給我買的麵人,可精致了。”


    陳玄青走過來,低頭也喊了錦朝一聲“母親”。


    那麵人還穿著件紅襖裙,頭上捏了發髻,戴了黃顏色的花,樣子笑眯眯的。


    錦朝就誇道:“真好看!看得我都眼饞了。”


    陳曦想了想,拉著陳玄青的袖子讓他彎腰下來,這是要和他說悄悄話。陳玄青有些無奈地彎下腰,聽到陳曦在他耳邊說:“哥哥,你怎麽不給母親也帶一個回來。”


    聲音雖然壓得小,錦朝卻也聽到了。


    陳玄青也小聲和她說話:“你是孩子,母親是大人了。萬一母親不喜歡呢?”


    陳曦很認真地說:“母親怎麽會不喜歡呢。我喜歡小兔子饅頭,母親也喜歡。我喜歡的鬆子糖,母親也喜歡……都是一樣一樣的。剛才母親都說好看了,七哥,你是不是沒有銀兩了?明明知道曦姐兒住在母親這兒,送東西也沒有母親的一份。”她又說,“你要是沒有銀兩,我的荷包裏還有好幾張二十兩的銀票,是上次外祖母給我的零花錢,你拿去用吧。”


    錦朝不由得笑起來。陳曦是那種要和人熟了才格外好玩的孩子,有趣的很。


    陳玄青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好好,都是我的錯。下次我也記得給母親帶,好不好?”


    陳曦才點點頭,讓錦朝幫她拿著麵人。拉著陳玄青去看青蒲踢毽子了。


    錦朝就先回了西次間,讓人備下了綠豆甜湯給他們消暑。


    陳曦在門口探頭看了看,被采芙發現了,笑著問她:“四小姐,你要找夫人嗎?”


    陳曦嗯了一聲。


    錦朝召她進來,用汗巾給她擦了額頭:“怎麽了,哥哥走了嗎?”


    陳曦搖搖頭:“還沒有呢,你跟我來……”拉著她的手往外走,小聲地說,“哥哥也會踢毽子,踢得可好了。不過他不想別人看到……我央求他踢的,帶你去看看……”


    錦朝被陳曦拉著走到耳房旁邊的夾道上,果然看到陳玄青踢毽子。他踢得很好,幹淨利落。隻是這樣女孩兒的活動,實在不適合他。


    聽到來人的聲音,陳玄青卻很快警覺起來。伸手接住毽子回頭看,發現陳曦拉著顧錦朝站在耳房外麵。他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陳曦央求,他也不會踢毽子了。好不容易選了個沒人的地方,這小丫頭還專門帶人過來看……還是帶顧錦朝過來看。


    “曦姐兒,你過來。”陳玄青低聲說。


    陳曦看到他有點生氣,就往錦朝身後躲,小聲地說:“給母親看看嘛。這有什麽的……”


    陳玄青很難給她解釋這件事,他現在是翰林院編修,也算是朝廷命官了。彩衣娛妹就罷了,這樣的事讓別人看到……實在是不太好。


    錦朝笑著說:“七少爺別擔心,你踢得挺好的。快過來吧,我給你們備下了綠豆湯。”


    免得陳玄青尷尬了,她先帶著陳曦往回走。


    過了好久,陳玄青才跟進堂屋來。


    采芙給他端上了一碗綠豆甜湯,陳玄青猶豫了一下,才端起來嚐了口。


    味道還是挺好的。


    西次間裏,顧錦朝正在和陳曦說話。


    過了會兒兩人才走出來。


    陳曦小心翼翼地問他:“哥哥,你還生氣嗎?曦姐兒錯了。”


    陳玄青沒有說話。


    陳曦又說:“七哥,你要是生氣了,曦姐兒給你道歉好不好。”她拉著陳玄青的衣袖,有點難過,“你要是生氣了,曦姐兒就要哭了……”


    想到她大病初愈,陳玄青歎了口氣說:“七哥沒有生氣。”


    他抬頭看顧錦朝,有點猶豫不知該不該說。


    顧錦朝就打消他的顧慮說:“七少爺放心,我不會到處去說的。”


    陳玄青鬆了口氣,他還沒有這麽丟人過。


    “謝謝了。其實我倒是想抱歉一聲,原先那麽對你說話……”顧錦朝待陳曦很好,他卻一直以偏見來看她。他看著顧錦朝清澈的眼眸,不知道為什麽卻說不下去了。“以前我……”


    顧錦朝飛快地打斷他:“七少爺多慮了,以前的事再也別提了。”


    她和陳玄青的事那就是爛賬,碰都碰不得。如今隻要兩人都不說,再不會有第三個人說出去了。


    陳玄青沉默地點點頭。這樣也好……這種事還是不要提了。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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