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院君,我們都知道你對這女娃頗為高看,但是咱們這是正經文筆,此舉怕是不妥吧?再者,她還剛考上童生,比之秀才還有些差距。”


    林氏學堂的夫子提出了異議,這事關林氏學堂的聲明,盡管與縣學堂的比試中,輸多贏少,可贏一回官辦學堂,那都是榮譽啊。


    “梅雪嫣考上秀才是遲早的事,就算是這些秀才,又有幾個在鄉試中拿到案首之位?”


    馮秋墨心想,我還不願讓她摻和呢。


    那日他讓梅雪嫣過來,主要是讓她見見世麵,多和秀才們交流才學,打個好底子,另外她的那首《墨梅》實在深得他心,馮秋墨想試試梅雪嫣到底是偶得佳句,還是有真才實學。


    馮秋墨聲音不大,聽到人耳裏卻皆驚,馮院君對梅雪嫣是很看好啊!


    林氏學堂的人不答應了,他們本就因為裱彰的事,對梅雪嫣頗有微詞,她壓根不是林氏學堂的,一個裱彰掛在那兒,活脫脫地打他們的臉,他們天天讀書,還不如人家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人。


    夫子們最近都不高興,每每看到那裱彰也臉熱,教書教的都是些飯桶,裱彰雖然掛在林氏學堂,可都心知肚明,跟他們這些人沒關係。


    “馮院君,這樣不公平啊,即便是案首,來之前她也沒做準備,而秀才們早早打了幾天的腹稿。除非……除非你們縣學堂也換下一個秀才,頂替一個童生!”


    “囉哩吧嗦的。”馮秋墨心一橫說道,“這樣得了,咱們交換,讓梅雪嫣和縣學堂的一個秀才交換,除了馬錦騏,隨你們挑。”


    馮秋墨是鐵了心了,今兒非要試試梅雪嫣的深淺,不過他也知道,讓童生對秀才,確實不公平,那就幹脆要過來好了。


    林氏學堂的人互對了眼,覺著可行。


    而那些秀才們更加高興,馬錦騏是壓在他們心中的石頭,他們誰都沒信心贏過這位,隻期盼不要抽中他就好了,而現在梅雪嫣去了縣學堂,對上這個童生他們還是有把握的,勝算高了幾成。


    “看來馮院君對梅案首是極為青睞啊,那就依馮老的吧!”


    商議好了之後,雙方抽簽,他們輕車熟路,可梅雪嫣沒參加過這種文會,隻被馮院君點名,稀裏糊塗上去了,拿到一張紙條。


    “十九。”


    梅雪嫣輕輕念了一聲,身邊幾個人都湊過來看。


    “十九,誰是十九?”


    有人喊問道,眾人都搖頭,畢竟隻另有一位十九了。


    “在這兒呢!”


    一個二十出頭,不算出挑的秀才舉著自己的紙條。


    “嘿,錢良,你小子還真走運!”


    叫錢良的秀才連忙擺手,可臉上洋溢著喜色,他在秀才中不出眾,挑中一個童生頓時有了底,畢竟再差,總比童生多上幾年學,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


    “梅案首,請多賜教。”


    錢良先行了個禮,梅雪嫣還完禮坐回自己的案幾旁。


    “嫣娘,林氏學堂的也太排擠人了。”陳君生不滿地說道,“話說回來,馮院君如此看重你,往後你可以去縣學堂就讀,千萬別來林氏學堂,我算是把這幫人看透了。”


    梅雪嫣輕輕點了點頭,對坐的宋傑曦正哭喪著臉唉聲歎氣。


    “唉……咱們倆就是被他們拉去墊背當炮灰的,早知道我就在被窩裏貓一天了,不用跑來受凍,還丟人現眼。”


    梅雪嫣沒接他的話,隻問道:“宋公子為何不在故鄉就學,千裏迢迢跑到臨安縣來?”


    “還不是我老爹,說什麽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讓我遊學來了,我一想啊,江南多美女,便南下遊曆,我爹派人跟著我,把我做的事一一稟報,他說要把我捉回去,我沒地方躲,就跑到臨安這個來,地方雖小,可自在啊……”


    宋傑曦說起來便滔滔不絕,是個十足的話嘮,方才的抑鬱也一掃而空,要說他性子開朗,口才利索,跟說書似的,讓陳君生都聽得津津有味。


    梅雪嫣旁聽著,覺得這人有意思,拋卻那些有的沒的,梅雪嫣也得知了不少異俗風情。


    那邊吳縣令已經宣布開始了,場麵熱絡,不時傳來叫好或是噓聲。


    光聽宋傑曦喋喋不休去了,梅雪嫣反倒覺得那些秀才的比試無趣,也沒有特別驚才豔豔的詩詞出現。


    “第八場,縣學堂馬錦騏對林氏學堂王川!”


