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銘的經濟危機一直持續到開春以後的陽春三月,二期工程已經動工了,可還有一部分計劃中的資金還是沒有著落。正當徐銘為自己的資金鏈問題著急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卻給徐銘打來了電話。是徐奶奶生前的貼身司機兼管家,張叔叔。


    “徐銘啊,我聽徐烈說,你最近公司的資金鏈有些緊張啊。”張叔叔開門見山的說到。


    “嗯,我正在努力想辦法解決,正在考慮要不要放棄一部分規劃項目,延後建設。”徐銘有些無奈的說到。張叔叔跟著徐家好多年了,在徐銘看來,就像是自己家的親人一樣。雖然自從來到山城紮根武家村之後他們並不是經常聯係,但是徐銘一直沒把張叔叔劃在老徐家之外過。


    其實自從徐奶奶出事,徐銘知道,闖禍的那兩個二貨的生活,一直由張叔叔接濟照顧著。張叔叔一向為人低調謹慎,獨善其身,這樣照顧聲譽一敗塗地的徐家人,其實就是因為張叔叔本身就沒把自己看作是徐家意外的人。他和徐奶奶之間雖然一直沒有法律肯定的關係,但是兩個人的關係其實是很和睦穩定的。


    “這樣啊,徐銘,你想辦法來我這邊一趟吧,我年紀大了腿腳也不方便了,人也犯懶,不愛走動,你來一趟,我有些事跟你好好交代交代。”張叔叔委婉的說到。


    “好吧,我盡快過去,就這幾天吧,我定好車票,到達以後跟您聯係。”徐銘知道張叔叔做事有分寸,在自己公司如此忙碌資金又緊張的情況下,要不是有什麽著急的事情的話,他是絕對不會叫自己過去的。


    難道是奶奶的事麽?徐銘心想。其實徐奶奶的去世帶給徐銘很大的衝擊,一直教育自己生命重於一切的奶奶在關鍵時刻丟下自己的生命,挽救了那兩個不爭氣的家夥。這一度讓他對自己生存著的意義感到懷疑。難道親人就可以無原則的包容寬待?甚至用自己的生命為他們的錯誤買單?


    徐銘一向看重親人,但他不覺得自己能為了做錯事的親人犧牲或者奉獻太多。即使是自己最愛的人,犯錯的時候依然要付出犯錯後的代價。而不是由別人來幫著埋單。換成是徐銘處理這件事的話,如果他在徐奶奶的位置上,他會義無反顧的把兩人送進監獄,但是他們出獄後他會最大程度的進自己所能的幫助他們。


    他想,溺愛絕對不是愛,無原則的包容也不是愛,將來如果有那麽一天,即使是自己最親愛的小雪兒犯了錯,他也會義無反顧的讓她接受她應得的懲罰。人總不能永遠活在別人的庇護之下,也不能無原則的傷害他人背棄社會公則和做人的準則。維護這樣的親人,也是對社會對自己對公義的不負責任。


    因為是臨時接到電話的臨時安排,所以即使徐銘第一時間安排出行事宜,卻還是托了三天才能動身趕往張叔叔那邊。因為這次是緊急事件,而且張叔叔說可能要多耽誤幾天,本來徐銘還想安排武夫人和小雪兒同行,但因為最近小雪兒有些感冒跡象,而且武夫人的公司也正在擴招人手,所以徐銘隻好單獨前往。


    嚴格說起來,這還是兩個人結婚以後第一次長時間分開。因為之前不管多忙多累,兩人每晚都堅持回家休息。而且,即使是遠距離出差,徐銘也盡量安排和武夫人同行。而且自從小雪兒出生後,兩人盡量不安排遠距離出差,隻有必須要親自去的場合才會親自出去。


    也是虧了這些年武家村提前安上了光纜網絡,有些時候,他們開個視頻會議就把一些問題解決了,要不然,以徐銘的身份和工作量,想要每天陪咋她們娘倆身邊,還真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對了,那邊天氣可能熱了,帶兩件薄的衣衫。還有,你腿上的疤大概天熱的時候會癢,我給你帶了生肌的藥膏,放在你的包裏了,你別忘了塗抹。還有,春天正是病毒高發期,你去公共場所盡量帶口罩,我給你買了包一次性的,也放在你包裏了。對了,吃東西的時候也注意,別吃壞肚子,春天啊,真是麻煩。”武夫人一邊給徐銘收拾行李,一邊囑咐道。


