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桃源蒙汙
曾福路不算長，一兩百米的樣子，盡頭就是門牌號為30號的獨棟花園住宅。
兩米寬的黑色大鐵門關得嚴嚴實實，完全看不到門裏麵的情況，鐵門周圍裝飾的一點花邊才使這門沒顯得像監獄大門。旁邊的牆柱上安裝了一個外貌老式的深黑色的話筒式門鈴。按下門鈴，直接對著話筒，就可與屋裏的主人對話。
顧戀站在門前，躊躇了好一會兒才賭氣似地按下了門鈴。門鈴按了許久，隱約可聽到鐵門裏邊傳出的清脆尖利的鈴聲，但遲遲沒有任何回應。
顧戀又等了一會兒，掏出手機，對著s姐告訴她的辰星的電話號碼看了半晌，手指幾次在撥通鍵上劃過，想按又按不下去。眼睛一睜，想到了什麽，顧戀使勁摁住門鈴不鬆開。她就不信，鈴聲這麽響裏麵的人還能待得住。就算沒人在家吧，她也得按十分鍾以上才會相信。
沒過五分鍾，顧戀終於等到了動靜。
“你哪個啊？”門鈴的話筒裏猛傳出一個很不耐煩的老太太的聲音，普通話很不標準，不知道是帶了哪個地方的方言，又不像是上海話。
顧戀一愣，難道s姐給的地址是錯的？不由微笑道，“您好，請問這裏是辰星的家嗎？”
老太太沉默了片刻，驀地粗聲粗氣道，“是嘎，你哪個？找他幹嘛？”
“請問辰星在家嗎？我是夏藝公司派來的工作人員，他應該知道的。”顧戀笑容可掬道。
老太太不再說話，仿佛轉頭對誰喊了一句，“喂，找你的，你自己來講！”
“對不起，我馬上來開門，請稍等。”顧戀隻聽到了這麽一句不太清晰的男聲，門鈴那邊的話筒就被掛斷了。
不一會兒，鐵門那邊有了動靜，一個人的腳步聲漸漸走近，走到門邊，響起了一陣悉悉索索的開啟鐵門閂的聲音。
鐵門動了下，左右兩扇門豁然大開。一個高挑的身影逆光出現在顧戀的眼前。
“是你！”辰星的眉毛動了動，看著顧戀，點頭微笑，頗有種故人相逢的味道。
對辰星來說，顧戀還真不算是什麽故人，充其量就是見過一次麵的陌生人。
對顧戀來說，辰星倒真是實實在在的故人，是曾經最熟悉而又最遙遠的人。
當下情況似乎與現實截然相反，顧戀不為所動，以陌路相逢的客觀語氣做了開場白，“你好，辰先生，我是夏藝公司委派來與您商談提前進組事宜的工作人員顧戀。初次會麵，請多指教。”
“真的是初次嗎？”辰星認真地糾正，“明明是第二次。”
“公事上的初次，我們之間的來往也僅止於公事。”顧戀皮笑肉不笑地強調。
“嘎——”一瞬間，顧戀好像聽到了某種家禽的叫聲。她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搖搖頭想甩開錯覺。
辰星臉色變了變，向外探頭看了看，向顧戀招手，讓她趕快進來。
顧戀剛進入院子，沒走幾步，腳下一陣異樣的觸感，她低頭看了下，走過的地方有一灘很鮮明的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東西，但能確定那不是泥巴，而是類似於雞屎的玩意。顧戀不可置信地看看辰星，後者一臉無辜的抱歉表情。
“祝一切順利，剛才在聽橫店方麵的領導做報告。”手機的短信鈴聲一響，顧戀立即敏感地掏出來看。
一切順利，顧戀苦笑。希望於佑嘉的這句祝福能為自己帶來好運氣吧。
**************************
房子是好房子。四層獨幢小樓，三麵臨空，6室3廳4衛，還有200平的獨立花園和50平的露台，周邊環境清幽，無高樓大廈。顧戀粗粗估計這房子市場價起碼2000萬。這麽昂貴的世外桃源，世人都夢寐以求。
