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蘇河聽到大皇子蘇蜀這句話。


    這種在他看來,非常幼稚的處理方法。


    皇帝蘇河這幾年治國理政的經驗,一些府縣級的小官,最喜歡這種處理方法。


    解決不了一件麻煩事,那就解決搞事的人。


    隻要擔任過巡撫,有過主政一方的經曆,就知道處理事情從什麽方向入手,不會提出幼稚的發言。


    但皇帝蘇河聽到大皇子蘇蜀這樣說,他卻沒有生氣。


    以大皇子蘇蜀現在治國的能力,能提出這種辦法,那還算聰明。


    蘇蜀真如妖孽一般,提出完美的解決辦法。


    皇帝蘇河還要警惕這個兒子是否還是他的兒子。


    那太超乎常人的想象,兩年時間蘇蜀根本成長不到這一步。


    除非像他一樣,迎來一個後世的靈魂。


    現在蘇蜀的回答,符合他這個水平說出的答案。


    皇帝蘇河耐心教導道:“蜀兒,你這種解決問題的辦法,隻能解決表麵的問題。


    各打八十大板,不能解決問題,就解決提出問題的人。


    那隻能短時間壓下矛盾,更多的矛盾還在積累。


    烈火烹油,不把灶台的柴火撤掉,想要加把水把油降溫。


    油溫不高,鍋裏溫度真的降下來。


    水燒幹之後,油還會沸騰。


    油溫太高,往油鍋裏加水,直接就會燃起熊熊大火。


    這種解決問題的方法,那是迫不得已時,才會使用。


    現在的事情,還沒到那種程度。


    解決問題,首先要了解問題的本質,隻有看透問題本質,才能更方便解決問題。”


    蘇蜀剛聽到父皇的話,他神情有些低落,自己沒有讓父皇滿意。


    他聽到父皇耐心教導自己,心情立刻振奮起來。


    自己對於國事的處理,本來就不精通。


    父皇能耐心教導,那就證明父皇沒有因為自己的愚蠢而放棄自己。


    蘇蜀聽到父皇的問話,他仔細思考許久,這才回答道:“父皇,我了解這件事時,也想過導致的原因。


    這應該是商人通過給國家大量交稅,地位上升。


    士人們感覺自己受到威脅,開始做出反擊,針對為商人站台的官員。”


    皇帝蘇河看著兒子清澈又愚蠢的目光。


    他如果壯年駕崩,蘇蜀登上皇位,必然會被那些人精一樣的文臣,玩弄在鼓掌之間。


    這種情況在曆史中不斷上演,這才有主少國疑這個詞的出現。


    蘇蜀必須要保證自己的身體健康,並建立起完善的製度。


    就像他一直設想的那樣,後代無權,議會、內閣和大都督府能代行部分君權,但他們三方製衡。


    幼主成年或是遇到中興之主,皇帝又能從這三方手中,重新奪回君權。


    皇帝蘇河想要實現這種想法,真的非常困難,最大的困難就是不能讓權臣出現,把所有權力都攬到自己身上。


    哪怕是最糟糕的情況出現,他的子孫後代也能通過君主立憲的方式,成為一名虛君。


    皇帝蘇河耐心地教導道:“蜀兒,你的說法,那是隻看到了表麵現象。


    表麵上是士人與商人之爭,事實上哪有那麽簡單。


    士人不可能擰成一股繩,商人也不是鐵板一塊。


    不要把一個複雜的勢力,簡單化、臉譜化。


    這樣你的對手將會十分龐大,自身就會氣餒,一點都感覺不到勝算。


    任何團體都是由共同的利益促成,他們內部也有著利益糾紛。


    隻是遇到外敵,短暫的團結起來。


    看問題的本質就是盯著利益,哪一方可能獲利,最終由哪一方獲利。


    它必定與這件事相關。


    想要解決一個問題,必須要梳理這其中繁雜的利益。


    士人與商人之爭,看是兩個群體的爭端,維護自身的利益。


    本質上可不是這個情況。


    前朝九成的稅,都是由底層農民繳納。


    朝廷上的諸公,誰又關心農民的利益。


    這件事的本質,就是海外派與本土派之爭。


    叫得起勁的商人,都是掌握數十艘大海船,他們壟斷著海外貿易。


    那些士人背後也有商人,隻不過是本土的工廠主。


    這件事情爆發的原因,那就是本土的工廠主,生產了大量的工業品。


    他們賺的錢,竟然沒有那些出海的商人賺的多。


    這些工廠主聯合起來,通過自己一方的官員,鼓動朝廷對出口征收重稅。


    他們還要讓朝廷,對部分商品進行管製。


    例如青黴素、青蒿素、硝酸甘油、速效救心丸等藥品。各種鋼管、紡織機等器械。


    這些都是出海的高利潤商品,把這些禁掉,就能讓出海的商人元氣大傷。”


