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嫣被扔在後山的茅屋中一個時辰,腿腳雙手被綁得紮紮實實,已經麻木失去了知覺。


    這間茅屋是廢棄不用了的,四麵泥牆已經千瘡百孔,一扇小窗戶連架子都破碎了,纏繞著蛛絲,中間有個燒飯的土坑,一張土炕。


    全身不能動彈,梅雪嫣無法做出行動自救,隻盡量保持清醒。


    “與我有仇的,就隻有沈氏沈子文,以及敵視我的馬家二小姐,可他們都不至於花這麽大精力劫持我。”


    思來想去,梅雪嫣慶幸三個歹徒把自己扔在這裏,並沒有對自己如何,也沒有傷她,看樣子隻是求財。受馬錦雋和沈氏指使的可能性極小,畢竟馬錦雋不缺銀子,而沈氏是個愛麵子的人。


    “難道是當地的災民,走投無路了才搶劫錢財?”


    正思慮著,茅屋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依舊是那個黑牙的中年漢子進來。梅雪嫣盡量直起身子,躲到一旁。


    “姑娘,你莫怕,我不會殺你,也不會動你,咱們隻是幾個可憐人,隻求一頓飯吃,殺了你可連一分錢都拿不到。”


    梅雪嫣見他神情猥瑣,皮膚黝黑發皺,像是做苦力活的,極有可能就是莊稼漢。


    “你是受洪水所害的災民?”梅雪嫣冷靜地問了一句。


    黑牙漢子頓了一下才說道:“姑娘這般冷靜的確有膽識,還敢套我的話。告訴你也無妨,我是附近村莊的,妻兒都被水淹死了,反正幹了這一票我就有了盤纏遠走高飛,也不怕你帶人再來找我。”


    既然是尋常的莊稼漢,想來不是大奸大惡之人,害人性命的事他也有顧忌。


    “你既然同樣是可憐人,剛失去妻兒,為何又要行惡?你妻兒想必九泉之下都會不齒。”


    那人有些惱怒,吼聲道:“有什麽齒不齒的?我家也沒了,田也沒了,孤家寡人一個,不這樣我隻能被餓死,或者賣身為奴,你是富家小姐當然站著說話不腰疼。”


    梅雪嫣沒有再刺激他,萬一這人惱羞成怒惡向膽邊生,不管不顧把自己殺了那就不值。


    “我是同縣令大人巡查災情的官員,他一會兒便會發覺我失蹤,縱然你綁票拿到了銀子,能不能出臨安縣還得兩說,何必鋌而走險?官府已經組織救災,發放糧食和銀錢,隻要捱過這些日子,你們便可以重新安居樂業。”


    “用不著你說!”黑牙漢子喝道,“我看你穿戴值些銀子,你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我給你府上遞封信,想來得到的銀子比官府的救濟銀多,你少耍鬼把戲,否則別怪我手狠。”


    梅雪嫣輕笑道:“我是縣衙主簿,拿微薄俸祿的,無家無室,你綁我一年也不會有人著急。”


    說著梅雪嫣自己倒有點苦澀,她要是死了,也隻有區區幾人會為她傷一會兒心。


    “你少騙我,哪有女人當官的!”


    “我句句屬實,你看我像那些千金穿金戴銀嗎?”


    黑牙漢子不依不饒喝道:“看來非得切下你一根手指,你才肯老實。”


    黑牙漢子從腰帶上拔出一把寬背菜刀,梅雪嫣驚得背後出汗,可她的確沒有撒謊,是他非不信。


    “等等,我確實隻是小門小戶出身,你要是放我走,我便奉上白銀,且不去報官。”梅雪嫣想了想說道,“我隻有兩家親戚稍富裕,一個是林府,一個是娘舅馬家,若是他們都不肯救我,那你是白綁我了。”


    “林府馬府,知道了,我這就遞信去,你別指望我會先放你走,信你不會報官的鬼話,我是鄉下人,卻也不笨。”


    黑牙漢子匆匆走了,梅雪嫣沒從他神色中看出異樣,看來的確不是馬家和沈氏指使的,單隻求財的人好過要謀財害命的。


    被丟在荒郊野嶺,梅雪嫣再冷靜也會沮喪,她手無縛雞之力,鬥不過歹人,又無依無靠,頓時孤寂無援,若是有爹娘夫君庇護,她不用一個人在仕途上打拚,被沈氏欺淩會有人撐腰,不像現在被人綁了都無人發覺。


    也怪自己防人之心太弱,明知天災之下,會有一窮二白之人生出歹念,她不該跑到偏遠的土地廟躲風。


    現下天色漸晚,眼看著黃昏降落,屋子裏變得一片漆黑一片,梅雪嫣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以及不知是老鼠還是蟲子在窸窸窣窣地啃咬木頭。


    “嗚……”


    一隻野貓從房梁上跳下來,嗚叫一聲,嚇得梅雪嫣毛骨悚然,隻能蜷縮在角落不敢吱聲。


    沒了日光,救災的人也收拾回家,林三郎渾身濕透,一天下來沒休息片刻,此時也有些乏力,上岸之後便想去尋梅雪嫣,可轉了一圈沒見著人影。


    “吳伯伯,嫣娘去哪兒了?”


    吳縣令忙得焦頭爛額,這才注意到梅雪嫣已經白天沒有出現過,他知道梅雪嫣是有分寸的,以為她有別事纏身,一直便沒在意。


    “她……從晌午便沒看見了。”


    林三郎頓時心中警覺,他隻顧著去救人,沒看住她。


    “要不,先去附近問問,看有沒有在哪戶人家家裏。”


    林三郎撒腿便跑,從附近的農家一路問下去,每落空一次心底便沉了一分,都說沒有見到,林三郎一刻不停走了幾個村子,無一所獲,一直回到牛家村。


    她去哪了?


    林三郎此時腦子裏隻剩下了這四個字,隻覺得嗡嗡直響,心裏琢磨著她可能去的地方,更害怕的是她出什麽不測,馬車馬夫都在,她沒有回縣城。


    “村長,你有沒有看見同我們一起過來的姑娘?”


    牛村長答道:“沒看見,她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嗎?我幫你問問村裏人。”


    林三郎腦中炸開了鍋,她能去哪裏?最害怕的猜測便是她出了什麽意外,這鄉野之地豺狼歹徒都有可能出沒,更何況此時發著洪水,萬一……萬一她失足掉到水中,她不識水性……


    林三郎眼睛急紅了,連忙沿著水岸走了兩趟,依舊不見人影。


    洪水潺潺,深不可測,林三郎看著巨大的洪流,仿佛是一隻吃人的巨獸。


    他一向自信張揚,囂張跋扈,無論做什麽事都自覺手到擒來,他頭一回感覺如此絕望和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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