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媽媽回家以後第二天，山裏就下起了鵝毛般的大雪。電視裏報道說是百年不遇的大暴雪。僅僅一上午的功夫，地麵屋頂的積雪就有巴掌厚了。
娘娘腔帶著武多去鎮上工地上安排工作，說什麽要做好防災抗災準備。聽他們語氣武夫人就知道這雪不是一般的大，武夫人擔心自己家屋頂積雪太多有危險，就尋思著想辦法鏟鏟雪，可自己大著肚子上房頂實在是不方便，“要是武大在家就好了。”武夫人喃喃的低語著。武大一點消息都沒有，這雪下成這樣估計娘娘腔也不能來村裏住了。自己家離村裏又遠，路又陡，找人幫忙都不方便。可怎麽是好，眼見雪越來越大，武夫人也越來越著急。
武夫人拿出手機，按了一遍重播。“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查證後再撥！”空號，武夫人感覺自己的心一下子掉到了冰窖裏。空號，怎麽成空號了，第一次，武夫人感覺自己離武大太遠太遠，遠到即使自己想去找他都不知道該去哪兒。鬼使神差的，武夫人撥通了吉福嫂子的號碼，通了。一聲，兩聲，三聲……掛斷了，三聲之後掛斷了，再打，掛斷，再打，又掛斷。重複掛斷幾次之後，接通了。
“喂。”是吉福嫂子的聲音。
“吉福嫂子，武大和你在一起麽？他電話打不通！”武夫人心裏怯怯的，不知道為什麽，她有點害怕，怕她說和武大在一起，也怕她說和武大不在一起。
“我知道，號碼注銷了，在這邊沒法用。我這個號碼是因為還有話費還沒換，要不也換號了！”福嫂子的聲音沒有變，聲調卻有些不一樣了，讓武夫人覺得有些疏遠。
“你有武大的消息麽，福嫂子？”
“夫人啊，你覺得你福嫂子是個什麽樣的人？”
為什麽不回答我的問題，硬要說別的？“你是什麽樣的人，現在我還哪能知道，人是會變的麽。”武夫人正了正斜倚在牆邊的身子，使勁捏了捏自己的衣角。她緊張，福嫂子不對勁兒，有問題。
“我以前一直不願意告訴你，村裏人都傳的沒錯，我以前做過小姐。哼，沒什麽，我自己不覺得丟人。我靠我自己賺錢自己花，有什麽好丟人的。我家裏窮，還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爸媽為了養家都出門打工去了，爺爺去世得早，就剩奶奶在家照顧我跟弟弟妹妹們，我連小學都沒上，自打記事起就在家跟著奶奶洗衣煮飯做農活，奶奶她年紀大了，一個人根本照顧不了我們……”
“你跟我說這些個做啥，我問我家武大在哪兒！”武夫人有些生氣，她不想浪費電話費，長途太貴，更主要的是自己著急。好不容易打通電話，她不是要聽她說這些的。
“你家武大？”吉福嫂子冷笑幾聲繼續說道：“你甭著急聽我說完。我十三歲那年，老家下大雨，特別大特別大的雨。奶奶領著我們三個，頂著個大塑料袋，在雨裏站了一個晚上，不敢進屋睡阿，老房子，經不住那麽大的雨，萬一塌了，非得砸死在裏麵。不出所料，房子就真塌了。爸爸媽媽聯絡不上，奶奶又著急又生氣加上淋了雨，癱在院子裏的泥地上，就再也沒起來。還是村裏的幾個長輩幫著挖了個坑，把奶奶埋了。我太小，挖不動。”武夫人靜靜地聽著，她不知道，原來福嫂子這麽可憐，她想打斷她，可又不忍心。
這時，電話那端的福嫂子忍不住的啜泣起來。“你不知道，我奶奶太可憐了。她渾身是泥，硬邦邦的躺在那濕乎乎的泥坑裏。後來，爸媽帶著我和弟弟妹妹一起出門打工，我到了城市裏，第一次看見那麽高的樓，那麽漂亮的燈，我沒啥要求，隻要一家人在一起，能吃飽飯有地方住就行。我們住在最破最嘈雜的小巷子裏，可我還是很開心。因為一家人能在一起了。“
”爸爸媽媽沒錢送我們去上學，也沒打算讓我們幾個女孩上學，要攢錢給弟弟上學娶媳婦。弟弟又小，幼兒園不要啊，我就在家帶著弟弟看著妹妹。我弟弟，肉乎乎的，跟個元團子是的。那個胖阿，特別招人喜歡。爸爸媽媽最愛弟弟了，什麽好吃的都給弟弟吃，我們幾個就隻能看著。“