但眼前的景象處處透著荒誕的反諷氣息。
院子裏綠草如茵，樹木挺拔。草地上有一隻公雞和一隻鴨子昂首闊步。那隻公雞吃得膘肥體壯，邊走邊拉屎。興致一來還會追逐那隻鴨子嬉戲做點運動。樹木之間亂七八糟地連了幾根線繩，一些衣服十分不雅地晾在上麵，多是一些老太太的穿著，包括幾條款式老土的印花布褲之類的內衣。從廳門外一眼看去，屋子裏十分髒亂，好幾包麻袋裝得滿滿的快溢出來，灰撲撲地隨便擺在地板上，也不知多久沒打掃過了。
顧戀確信，如果自己是那個武陵漁夫，見到這種雞飛鴨跳的庭院和亂停亂放的屋內擺設，絕對會扭頭就走。
這哪是世外桃源，這明明是垃圾場。就算原來是小小的人間仙境，現在也成了被汙染的桃源。
而這還不是最難忍受的。
顧戀踩著高跟鞋趕緊走到屋子裏，再怎麽樣也比室外幹淨點。可一走到門口還沒進門，迎麵而來的一個上半身赤身*的瘦精精模樣的男人讓顧戀終於驚叫了一聲。
“叫什麽叫？我家憨憨是傻子。”樓下客廳內，坐在中央的沙發上看電視的一個老太婆老大不高興地駁斥道。
顧戀驚魂甫定，那*上身的漢子居然傻嗬嗬地笑著從她身邊走過去，徑直走到庭院裏去追雞鴨玩了。院子裏比剛才更加熱鬧，一鴨一雞滿地亂竄滿天亂飛。
顧戀不可思議地盯住辰星，辰星臉上卻隻有習以為常見慣不慣的淡定神色。
進了屋子，也不用脫鞋了，地上髒得可以掃出幾層灰。顧戀本想就這樣邁進去，轉念思及皮鞋後跟上還粘了點雞屎，想了想終覺不妥，退出到門外的石階上，用力蹭了蹭，這才渾身不自在地進了一樓客廳。辰星看看她的舉動，居然有點好笑的表情。
顧戀狠狠瞪了他一眼，“笑什麽笑！”
好端端的一幢房子被弄成這樣，要換成房主是顧戀她早就哭死了。辰星居然還有心情笑？除非這裏真不是他的房子！
步入玄關，顧戀抬頭發現可視門鈴，屏幕好像壞了，顯示不出圖像。看不到來的什麽人，怪不得方才屋裏的老太太反應那麽遲鈍，要把來意問得那麽清楚。
樓下的客廳異常寬廣空曠，中央一套沙發和茶幾，靠牆再掛了台40寸的背投大電視。除了這些就沒別的家具了。垃圾倒挺多，各種零食的空空如也的包裝袋飄了一地，走兩步就能踩上什麽東西。有時袋子下還有腐爛的蘋果皮，香蕉皮。如果沒有這些垃圾，一樓還真是相當冷清空寂。
除客廳外，這一層樓就一個廚房兼餐廳，酒櫃也在那裏，還有一個衛生間。然後沒其他房間了。
“這女的幹啥的？”縮在沙發上看電視裏唱京戲的老太太冷眼瞅了瞅滿臉不忿走進來的顧戀，眼白將眼珠擠壓得又扁又小，陰測測地來了一句。
顧戀這才注意到這老太太。有點駝背，頭發花白，穿著十分土氣，像是農村裏沒事閑坐著曬太陽的老太婆，長得十分幹瘦，麵孔上都沒什麽肉，眼眶深深地凹陷進去，整個人坐在布藝沙發裏都快埋進去了。
“她是來跟我談工作的。”辰星禮貌地回答了一句，跟顧戀打了個手勢，讓她跟自己到樓上去談。
“那老太太是你媽？”顧戀懷疑地問道。應該不至於吧？
“你看像嗎？”辰星搖頭，置身事外地逗問顧戀。
“那她是誰？”顧戀追問，跟著辰星上了二樓樓梯。
“背後說人小心長針眼！”樓下猛然又冒出老太太的一句話。
顧戀做了個嫌惡的表情，指了指耳朵，輕聲對辰星說，“這裏倒挺好使。”
二樓，三樓，最後顧戀跟著辰星來到了四樓。準確來說，四樓就是個閣樓。到了這裏，顧戀才勉強看出了一個比較幹淨的可以讓人住下的地方的痕跡。
裝飾得挺古樸，有點原始森林的味道。牆麵上凹凸不平的粗獷的石質貼磚給單調昏暗的閣樓增添了許多質感。