    光聽到馬錦騏的名字便吸引了全場的目光,馬家才子聲名在外,聽說今年已經準備府試,對舉人是勢在必得了。


    馬錦騏撩了撩衣擺,不緊不慢地站起來,動作溫文爾雅,就是梅雪嫣看著都賞心悅目。何況馬錦騏儀表堂堂,光是往那一站,不知多少女子對他芳心暗許。


    “學生馬錦騏,見過縣令大人、諸位老師。”


    馬錦騏一舉一動彬彬有禮,胸有成足,他的對手王川就不太美妙了,對上馬錦騏他贏麵本就不大,再加上無形之中受馬錦騏影響,更是銳氣全無。無論何時,這馬錦騏都像是主角,其他人隻是陪襯。


    二人同是思慮了一會兒,馬錦騏淡然下筆,而王川緊張地提筆都有些發抖。


    “他們思考都是做樣子的,一個禮拜前通知融雪文會,其實都做足了準備,恐怕早就把詩做好了呢,嫣娘,你快些想,先打腹稿。”


    陳君生不敢大聲說,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看著馬錦騏,甚至有的人昂著脖子想起身一睹為快。


    “莫急,這才到第八場呢。”


    梅雪嫣也來了興致,想看看馬家才子到底有多出色。


    梅雪嫣不急,陳君生反倒抓耳撓腮的,在一旁幫梅雪嫣出主意。


    寫完之後,馬錦騏擱置墨筆,回到自己的座位,見同案的妹妹正瞧著廊尾。


    “錦雋,你看什麽呢?這麽出神。”


    馬錦雋趕緊收回自己的目光,心中一陣羞赧,要是被哥哥知道她看男子,豈不羞死個人?不過那秀才真是俊俏,她從未見到過外貌比哥哥還略勝一籌的男子。


    “哥哥,我……我在看那位女童生呢,她好像一點也不慌張。”


    馬錦騏也瞧了一眼,說道:“你也不擔憂一下我詩作好不好。”


    “那我可不擔心,哥哥的詩能差嗎?上回鄭家小姐求我討要哥哥的一篇親筆,我沒給,那麽多人要,市麵上都要幾十兩才買得到呢。”


    馬錦雋笑嘻嘻地抓著他的手撒嬌,馬錦騏失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你這小妮子淨會吹捧我!”


    馬錦雋低下頭籲了一口氣,餘光還是忍不住往那邊看,好像是叫宋傑曦。有這般優秀的兄長,一般才子早入不了她的眼,可那宋傑曦不同,吊兒郎當的樣子有趣極了。


    已經有人誦讀馬錦騏的文章了。


    “屋後寒風起,門前霜露淒。殘枝知冬意,慈母添錦衣。”


    不少人口中念念有詞,品味這首詩,不管是韻律還是對仗,都沒有什麽可挑的,而且一般學子都執著於冬春之景,卻無冬春之情,馬錦騏的最後一句卻是以景入情,比之其他人的顯然是鶴立雞群。


    “好詩啊,錦騏,你很不錯!”


    吳縣令麵帶微笑,讓他稱讚一句也屬難得,就連馮秋墨都很欣慰,馬錦騏是他最滿意的學生。


    “多謝吳縣令。”


    馬錦騏沒有特別喜悅,他一向沒讓人失望,麵對學子們崇敬的眼神,他早就習慣了。馬錦雋為他斟酒,被縣令老人一誇,兄長的才名就是實打實的了。


    “哥哥,此次文會之後,咱們家來說媒提親的,又要踏破門檻啦!”


    “你這妮子不知羞,什麽說媒提親,被人知道了看你還嫁不嫁得出去。”


    馬錦雋吐了吐舌頭,有哥哥這樣的靠山,她才不愁找不到如意郎君呢。


    不用九位老師點評,那王川已經認輸了,垂頭喪氣地下來,他的詩自然反響寥寥。


    馬錦騏之後,雖無詩詞與之比肩,但氣氛高漲,縣學堂隻比林氏學堂多勝一場,雙方的老師都坐不住了,紛紛為自家學子爭論起來。


    詩詞有時論不出個好壞來,所以兩家學堂的老師在投票上暗自偏頗一些,幸好有吳縣令這個中間派,他的投票往往比較中肯。


    “第十五場,縣學堂宋傑曦對林氏學堂周瑾!”


    宋傑曦苦笑著挪過去,梅雪嫣和陳君生對他報以目光鼓勵。


    待二人寫完,誦讀之後,兩大學堂又爭吵了起來。


    “冬眠著暖閣,依夢入花房。夜來雪花舞,酒色自沉香。”


    這分明是寫尋花問柳的。


    梅雪嫣調笑道:“宋公子大才,這種詩,也隻有你能做得來……咦?宋公子的字筆走龍蛇,大氣磅礴。”


    “不敢……你可別誇我。”宋傑曦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肚子裏沒啥墨水,最熟悉的……就是喝花酒,嗬嗬嗬。”


    宋傑曦的詩起了爭議,雖說不差也說不上特別好,而且主題……著實讓在座正義凜然的學子們不恥,紛紛投來鄙夷的眼神。


    “這首詩絕不可取!縣令大人,你可要慎重,不能助長歪門邪道之風!”


    吳縣令想了想,點評道:“風花雪月也是人之常情,今日並不限製任何主題。但宋傑曦字高一籌,這局縣學堂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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