”當然，我不生氣，我長大了，等我有能力，我自己掙好多錢，給自己買好多好吃的。一次吃個夠，還要給兩個妹妹買最漂亮的裙子。比房東家女兒的裙子還要漂亮好看。房東家每次來收租都會帶著她公主般的女兒。帶著漂亮的蝴蝶結，粉紅的小皮鞋。他從不讓他女兒靠近我們，嫌棄我們髒。”
吉福嫂子頓了頓，接著說：“我們是髒，我們能有什麽辦法？我們願意髒麽？那時候我發誓一定要快點長大，快點去掙錢，掙好多錢，不能讓所有人都看不起。那天，我哄睡了弟弟妹妹。一個人爬上天台，我想去看看，看看這城市的大樓最高處什麽樣。我上了樓，踮著腳尖往下看。有點害怕，有點激動。我要在城市裏買一座屬於自己的大高樓。哈哈，可笑吧，可我當時就是那麽想的。“
”那天天很藍，太陽很暖和，我不知怎麽的就睡著了。當我醒來回到出租屋，才發現弟弟不見了。我們最寶貝的弟弟不見了。兩個妹妹嚇得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爸爸跟媽媽找了一群人到處去找，沒找著。我爸狠狠的把我揍了一頓，讓我滾蛋。媽媽縮在牆角抹眼淚，兩個妹妹抱在一起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你說，要是你，你咋辦？”武夫人沒有吱聲，她不知道福嫂子什麽時候說話說得這麽委婉動聽了，像是在聽故事一樣。她就是在聽故事吧？
“看我，你怎麽知道。後來我就離家出走了。我不是賭氣，我是出門找弟弟。我想到處去打工到處去找弟弟。可我才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啊，沒人給我工作，我又不認字，連車怎麽坐都不知道。我一路走一路要飯看到跟我弟差不多的男孩子就盯著看，我都不知道那兩年是怎麽熬過來的。”
“後來，十六歲那年，碰到一個老鴇子，給我洗了澡買了衣服找了工作。工作就是陪男人們睡覺。我真的很感謝他給了我這個工作，要不我早在大馬路上凍死餓死了。所以我從不覺得我的工作有啥不好，有啥丟人。可事實是男人們雖然上趕著睡我們卻最瞧不起我們。你不一樣吧，你不會看不起我吧？你現在知道了，大概也會跟他們一樣看不起我了。”
“我努力工作，有了積蓄就到處跑著找弟弟。錢花完了就再回去工作，就這樣，我過了十五年。人老了，顧客少了，掙不著錢了。沒辦法，我就自己出去找客人，專門到工地上，偏遠的地方找客人。他們大都是農民出身，窮，沒什麽錢，對我們這行要求不高，雖然錢給的少了點，但人多，也掙得不少。後來，我就遇見了武大哥。他不嫌棄我，就隻一個要求，那就是和他回老家再也不能去城裏賣。他願意為了我，離婚娶我。我也累了，找不動了，想找穩妥地人嫁了生個孩子好好過日子。可是你武大哥，他卻沒有了！”
“算了，別說了，我都知道了。”武夫人不忍心聽著她哭，她有些可憐她，有些心疼她。“知道，你知道啥。你不知道。你知道村子裏人不喜歡我，可你不知道她們為啥也不喜歡你！還不就是因為你有武大天天陪著？我們的老公都在外麵打工一年見個兩三次，就你和武大膩膩歪歪的整天在一起。你都不知道我們多羨慕你。我不怕獨守空房，也不怕被人罵爛貨婊子，我真心隻想和吉福大哥認認真真過日子。可老天爺不願意啊。他走了，我又是一個人了。你說我他媽是哪裏不好，好不容易有個人要他卻死了？”
“你還能再找個好男人的。你那麽精明你能幹。”武夫人真心安慰道。
“是，我，找到好男人了，我懷孕了，寶寶都三個多月了？”
三個多月，那不是走之前?不是武大哥剛沒那時候？是誰的？誰的？武夫人滿肚子問題，卻說不出口。
“孩子的爸爸，就是武大！”
武夫人的手一酸，手機滑到了地上，電話打了太長時間，手都酸了。手機都快沒電了，不說了，不聽她說了，吉福嫂子最愛開玩笑。浪費自己電話費，手酸了，我也累了，先去床上躺會兒。可是腿麻了，走不動，身子也沒了力氣，武夫人順著牆壁癱坐在地上。眼睛裏的淚水像是屋外肆虐的狂風暴雪般止也止不住。