“你坐吧。”辰星給顧戀拉了把簡易塑料椅，“要不要喝點水？”
顧戀連忙搖頭，她下意識地不太放心這種地方燒出來的水，“不，我不渴。跟你談點事我就走，就不……妨礙你了。”顧戀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在坐下來之前仔細看了看椅子，確信沒什麽奇怪的髒東西後才敢坐下。
室內光線比較昏暗，窗戶小又是背陰處，開了窗戶也不見得多亮，是以辰星開了燈。燈光下，顧戀發現不知何時，辰星從容淡然的麵部表情上，多了些代表掙紮和矛盾的蹙眉，還有些疲憊和無奈。
“我知道，夏藝公司就是想讓我早點進組。”辰星看著顧戀。
顧戀等著辰星繼續說。
空氣中沉默環繞。沒有一個人說話。
“你想說什麽？”顧戀開口詢問。
辰星露出極度為難的神色，雙手捂住了臉，這讓他看上去更加無助。顧戀從沒看到過辰星這樣的舉止。在她的記憶裏，辰星是個骨子裏極為自尊敏感的人物，完全不像是會做出如此示弱舉動的男人。
辰星不再說話，顧戀感覺自己像在逼他一樣。她別過頭看窗外，讓辰星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再跟自己談話。
又是片刻的寂靜。
顧戀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窗外。
景色很清新。清澈的藍天，白雲遊弋。不知誰家種植的香樟樹長得又高又壯，樹冠頑固地伸展到窗外的景色中，生機勃勃，幾可入畫。
“你們可不可以……”辰星艱難地開口，彷佛有什麽人逼迫了他的喉嚨，讓他吐出不屬於自己意願的聲音。
顧戀還沒有回過頭，耳朵卻專注地捕捉著辰星發出的任何聲息。盡管不知道辰星到底要說什麽，但她明白辰星接下來所說的話肯定是經過無數次的心理掙紮才會說出來的。否則的話，辰星不會這樣猶豫。
她能聽得見他緊張的呼吸和心跳，連帶她也有些緊張起來了。或者，是不忍。終究是不忍。即使是曾經的偶像，即使是發誓說要恨他，也沒真的想過要見到他如此難堪的模樣。
“我和《夢三》劇組的合約並沒有約定提前進組這一條款，如果要提前進組，我希望能提高我的報酬，以賠償我相應的損失。”話說出來就坦然多了，辰星平靜了下，一口氣全說出來了。
顧戀麵無表情地聽著，麵無表情地看著。
辰星瞬間又變成了平常那個話不多，很沉默，不在乎別人說什麽的辰星。從他現在如此坦蕩的神色來看，要不是顧戀親眼目睹，根本想象不出他方才那麽緊張無助的樣子。
顧戀牽扯了下嘴角，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意料之中是早料到辰星不會那麽乖乖隨自己立即趕赴《夢三》劇組，意料之外是沒想到辰星提出的要求竟然是有關金錢上的問題。這實在不像他平常的作風。至少也跟那個在莫晚琳生日宴會上當著眾人的麵拒絕《傾國》角色視鏡機會的辰星有所區別。
顧戀端正了坐姿，笑容冰冷，又十足揶揄，“喔？就這樣？”
“就這個要求。”辰星點頭，“與你們簽約的報酬本來就偏低，如今你們想要我提前履行約定，那我勢必也有所要求。”
“看不出來，你還能這麽重視報酬？知道錢的好處了嗎？那為什麽那天在莫晚琳的生日宴會上，你要跑掉呢？為什麽不肯接受她提供給你的機會？如果你有了《傾國》角色試鏡的機會，就算你不說，s姐也會提出給你漲報酬。可惜呢，現在，”顧戀一下站起來，提高了聲音，俯視著辰星，居高臨下，一字一頓地說，“你，沒有資格跟我談條件！”