    要不是因為最近招工困難,場子裏人手不夠,自己早就帶著小雪兒和徐銘一起去了。兩個人在一起朝夕相處生活習慣了,突然要分開好幾天,心裏還真是很不舍。都說農村剩餘勞動力多,但現在很多年輕人外出打工,孩子們也都隻要一個,好多交通好些的村子都舉家搬走了。有些貧困村子的壯勞力,還都對武夫人的工廠持觀望態度,怕工資發不下來,怕廠子不穩定,到時候白忙活一場。


    “對了,你回去的時候,去奶奶的墓地上個香燒些紙錢吧。這是王媽媽交代的,本來清明節我們也應該去的,但是沒去成,這次正好,你回去給奶奶磕個頭吧,告訴她老人家我們一切都好。”


    “還有啊,林月離開的時候說了,要你回去的時候去徐烈那裏看看,嫌棄你他們來的時候你招待不周。”


    武夫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交代著一切其實根本不需要她交代徐銘也會去做的瑣事。本來心裏好多話想跟他說的,想跟他好好擁抱著說說擔心的話,好好告別。可是有些話到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來。本來麽,兩個人天天在一起,說話的時間占去了大半兒。而徐銘隻是去個幾天就回來了,哪有那麽多心裏話。可武夫人就是覺得說不夠,就是覺得舍不得。


    “嗯,你說的,我都記著了,放心吧。藥膏我會按時擦,水也喝幹淨的,盡量不在外麵吃飯,也會去看看奶奶,再去徐烈徐萬那裏轉轉。趁著這機會,好好給自己放個假,轉換下思維,說不定能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徐銘放下手裏的材料,擁抱著喋喋不休的武夫人,安慰道。


    他不理解,為什麽有人會嫌棄自己的老婆嘮叨。自己愛的人嘮叨的話都是關心的話,溫暖的話,他就愛聽武夫人碎碎念,他就愛她在他身邊嘮叨。有她的嘮叨,他才覺得這世界溫暖許多,才覺得自己的生活充實許多。


    “我,我有些,不舍得,不舍得你!”武夫人呢喃道。她把頭悄悄湊到他的脖子上,狠狠的聞了聞他身上的味道。這麽多年都是他抱著自己睡的,這樣突然分開,她晚上肯定要失眠了。隻是,她心底裏突然的想起當年和武大分離的時候來。誰說過去終將過去,過去始終會是你生命裏過不去的痕跡。


    那痕跡或許會變淺變淡,但總是會在生活中某些不經意的時候跳出來,左右你的思想,幹擾你的判斷,擾亂你的心智,甚至是打破你的夢想。雖然知道徐銘不是武大,雖然清楚徐銘和自己的感情穩固又堅實,雖然明白徐銘的離開和武大的離開沒有可比性,但是心裏那道痕跡卻蹦出來,跳到武夫人麵前跟她大叫道:“別讓他走,別讓他離開,男人離開就變壞,就再也不回來了!”


    武夫人心裏矛盾的想著這一切,說不出口的所有的話便變成了眼睛裏潺潺的淚水。裹挾著她所有的擔憂矛盾不安和自責,滾落出來,悄悄滴落在徐銘的肩上。


    “放心,沒什麽事,最多一星期,我就回來了,而且,能有什麽事兒?是吧?放心,我一定回來,張叔叔的事情辦完,我就馬上回來。”徐銘感覺到肩膀處武夫人濕滑的淚水,也有些不舍起來。甚至想幹脆帶她一起去,可是,當下的情況真的不允許啊。


    寶寶的情況不允許,武夫人工廠的情況也不允許。這時候,他倒是希望她不是一個有自己愛好和事業的人,而是一個無所事事的家庭主婦了。這樣的話,他就可以無論去哪裏,無論什麽時候,都把她帶在身邊了。


    “嗯,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相信你,可是,我就是,就是心裏不踏實。”武夫人輕聲說道。


    “告訴你,話說小別勝新婚,我們還沒感受過呢,這次全當給我們一個體驗的機會。”徐銘吻著武夫人眼角的淚水輕聲道。


    “雖然我每天跟你在一起都覺得像新婚,但是既然你說了,我願意給你一個體驗的機會。”武夫人有些調侃的說道。自己和他在一起每天都感覺像戀愛般那樣溫暖幸福,他不是麽?還盼望著小別勝新婚麽?