“今天活兒還行，你跟誰打電話呢。”是手機裏傳出的聲音，是武大的聲音，武夫人想拿起電話仔細聽聽武大的聲音，告訴他她懷孕了，但那電話卻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娘娘腔帶著武多去鎮上工地上安排工作，說什麽要做好防災抗災準備。聽他們語氣武夫人就知道這雪不是一般的大，武夫人擔心自己家屋頂積雪太多有危險，就尋思著想辦法鏟鏟雪，可自己大著肚子上房頂實在是不方便，“要是武大在家就好了。”武夫人喃喃的低語著。武大一點消息都沒有，這雪下成這樣估計娘娘腔也不能來村裏住了。自己家離村裏又遠，路又陡，找人幫忙都不方便。可怎麽是好，眼見雪越來越大，武夫人也越來越著急。
武夫人拿出手機，按了一遍重播。“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查證後再撥！”空號，武夫人感覺自己的心一下子掉到了冰窖裏。空號，怎麽成空號了，第一次，武夫人感覺自己離武大太遠太遠，遠到即使自己想去找他都不知道該去哪兒。鬼使神差的，武夫人撥通了吉福嫂子的號碼，通了。一聲，兩聲，三聲……掛斷了，三聲之後掛斷了，再打，掛斷，再打，又掛斷。重複掛斷幾次之後，接通了。
“喂。”是吉福嫂子的聲音。
“吉福嫂子，武大和你在一起麽？他電話打不通！”武夫人心裏怯怯的，不知道為什麽，她有點害怕，怕她說和武大在一起，也怕她說和武大不在一起。
“我知道，號碼注銷了，在這邊沒法用。我這個號碼是因為還有話費還沒換，要不也換號了！”福嫂子的聲音沒有變，聲調卻有些不一樣了，讓武夫人覺得有些疏遠。
“你有武大的消息麽，福嫂子？”
“夫人啊，你覺得你福嫂子是個什麽樣的人？”
為什麽不回答我的問題，硬要說別的？“你是什麽樣的人，現在我還哪能知道，人是會變的麽。”武夫人正了正斜倚在牆邊的身子，使勁捏了捏自己的衣角。她緊張，福嫂子不對勁兒，有問題。
“我以前一直不願意告訴你，村裏人都傳的沒錯，我以前做過小姐。哼，沒什麽，我自己不覺得丟人。我靠我自己賺錢自己花，有什麽好丟人的。我家裏窮，還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爸媽為了養家都出門打工去了，爺爺去世得早，就剩奶奶在家照顧我跟弟弟妹妹們，我連小學都沒上，自打記事起就在家跟著奶奶洗衣煮飯做農活，奶奶她年紀大了，一個人根本照顧不了我們……”
“你跟我說這些個做啥，我問我家武大在哪兒！”武夫人有些生氣，她不想浪費電話費，長途太貴，更主要的是自己著急。好不容易打通電話，她不是要聽她說這些的。
“你家武大？”吉福嫂子冷笑幾聲繼續說道：“你甭著急聽我說完。我十三歲那年，老家下大雨，特別大特別大的雨。奶奶領著我們三個，頂著個大塑料袋，在雨裏站了一個晚上，不敢進屋睡阿，老房子，經不住那麽大的雨，萬一塌了，非得砸死在裏麵。不出所料，房子就真塌了。爸爸媽媽聯絡不上，奶奶又著急又生氣加上淋了雨，癱在院子裏的泥地上，就再也沒起來。還是村裏的幾個長輩幫著挖了個坑，把奶奶埋了。我太小，挖不動。”武夫人靜靜地聽著，她不知道，原來福嫂子這麽可憐，她想打斷她，可又不忍心。
這時，電話那端的福嫂子忍不住的啜泣起來。“你不知道，我奶奶太可憐了。她渾身是泥，硬邦邦的躺在那濕乎乎的泥坑裏。後來，爸媽帶著我和弟弟妹妹一起出門打工，我到了城市裏，第一次看見那麽高的樓，那麽漂亮的燈，我沒啥要求，隻要一家人在一起，能吃飽飯有地方住就行。我們住在最破最嘈雜的小巷子裏，可我還是很開心。因為一家人能在一起了。“
”爸爸媽媽沒錢送我們去上學，也沒打算讓我們幾個女孩上學，要攢錢給弟弟上學娶媳婦。弟弟又小，幼兒園不要啊，我就在家帶著弟弟看著妹妹。我弟弟，肉乎乎的，跟個元團子是的。那個胖阿，特別招人喜歡。爸爸媽媽最愛弟弟了，什麽好吃的都給弟弟吃，我們幾個就隻能看著。“
”當然，我不生氣，我長大了，等我有能力，我自己掙好多錢，給自己買好多好吃的。一次吃個夠，還要給兩個妹妹買最漂亮的裙子。比房東家女兒的裙子還要漂亮好看。房東家每次來收租都會帶著她公主般的女兒。帶著漂亮的蝴蝶結，粉紅的小皮鞋。他從不讓他女兒靠近我們，嫌棄我們髒。”