曾福路不算長，一兩百米的樣子，盡頭就是門牌號為30號的獨棟花園住宅。
兩米寬的黑色大鐵門關得嚴嚴實實，完全看不到門裏麵的情況，鐵門周圍裝飾的一點花邊才使這門沒顯得像監獄大門。旁邊的牆柱上安裝了一個外貌老式的深黑色的話筒式門鈴。按下門鈴，直接對著話筒，就可與屋裏的主人對話。
顧戀站在門前，躊躇了好一會兒才賭氣似地按下了門鈴。門鈴按了許久，隱約可聽到鐵門裏邊傳出的清脆尖利的鈴聲，但遲遲沒有任何回應。
顧戀又等了一會兒，掏出手機，對著s姐告訴她的辰星的電話號碼看了半晌，手指幾次在撥通鍵上劃過，想按又按不下去。眼睛一睜，想到了什麽，顧戀使勁摁住門鈴不鬆開。她就不信，鈴聲這麽響裏麵的人還能待得住。就算沒人在家吧，她也得按十分鍾以上才會相信。
沒過五分鍾，顧戀終於等到了動靜。
“你哪個啊？”門鈴的話筒裏猛傳出一個很不耐煩的老太太的聲音，普通話很不標準，不知道是帶了哪個地方的方言，又不像是上海話。
顧戀一愣，難道s姐給的地址是錯的？不由微笑道，“您好，請問這裏是辰星的家嗎？”
老太太沉默了片刻，驀地粗聲粗氣道，“是嘎，你哪個？找他幹嘛？”
“請問辰星在家嗎？我是夏藝公司派來的工作人員，他應該知道的。”顧戀笑容可掬道。
老太太不再說話，仿佛轉頭對誰喊了一句，“喂，找你的，你自己來講！”
“對不起，我馬上來開門，請稍等。”顧戀隻聽到了這麽一句不太清晰的男聲，門鈴那邊的話筒就被掛斷了。
不一會兒，鐵門那邊有了動靜，一個人的腳步聲漸漸走近，走到門邊，響起了一陣悉悉索索的開啟鐵門閂的聲音。
鐵門動了下，左右兩扇門豁然大開。一個高挑的身影逆光出現在顧戀的眼前。
“是你！”辰星的眉毛動了動，看著顧戀，點頭微笑，頗有種故人相逢的味道。
對辰星來說，顧戀還真不算是什麽故人，充其量就是見過一次麵的陌生人。
對顧戀來說，辰星倒真是實實在在的故人，是曾經最熟悉而又最遙遠的人。
當下情況似乎與現實截然相反，顧戀不為所動，以陌路相逢的客觀語氣做了開場白，“你好，辰先生，我是夏藝公司委派來與您商談提前進組事宜的工作人員顧戀。初次會麵，請多指教。”
“真的是初次嗎？”辰星認真地糾正，“明明是第二次。”
“公事上的初次，我們之間的來往也僅止於公事。”顧戀皮笑肉不笑地強調。
“嘎——”一瞬間，顧戀好像聽到了某種家禽的叫聲。她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搖搖頭想甩開錯覺。
辰星臉色變了變，向外探頭看了看，向顧戀招手，讓她趕快進來。
顧戀剛進入院子，沒走幾步，腳下一陣異樣的觸感，她低頭看了下，走過的地方有一灘很鮮明的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東西，但能確定那不是泥巴，而是類似於雞屎的玩意。顧戀不可置信地看看辰星，後者一臉無辜的抱歉表情。
“祝一切順利，剛才在聽橫店方麵的領導做報告。”手機的短信鈴聲一響，顧戀立即敏感地掏出來看。
一切順利，顧戀苦笑。希望於佑嘉的這句祝福能為自己帶來好運氣吧。
**************************
房子是好房子。四層獨幢小樓，三麵臨空，6室3廳4衛，還有200平的獨立花園和50平的露台，周邊環境清幽，無高樓大廈。顧戀粗粗估計這房子市場價起碼2000萬。這麽昂貴的世外桃源，世人都夢寐以求。
但眼前的景象處處透著荒誕的反諷氣息。