    “好吧,我說錯話了,我跟你一樣,每天在一起都像新婚般甜蜜幸福。不需要小別。但是,這次確實是不得不分開一段時間,你就權當有個更好的生活體驗吧。我們總不能把我們的每一天,哪怕一秒,變成我們不開心的時刻。我要我們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幸福快樂的。”徐銘的話溫暖而堅定,武夫人心裏漸漸升起些許的暖意來。雖然分別讓人難過,但徐銘的溫暖卻總能讓她開懷。


    正當兩個人卿卿我我膩膩歪歪的時候,王媽媽帶著小雪兒曬太陽回來了。已經快要一周歲的小雪兒已經認人,並開始喊爸爸媽咪了。偶爾會抱著徐銘的腦袋揪著他的頭發親昵的喊爸爸。看到寶寶回來,徐銘一把接過把雪兒抱在了懷裏。輕輕的在寶寶臉上親了一口。


    笑著說道:“寶貝呀,爸爸出遠門嘍,今晚不能哄你睡覺覺,給你講故事嘍。晚上你陪著媽媽,給媽媽講故事,陪媽媽睡覺覺,好不好啊。”


    “呀,呀,啊,”小雪兒咿呀的叫著,兩隻小手輕輕地拍著徐銘的臉。咧著小嘴兒笑的時候,口水就順著嘴角兒流了下來。


    “這麽大孩子聽得懂啥啊!”王媽媽接過雪兒,囑咐徐銘到“一定給奶奶去上個墳,知道吧。”說完便抱著孩子去寶寶屋子裏玩玩具了。知道武夫人和徐銘愛膩歪,兩個人在一起整天抱抱親親的,這下要分開,更少不得要親親抱抱了。她一個長輩兒在場,總是覺得別扭。


    其實要不是小雪兒纏著她,她還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麽。話說,兒大兒一家,女大女一家,她其實是不願意住在兒子女兒家的。但是自從王爸爸去世之後,她一個人,過了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她真的不知道要是沒有兒女孩子在身邊纏著繞著,自己活得還有什麽盼頭。


    “好了,準備出發吧,司機師傅都在外麵等了你半天了。”武夫人拍了拍徐銘的衣服,捋了捋徐銘襯衣的領子。又趴在他胸口嗅了幾口他的味道,笑著說。


    “嗯,這就走了,你在家照顧好媽媽和寶寶。晚上把院子裏的燈和監控開著。知道麽?”徐銘囑咐道。豈止是武夫人心裏不舍,其實他心裏也一樣很不舍。剛才可看到寶貝女兒那乖巧可愛的樣子,他恨不得直接抱著她拉著武夫人一起上車,一起去。


    徐銘緊緊的擁住武夫人,給了她一個長長的吻,輕聲的說了句我愛你,便提著行李轉身出門去了。因為怕自己忍不住返回來,他不讓她出門送她,也沒有回頭。


    “唉,不就是離開個三五天麽,你至於麽,跟那個,那個叫什麽來著,叫,對對對,電視上說的,跟生離死別似的。”王媽嗎看著徐銘走後許久依然站在門口噙著淚水發呆的武夫人說道。


    “呀,媽,你這境界越來越高了哈,還知道生離死別了,會說成語了。”武夫人拭去眼角的淚水,笑著說道。


    “什麽啊,我就是,我跟你說,我就是沒上過學,沒學過什麽成語,但是隻要我上學,我肯定是學的最好的那一個啊。哎呀,我們那時代不好啊,女娃沒地位不讓進學堂啊。你吧,那時候就是家裏心疼,不舍的讓你爬山溝子去上學,要不然,也是個大學生了。”王媽嗎嘮叨著說道。


    人年紀大了,就愛懷舊,就愛想起以前的事,好的壞的,輕的重的,說起來就沒玩。一開始武夫人還老大不習慣呢,不過現在,她都聽習慣了。要是哪天王媽媽安安靜靜的不嘮叨,她反而覺得不舒服了。


    “媽,真是的,當初你咋不狠心點,讓我去上學呢。”武夫人笑著說。


    “還說呢,還不是你爸,怕你一個女孩子來來回回的不安全。要不是你哥哥腿腳不好,送不了你,要不然的話,你爸這能讓你哥送你來回上學去。你爸啊,是個好人。一點兒都不重男輕女,拿著你比對你還好,你可是他手心裏的大寶貝。唉,要是你爸還在,能看見我們小雪兒,不知道得稀罕成什麽樣呢。”王媽嗎說著說著,眼角便開始滑下淚來。


    “唉,你爸啊,就是,命苦,一輩子沒享過什麽福,吃苦受累的命,你……”


    “媽,咱不說了啊,咱說點開心的事兒啊。”武夫人安慰著王媽媽說道。


    “好,好,不說啦,不說啦。”王媽嗎有些懊悔的說。本來是來安慰自己的寶貝閨女的,怎麽反倒是惹起閨女的傷心來了。真是老了,老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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