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嫂江賈氏已於幾日前出了月子,她本是個耐不住的性子,又在房裏悶了四十多天,早想出門透氣,卻又碰上夏日裏暴雨連連。好不容易等到雨後天氣涼爽,她立刻帶著剛出生的寶哥兒和丫鬟婆子到園子裏閑逛,此時累了,正坐在涼亭裏納涼。


    江賈氏出身宦官世家,父親正是安慶知縣,中年得了這麽一個幼女,嬌養溺愛不啻珍寶,被養的外具花柳之姿,內秉風雷之性。


    江世坤剛得手時,也是耐著小性哄了多時,奈何本性風流,見江賈氏懷了身孕,看見美人走不動的底子漸漸顯露出來。


    江賈氏愛慕江世坤英武風姿,正蜜裏調油之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想把個江世坤看的嚴嚴實實,江世坤卻也是個不服管教的脾氣,他們院子裏天天上演雞飛狗跳的戲碼。


    江吳氏在這上頭也有一堆煩心事,懶得管她。


    江賈氏見婆婆不管公公不問,更是驕縱不賢。現在江世坤院裏,除了江賈氏自己抬起來的容貌不出眾的通房,姨娘一個也無。


    玉萱在江宅呆了也有些時日,雁書又打聽來不少消息,此刻看見江賈氏,躲是躲不過去,索性大大方方的過去打招呼。


    江賈氏知道自家公公雖是家裏老大,平日裏卻也是沾著這個做大官的三叔的光,於是對玉萱很是熱情:“萱妹妹來了,快來,這有剛從外麵街上買來的藕粉桂花糖糕,快來嚐嚐。”


    玉萱走進亭子,笑著拿過一塊藕粉桂花糖糕嚐了一口:“果然甜而不膩,真沒吃過呢。”江賈氏笑:“妹妹哪裏吃過這種市井東西,我也是偶爾買來嚐個鮮。若是妹妹喜歡,回頭我讓下人過買些給你送去。”


    “大嫂不要這麽客氣,母親不愛吃甜食,我也是嚐個鮮,若真多了,倒膩了。”玉萱又湊著奶媽的手逗了逗寶哥兒。


    正說笑間,就看見姑母家的安哥兒興匆匆的過來,手裏還扯著條汗巾。


    等走近了,江賈氏看著汗巾眼熟,衝安哥兒道:“安兄弟,你拿的什麽,我瞧瞧。”安哥兒戒備的把汗巾藏在身後:“我的!我撿的,是我的!”


    江賈氏哄道:“安兄弟,嫂子這有點心,換你的汗巾可好?”安哥兒見有果子吃,點頭同意。江賈氏把剩的半碟藕粉桂花糖糕都倒給了他,換過了汗巾。


    低頭一瞧,氣的一竅升天二竅生佛,壓著心頭恨意問:“安兄弟,你這是從哪撿的?”


    安哥兒往東南一指:“那邊樓上。”


    東南方向建了戲台,隻有一座樓,名“青雲樓”。還是那一年家裏二叔三叔同時中了進士,縣裏大儒給題的字,平時閑著無用,家裏有喜事請戲班子時,青雲樓才開門請老太太登高聽戲。不過樓後一片四季海棠開的正豔,這幾日不少房裏的丫鬟去剪花插瓶。


    玉萱看江賈氏透出蕭殺之氣,不想陷入她們的家務事之中,遂告退道:“這個時辰了,不知道母親午休起了沒有,我該回去了。”說著起身帶著丫鬟要走。


    江賈氏有心事,也不留她。玉萱帶著眾人回去,路上墨琴還猜測:“大少奶奶好像有心事,那個汗巾是誰的?”玉萱喝住她:“這些事是我們該打聽的嗎?”墨琴不再出聲。


    玉萱回了慶安院,安氏正好睡起來,母女二人也無大事,對著頭研究繡花樣子。


    沒多大功夫,就隻聽外麵一陣喧嘩,傳來女人的叫罵哭泣、夾雜著著男子的嗬斥。


    那聲音竟越來越近直衝慶安院而來,安氏讓田嬤嬤趕緊出門去看。


    田嬤嬤剛出了屋門,就見江賈氏發釵歪斜,手裏拽著個女人的頭發衝進了院子,嘴裏還叫著:“好個溫柔賢惠的三嬸,竟讓自己的姐拖住我,放了自己屋裏的丫鬟去勾引別院的爺!天老爺啊,您看看,好一個高門貴女,行的這醃臢事呀!”