院子裏綠草如茵，樹木挺拔。草地上有一隻公雞和一隻鴨子昂首闊步。那隻公雞吃得膘肥體壯，邊走邊拉屎。興致一來還會追逐那隻鴨子嬉戲做點運動。樹木之間亂七八糟地連了幾根線繩，一些衣服十分不雅地晾在上麵，多是一些老太太的穿著，包括幾條款式老土的印花布褲之類的內衣。從廳門外一眼看去，屋子裏十分髒亂，好幾包麻袋裝得滿滿的快溢出來，灰撲撲地隨便擺在地板上，也不知多久沒打掃過了。
顧戀確信，如果自己是那個武陵漁夫，見到這種雞飛鴨跳的庭院和亂停亂放的屋內擺設，絕對會扭頭就走。
這哪是世外桃源，這明明是垃圾場。就算原來是小小的人間仙境，現在也成了被汙染的桃源。
而這還不是最難忍受的。
顧戀踩著高跟鞋趕緊走到屋子裏，再怎麽樣也比室外幹淨點。可一走到門口還沒進門，迎麵而來的一個上半身赤身*的瘦精精模樣的男人讓顧戀終於驚叫了一聲。
“叫什麽叫？我家憨憨是傻子。”樓下客廳內，坐在中央的沙發上看電視的一個老太婆老大不高興地駁斥道。
顧戀驚魂甫定，那*上身的漢子居然傻嗬嗬地笑著從她身邊走過去，徑直走到庭院裏去追雞鴨玩了。院子裏比剛才更加熱鬧，一鴨一雞滿地亂竄滿天亂飛。
顧戀不可思議地盯住辰星，辰星臉上卻隻有習以為常見慣不慣的淡定神色。
進了屋子，也不用脫鞋了，地上髒得可以掃出幾層灰。顧戀本想就這樣邁進去，轉念思及皮鞋後跟上還粘了點雞屎，想了想終覺不妥，退出到門外的石階上，用力蹭了蹭，這才渾身不自在地進了一樓客廳。辰星看看她的舉動，居然有點好笑的表情。
顧戀狠狠瞪了他一眼，“笑什麽笑！”
好端端的一幢房子被弄成這樣，要換成房主是顧戀她早就哭死了。辰星居然還有心情笑？除非這裏真不是他的房子！
步入玄關，顧戀抬頭發現可視門鈴，屏幕好像壞了，顯示不出圖像。看不到來的什麽人，怪不得方才屋裏的老太太反應那麽遲鈍，要把來意問得那麽清楚。
樓下的客廳異常寬廣空曠，中央一套沙發和茶幾，靠牆再掛了台40寸的背投大電視。除了這些就沒別的家具了。垃圾倒挺多，各種零食的空空如也的包裝袋飄了一地，走兩步就能踩上什麽東西。有時袋子下還有腐爛的蘋果皮，香蕉皮。如果沒有這些垃圾，一樓還真是相當冷清空寂。
除客廳外，這一層樓就一個廚房兼餐廳，酒櫃也在那裏，還有一個衛生間。然後沒其他房間了。
“這女的幹啥的？”縮在沙發上看電視裏唱京戲的老太太冷眼瞅了瞅滿臉不忿走進來的顧戀，眼白將眼珠擠壓得又扁又小，陰測測地來了一句。
顧戀這才注意到這老太太。有點駝背，頭發花白，穿著十分土氣，像是農村裏沒事閑坐著曬太陽的老太婆，長得十分幹瘦，麵孔上都沒什麽肉，眼眶深深地凹陷進去，整個人坐在布藝沙發裏都快埋進去了。
“她是來跟我談工作的。”辰星禮貌地回答了一句，跟顧戀打了個手勢，讓她跟自己到樓上去談。
“那老太太是你媽？”顧戀懷疑地問道。應該不至於吧？
“你看像嗎？”辰星搖頭，置身事外地逗問顧戀。
“那她是誰？”顧戀追問，跟著辰星上了二樓樓梯。
“背後說人小心長針眼！”樓下猛然又冒出老太太的一句話。
顧戀做了個嫌惡的表情，指了指耳朵，輕聲對辰星說，“這裏倒挺好使。”
二樓，三樓，最後顧戀跟著辰星來到了四樓。準確來說，四樓就是個閣樓。到了這裏，顧戀才勉強看出了一個比較幹淨的可以讓人住下的地方的痕跡。
裝飾得挺古樸，有點原始森林的味道。牆麵上凹凸不平的粗獷的石質貼磚給單調昏暗的閣樓增添了許多質感。
“你坐吧。”辰星給顧戀拉了把簡易塑料椅，“要不要喝點水？”
