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熙宸殿燭火幽暗,偌大的木槿花海裏,灑滿淡白的月華,一縷微風拂過,滿園的淡紫、雅白、火紅在風中淩亂搖曳,單瓣或重瓣,聚成小傘般的星狀絨毛,花團錦簇,朵朵飛落,繾綣紛紛,飄在月銀點點的空中,綴滿嫣花。


    花亭中的琴台,紅衣男子撫弦輕撥,一曲三歎,歎盡離愁傷感。


    “朝開暮落花飛花,花開三顏殘月牙。落落花凋歇零語,還似憶中女兒紗。煙兒,我們…真的回不去了嗎?”


    嚶嚀淺語,伴隨弦音一同停止,紅衣男子手心凝起泛泛冰冷的白氣,顫顫的靠近自己的小腹,妖冶豔美的眸子裏透著深深的厭惡。


    “太子擺駕回宮!”[


    殿門外,有太監執火籠候在兩旁,尖聲嗓子大喊,打亂了紅衣男子下一步想要做的事情。


    “送太子回房,朕去看看若語!”


    男子溫潤如泉水甘澈的聲音自遠處飄來,紅衣男子知道那個向自己走過來的男子是誰,他就是被百姓津津樂道和崇拜的晟漣大帝,也是那個把自己和熙兒再次囚禁在這空曠無人的皇宮裏麵的慕容秋漣。


    “若語,是不是如果朕再回來晚一點,你就要再死一次給朕看?”


    剛入熙宸殿,隔著半透明的轎紗卷簾,慕容秋漣就看到花亭中一襲月下紅衣勝火的安若語,恨恨的盯著小腹,掌間騰起內力使然的寒氣,仿佛正要朝著他腹中的那個還沒有孕育成形的小生命打去。


    “生不如死,又何必生?”


    失了身子與別的女人亂來不說,竟然還懷上了那個不知名姓的女人孩子。普天之下,還有比這件事情更加荒誕的嗎?安若語很想虛偽的笑,但卻發現自己居然連虛偽的力氣都不再擁有。


    “三月沒有告訴你那個女人是誰麽?”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慕容秋漣怎麽也想不到一向對安若語言聽必從的三月為何會在安若語的酒杯裏下藥,還把安若語送給其它的女人當玩物。


    “如果我知道那個女人是誰,你以為我還會呆在這個金磚玉砌的華麗牢籠裏嗎?我一定會殺了她!”


    失身,懷孕,還有什麽臉去見那個高高在上,給自己留了一個挽回機會的女人呢?


    安若語看著花亭外繽紛繁舞的木槿花瓣,麵上染上寒霜。


    “嗬嗬,或許事情並非像我們想象中的樣子呢?”


    安若語那一掌要是打下去,安若語自己定也活不成。慕容秋漣試圖勸醒眼前這個被仇恨蒙蔽理智的男人。那麽多年的生死相伴,慕容秋漣不想失去安若語這個唯一可以信賴的朋友。


    “會有比現在更好的結局麽?不會了!煙兒不會再要我了。那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那熙兒呢?詩煜熙?你若是不活了,他呢?”


    一生求死嗎?慕容秋漣不信安若語的心真的可以做到了無牽掛。


    “他不是被你搶走了麽?你把皇位交給熙兒,難道不是為了將來煙兒攻打暄昭的時候,讓煙兒和熙兒母子相殘麽?慕容秋漣,你好殘忍!”


    隱隱的疼在胸口,安若語指腹被琴弦割破,卻絲毫沒有在意,由著血味在兩人之間迅速擴散開來。[


    “一定要相殘麽?煙兒攻破龍涼,屠城五座,塌城一座,損城傷兵近百萬。屍骨遍野,堆積成山,血流成河。難道你想看著暄昭一步步的重複龍涼的戰敗麽?”


    查過凰鳳女軍攻破龍涼的所有戰事記錄,慕容秋漣恍才驚覺那個看著膽小驚慌的女人居然能眼睛都不眨的想出那麽多殘酷不仁的攻城手段。


    屠殺龍裕守軍,水淹關月圍城,臨陣娶夫隻為凰女鐵騎無情的踏破浩京守門?


    “可熙兒有什麽錯?他隻是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孩子。暄昭的榮辱和盛衰為什麽要他去負責?”


    遺落的白色木槿花瓣飄在安若語指間的血中,一白一紅相斥相溶的顏色,美的分明,美的徹底。


    安若語一掌甩在慕容秋漣的臉上,帶著花瓣的白和鮮血的紅,在慕容秋漣的眼前一劃而過,掠出驚豔耀眼的光澤。


    “你敢打朕?”


    薄唇沾著血紅的白色花片,慕容秋漣陰沉了麵容,眸內暗色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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