吉福嫂子頓了頓，接著說：“我們是髒，我們能有什麽辦法？我們願意髒麽？那時候我發誓一定要快點長大，快點去掙錢，掙好多錢，不能讓所有人都看不起。那天，我哄睡了弟弟妹妹。一個人爬上天台，我想去看看，看看這城市的大樓最高處什麽樣。我上了樓，踮著腳尖往下看。有點害怕，有點激動。我要在城市裏買一座屬於自己的大高樓。哈哈，可笑吧，可我當時就是那麽想的。“
”那天天很藍，太陽很暖和，我不知怎麽的就睡著了。當我醒來回到出租屋，才發現弟弟不見了。我們最寶貝的弟弟不見了。兩個妹妹嚇得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爸爸跟媽媽找了一群人到處去找，沒找著。我爸狠狠的把我揍了一頓，讓我滾蛋。媽媽縮在牆角抹眼淚，兩個妹妹抱在一起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你說，要是你，你咋辦？”武夫人沒有吱聲，她不知道福嫂子什麽時候說話說得這麽委婉動聽了，像是在聽故事一樣。她就是在聽故事吧？
“看我，你怎麽知道。後來我就離家出走了。我不是賭氣，我是出門找弟弟。我想到處去打工到處去找弟弟。可我才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啊，沒人給我工作，我又不認字，連車怎麽坐都不知道。我一路走一路要飯看到跟我弟差不多的男孩子就盯著看，我都不知道那兩年是怎麽熬過來的。”
“後來，十六歲那年，碰到一個老鴇子，給我洗了澡買了衣服找了工作。工作就是陪男人們睡覺。我真的很感謝他給了我這個工作，要不我早在大馬路上凍死餓死了。所以我從不覺得我的工作有啥不好，有啥丟人。可事實是男人們雖然上趕著睡我們卻最瞧不起我們。你不一樣吧，你不會看不起我吧？你現在知道了，大概也會跟他們一樣看不起我了。”
“我努力工作，有了積蓄就到處跑著找弟弟。錢花完了就再回去工作，就這樣，我過了十五年。人老了，顧客少了，掙不著錢了。沒辦法，我就自己出去找客人，專門到工地上，偏遠的地方找客人。他們大都是農民出身，窮，沒什麽錢，對我們這行要求不高，雖然錢給的少了點，但人多，也掙得不少。後來，我就遇見了武大哥。他不嫌棄我，就隻一個要求，那就是和他回老家再也不能去城裏賣。他願意為了我，離婚娶我。我也累了，找不動了，想找穩妥地人嫁了生個孩子好好過日子。可是你武大哥，他卻沒有了！”
“算了，別說了，我都知道了。”武夫人不忍心聽著她哭，她有些可憐她，有些心疼她。“知道，你知道啥。你不知道。你知道村子裏人不喜歡我，可你不知道她們為啥也不喜歡你！還不就是因為你有武大天天陪著？我們的老公都在外麵打工一年見個兩三次，就你和武大膩膩歪歪的整天在一起。你都不知道我們多羨慕你。我不怕獨守空房，也不怕被人罵爛貨婊子，我真心隻想和吉福大哥認認真真過日子。可老天爺不願意啊。他走了，我又是一個人了。你說我他媽是哪裏不好，好不容易有個人要他卻死了？”
“你還能再找個好男人的。你那麽精明你能幹。”武夫人真心安慰道。
“是，我，找到好男人了，我懷孕了，寶寶都三個多月了？”
三個多月，那不是走之前?不是武大哥剛沒那時候？是誰的？誰的？武夫人滿肚子問題，卻說不出口。
“孩子的爸爸，就是武大！”
武夫人的手一酸，手機滑到了地上，電話打了太長時間，手都酸了。手機都快沒電了，不說了，不聽她說了，吉福嫂子最愛開玩笑。浪費自己電話費，手酸了，我也累了，先去床上躺會兒。可是腿麻了，走不動，身子也沒了力氣，武夫人順著牆壁癱坐在地上。眼睛裏的淚水像是屋外肆虐的狂風暴雪般止也止不住。
“今天活兒還行，你跟誰打電話呢。”是手機裏傳出的聲音，是武大的聲音，武夫人想拿起電話仔細聽聽武大的聲音，告訴他她懷孕了，但那電話卻越來越遠，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