    安氏在屋子裏聽的氣的發抖,揉著心口大聲質問:“外麵鬧的什麽?”


    田嬤嬤睜眼一看,那被抓著頭發衣衫不整的女子竟然是太太身邊的冬雪,唬的趕忙進屋:“太太,大少奶奶抓著冬雪進來,不會是...”她瞥了眼玉萱沒把話往下說。


    安氏卻聽懂了,立時起身走出屋外,隻看見冬雪伏在地上一動不動,江賈氏盤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叫罵。


    此時江世坤也追了進來,衣裳敞著口,看見安氏出來,忙整了整衣裳,賠罪道:“驚動了三嬸娘,實在對不住,小侄在這賠罪了。”


    又衝江賈氏罵道:“你發什麽瘋,跑到這裏來。回家去說!”


    江賈氏不理他,哭道:“回什麽家,哪還有家。今天就在這裏說清楚,嬸子院裏的丫鬟勾引家裏的爺,我倒要瞧瞧誰家有這不要臉的事!”


    安氏聽她越說越難聽,也不知道到底什麽情況,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玉萱聽不下去,跟著出來,衝著江賈氏道:“大嫂說的我竟然聽不懂,什麽嬸子院裏的丫鬟勾引爺?事情還不清楚,嫂子就往咱們頭上潑汙水不成?我們慶安院可不認這莫須有的罪名!”


    安氏一把玉萱推進屋子:“一個姑娘家不要摻和這些事!”


    此時有慶仁院老太太身邊的丫鬟過來傳話:“老太太聽到這裏鬧哄哄的不像話,請三太太、大奶奶、大爺去她那裏審案。”


    原來安哥兒見江賈氏帶著人衝進青雲樓,裏麵一陣打鬥叫罵,害怕的回去找母親,江老太太還沒來得及派人去,江賈氏已經闖進了慶安院鬧起來。


    玉萱見父親不在家,怕母親吃虧,也要跟著去。安氏不想一個未嫁人的姑娘摻和這些醃臢事,平白誤了名聲,,強行把她留在院子裏,命秦嬤嬤嚴加看守。


    江賈氏見家裏老祖宗出來,自認有了靠山,立起身也子不等安氏,直接就去了慶仁院。眾人散去,竟沒人想起地上的冬雪。


    玉萱看見,命留守屋子的秋淩扶起冬雪,看她萬念俱灰的樣子,怕有什麽不好,命秋淩好好看護,又衝雁書使了眼色,讓她跟著去慶仁院看看到底什麽情況。


    這裏玉萱著人看好冬雪,那裏江賈氏已經在老祖宗屋裏哭訴:“那個挨千刀的,是個腥的都往屋裏拉,這又跟嬸子屋裏的丫鬟不清不楚欲成好事,正被我堵在房裏。祖母替我做主。”


    江老太太清楚孫子的秉性,估計是看見安氏身邊的丫鬟有顏色,主動下了手。但是到底有顆護短的心,她隻衝著安氏質問:“安氏,你安的什麽心,讓身邊的丫鬟勾引哥兒。”


    安氏委屈:“母親這話冤枉,我怎麽會做這種事情。把坤哥叫來問一問才清楚出了什麽事情。”


    江賈氏此時也冷靜下來,同樣知道江世坤秉性,又想到三叔官位和安氏身後勢力,也是後悔一時衝動得罪了安氏,但是到底意不平,此時也不出聲,竟像一切交給老祖宗做主的樣子。


    江吳氏心裏有事求安氏,也知道兒子的德性,說道:“對啊,三弟妹說的對。母親,還是讓那個孽畜過來說清楚,不要冤枉了三弟妹。”


    江老太太抱著嚇壞的安哥兒也道:“對,讓坤哥過來說清楚。”


    玉萱這邊也從冬雪嘴裏知道了始末。


    原來今日雨停,冬雪去剪些海棠花插瓶放在太太屋裏。剛走到青雲樓下,後麵就有人摟住了自己。冬雪嚇了一跳,慌忙掙紮轉身,竟是大房的大爺江世坤。


    江世坤好像喝了些酒,一身酒氣。他見冬雪掙脫,嬉笑著從懷裏拿出一隻銀釵:“冬雪妹妹怎麽這麽無情?那日往我懷裏塞了這個銀釵,明明有意,此時又害什麽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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