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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時雍……是個朝臣都相當避諱的名字。


    幾年前那樁赫赫有名的貪墨案,將朝堂攪得一塌糊塗,朝官人人自危,百姓怨聲載道……皇帝為平複此事,下旨斬殺了大小朝官共三十餘人,那是一場腥風血雨的大案。


    案子了結了數月,朝臣還處在惶惶不安之中,終日提心吊膽,生怕說錯什麽,惹怒皇帝。


    而杜時雍,便是那樁大案的主謀,當時他正任戶部尚書一職。


    皇帝震怒最大的原因,並不是杜時雍真的罪大惡極,而是因為他監守自盜。


    皇帝最忌諱的,就是臣子陽奉陰違,狼子野心,對他不忠……杜時雍恰好犯了這個忌諱,所以才會下場淒慘。


    此案乃皇上主審,三司協助,按理說是不可能出什麽差錯的,但朝中之事本就分根錯節,誰又能知道,這其中會不會有人做了手腳。


    杜元說這話,擺明了是懷疑那次審案有假……杜時雍是被冤死的。


    朝中也不是沒有人這麽懷疑過,隻不過,沒人敢站出來替他平反罷了。


    試問,誰會因為一個已經死了的人,斷送自己的大好前程?


    久久聽不到杜元的回答,傅紹堂眉頭擰得更緊,“你可是杜時雍什麽人?”


    杜元,杜時雍,兩人都姓杜……


    若說沒有一點關係,根本沒必要為了杜時雍,做這樣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


    但杜時雍全府獲罪,就連外嫁出去的女兒,也在他行刑後沒幾年便過世了……


    傅紹堂實在想不出,杜元與他到底有何關聯。


    他急於探個究竟,不自覺便起了身,緩緩向著裏頭那扇門走去。


    抬手剛要推門而入,裏頭便傳來了杜元涼涼的聲音:“這不過就是個交易,傅尚書還是不要問太明白的好。這對你沒什麽好處。”


    “本官向來不喜歡被人蒙在鼓裏。”傅紹堂冷聲說道,說著便一把推開了房門。


    空氣在那一瞬凝結,傅紹堂死死地盯著穿一身玄衣,端坐在房內,麵無波瀾的杜元,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有時候追根究底並非是件好事。”杜元把玩著手中的玉扳指,輕笑著說道:“如今你既已看到本座的麵貌,想必心裏也有了答案。”


    他不急不緩地從袖中,拿了張紙出來,放到案桌上:“這是本座對你的承諾。日後該如何行事,我們再慢慢商量。”


    說完,他便起了身,繞過傅紹堂,準備離去。


    未走出兩步,便被傅紹堂攔下,“你憑什麽認為我一定會幫你?”


    杜元輕輕攏袖,道:“就憑你接了皇帝的差事。不過……”他看著傅紹堂,慵然低笑:“你若不願相幫,我也自會找旁人。總歸,這事我勢在必得。”


    好一個勢在必得,難道他就不怕,身份暴露,被皇上當做罪臣餘孽,被判斬首嗎!


    “看來傅尚書是不願同本座做這買賣了?”杜元伸手,便要將桌上的契約,拿回來。


    他並沒有說假話,他不是非傅紹堂不可的。


    會選了傅紹堂,不過是因為,傅紹堂曾經在杜府做了好幾年的門生,對杜府比旁人多些了解。


    但傅紹堂近幾年性情大變,在朝中混的風生水起,已經不是昔日在杜府求學的那個,謙遜知禮的傅紹堂了……說實話,杜元心裏也是有幾分忐忑的。


    他在賭,賭傅紹堂這些年的所作所為,隻是在偽裝……賭他還未完全泯滅良知,賭他還能記得幾分往日杜府上下對他好的情分。


    事實證明,杜元賭對了,他還未將契約收回去,便會傅紹堂一手按住,壓在案桌上。


    他目光冷凝地看著杜元,“我答應你。不過你也得答應我個條件。”


    杜元收回手,唇邊揚起一抹弧度,“你說。”


    “今日之事,除了你我,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傅紹堂冷聲說道。


    杜元輕笑出聲,“這也正是本座所希望的。”


    兩人都是聰明人,彼此心照不宣。


    傅紹堂就此告辭,出去之後,還神色凝重不已。


    淮安迎了上前,見他臉色不怎麽好,蹙眉道:“二爺,您……”


    “無礙。”傅紹堂擺手打斷他,略微沉眉,吩咐道:“去櫳月庵。”


    “二爺這是要去見夫人?”淮安疑惑道。


    他口中的夫人便是傅紹堂的母親傅趙氏,自幾年前傅老爺落罪入獄,大病了一場之後,就一直在櫳月庵修行。


    當年傅老爺入獄,多少因著傅紹堂的關係,傅趙氏心中尚且對傅紹堂存有芥蒂,傅紹堂卻又在此時攀附了劉璨,讓傅家百年聲譽毀於一旦……傅趙氏自是心痛難忍,這些年在櫳月庵吃齋念佛,一來是想替兒子贖罪,二來也是想避開那些內宅紛爭。


    傅紹堂深知傅趙氏對他十分失望,除了逢年過節會照例去庵裏請安,平日裏幾乎不往那邊去。


    今兒並非年節,傅紹堂卻要前往櫳月庵,淮安會遲疑,也是很正常的事。


    自廂房出來,二爺神色看著就不大好,這會兒還一反常態地要去見夫人,莫非……是那杜元跟二爺說了什麽?


    與杜元結交這差事,是二爺親自向皇上請旨攬下的,照理說應該胸有成竹才對,怎麽這會兒看著,倒不像是那麽回事?


    淮安摸不透他的想法,但也知道,傅紹堂此時心情不佳,不宜違抗命令。


    櫳月庵位於京城北郊的一處小山腰上,地勢不算偏僻,但路並不好走,馬車隻能行到山腳,餘下的路得步行。


    幸好鋪了磚道,不然這滿山積雪,怕是走半日,也未必能到達庵內。


    傅紹堂一路沉默,每一步都走得穩而重,靴下積雪發出刺耳的咯吱聲,引得身後的淮安愈發小心翼翼起來。


    庵內有幾個小尼正拿著掃帚清掃積雪,見到有客前上門,忙停下手中的活計,迎上前來,看到傅紹堂,稍有詫異,不過很快回神,雙手合十施禮後,又做了個請的手勢:“施主裏邊請。”


    傅紹堂無聲地回了一禮,隨著她進了庵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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