顧戀連忙搖頭，她下意識地不太放心這種地方燒出來的水，“不，我不渴。跟你談點事我就走，就不……妨礙你了。”顧戀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在坐下來之前仔細看了看椅子，確信沒什麽奇怪的髒東西後才敢坐下。
室內光線比較昏暗，窗戶小又是背陰處，開了窗戶也不見得多亮，是以辰星開了燈。燈光下，顧戀發現不知何時，辰星從容淡然的麵部表情上，多了些代表掙紮和矛盾的蹙眉，還有些疲憊和無奈。
“我知道，夏藝公司就是想讓我早點進組。”辰星看著顧戀。
顧戀等著辰星繼續說。
空氣中沉默環繞。沒有一個人說話。
“你想說什麽？”顧戀開口詢問。
辰星露出極度為難的神色，雙手捂住了臉，這讓他看上去更加無助。顧戀從沒看到過辰星這樣的舉止。在她的記憶裏，辰星是個骨子裏極為自尊敏感的人物，完全不像是會做出如此示弱舉動的男人。
辰星不再說話，顧戀感覺自己像在逼他一樣。她別過頭看窗外，讓辰星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再跟自己談話。
又是片刻的寂靜。
顧戀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窗外。
景色很清新。清澈的藍天，白雲遊弋。不知誰家種植的香樟樹長得又高又壯，樹冠頑固地伸展到窗外的景色中，生機勃勃，幾可入畫。
“你們可不可以……”辰星艱難地開口，彷佛有什麽人逼迫了他的喉嚨，讓他吐出不屬於自己意願的聲音。
顧戀還沒有回過頭，耳朵卻專注地捕捉著辰星發出的任何聲息。盡管不知道辰星到底要說什麽，但她明白辰星接下來所說的話肯定是經過無數次的心理掙紮才會說出來的。否則的話，辰星不會這樣猶豫。
她能聽得見他緊張的呼吸和心跳，連帶她也有些緊張起來了。或者，是不忍。終究是不忍。即使是曾經的偶像，即使是發誓說要恨他，也沒真的想過要見到他如此難堪的模樣。
“我和《夢三》劇組的合約並沒有約定提前進組這一條款，如果要提前進組，我希望能提高我的報酬，以賠償我相應的損失。”話說出來就坦然多了，辰星平靜了下，一口氣全說出來了。
顧戀麵無表情地聽著，麵無表情地看著。
辰星瞬間又變成了平常那個話不多，很沉默，不在乎別人說什麽的辰星。從他現在如此坦蕩的神色來看，要不是顧戀親眼目睹，根本想象不出他方才那麽緊張無助的樣子。
顧戀牽扯了下嘴角，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意料之中是早料到辰星不會那麽乖乖隨自己立即趕赴《夢三》劇組，意料之外是沒想到辰星提出的要求竟然是有關金錢上的問題。這實在不像他平常的作風。至少也跟那個在莫晚琳生日宴會上當著眾人的麵拒絕《傾國》角色視鏡機會的辰星有所區別。
顧戀端正了坐姿，笑容冰冷，又十足揶揄，“喔？就這樣？”
“就這個要求。”辰星點頭，“與你們簽約的報酬本來就偏低，如今你們想要我提前履行約定，那我勢必也有所要求。”
“看不出來，你還能這麽重視報酬？知道錢的好處了嗎？那為什麽那天在莫晚琳的生日宴會上，你要跑掉呢？為什麽不肯接受她提供給你的機會？如果你有了《傾國》角色試鏡的機會，就算你不說，s姐也會提出給你漲報酬。可惜呢，現在，”顧戀一下站起來，提高了聲音，俯視著辰星，居高臨下，一字一頓地說，“你，沒有資格跟我談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