    蘇蜀聽到父皇說完,他直接震驚的瞪大嘴巴。


    “父皇,這怎麽可能。


    士人的背後應該是傳統儒家,他們都是讀書人,怎麽可能是那些被煤灰熏黑的工廠主。”


    皇帝蘇河看到兒子蘇蜀,都驚訝的站起身。


    他哈哈哈一笑,蘇蜀裝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現在才露出青少年的莽撞。


    大皇子蘇蜀立刻意識到他失態,給父皇鞠一個躬之後,默默站在一旁,聆聽父皇的教誨。


    皇帝蘇河看到兒子恭敬的站在一旁,等待他的教導。


    他喜歡給兒子們傳授經驗,教導他們成才。


    不隻是大皇子蘇蜀,二皇子蘇雷他也經常教導。


    皇帝蘇河要吸取明朝的教訓。


    明朝兩次皇帝斷嗣,需要尋找藩王繼位。


    明朝除了嫡長子之外,藩王都是當豬養。


    嘉靖還是一位合格的皇帝,他也是一位能折騰的皇帝。


    崇禎就是手高眼低的微超大師,自詡為明君,卻最能瞎折騰的皇帝,專門痛擊己方隊友。


    皇帝蘇河要不是遇到崇禎這個對手,他起勢還需要多付出幾年時光。


    前首相王仲策就銳評過崇禎皇帝。


    這個位置上,哪怕是放一隻豬,什麽事情都不折騰,大明也不會亡的那麽快。


    皇帝蘇河隻是略微愣神,他繼續教導兒子。


    “蜀兒,你這就是形成了思維定勢。


    必須要學會想辦法打破思維定勢,要不然就會陷入小圈子之中,不可自拔。


    帝國經過土改之後,沒有了大地主的存在。


    全是小地主和自耕農,以這些人的實力,怎麽能作為儒家的依靠,支撐儒家向前發展。


    儒家原先的基本盤大地主不複存在之後。


    他們必須要找到新的基本盤,傳播他們的學說,儒家才能繼續活下去。


    要不然他們就向漢武帝之後的諸子百家。


    道家融入宗教,墨家漸漸失傳,縱橫家不見蹤跡。法家依附儒家苟活。


    儒家也不是一成不變,他從古至今一直在發生變化。


    漢武帝想要報匈奴之仇,儒家公羊派的大複仇理論蓬勃發展,號召百姓九世之仇猶可報也。


    漢家天子為了維護統治,儒家也提出天人理論。


    唐朝科舉出現,儒家為了適應科舉,從高門大戶的學問,變成了販夫走卒都能掌握的學問。


    宋朝不喜天人感應,儒家就不再提這個理論。


    宋神宗想要變法圖強,自有王安石自成一派,為宋神宗提供變法的理論基礎。


    大明想要禁錮百姓的思想,讓百姓安安穩穩為皇家服務。


    這才選擇八股取士,又從故紙堆中,翻出在大宋都不是顯學的朱程理學。


    但洪武時期的朱程理學與萬曆時期的朱程理學,絕對不是一個樣子。


    新朝之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儒家也緊跟時代的發展,一直在改變自己。


    他們現在已經與工廠主合流,成為帝國本土工商勢力的代言人。


    真正代表小地主和自耕農說話的是農家。


    儒家根本看不上既沒錢又不團結的自耕農。”


    蘇蜀聽到父皇說完,他驚訝的說道:“原來儒家一直在變。”


    皇帝蘇河點頭道:“確實如此,儒家一直在變。


    儒家作為闡釋社會變化的學問,他必須要隨著社會變化,做出相應的變化。


    這不以任何意誌為轉移,因為不這麽做的人,全部被時代碾成渣渣。”


    蘇蜀聽完父皇的講述,他發現這個世界太複雜,他所看到的東西與真實的東西,差別實在是太大。


    如果父皇沒有點醒他,繼續實施他提供的方法。


    問題根本沒解決,反倒是激化了矛盾。


    他回想自己剛才的表現,看問題確實是太膚淺了。


    這正是他欠缺的能力,如果能前往官場鍛煉,一定能補強他的弱勢。


    蘇蜀聽完父皇的教導,他沉思片刻,這才說道:“父皇,兒臣了解到這種情況,頓時覺得剛剛的提議很是不妥。


    海貿商人與帝國工廠主,那都是帝國不可或缺的組成。


    沒有海貿商人,帝國工廠大量的貨物,隻能囤積在倉庫裏。


    隻憑帝國內部的消化能力,根本無法處理這麽多的工業品。


    工廠主也不能處理的太過,他們生產大量產品,帝國才會變得富足,海貿商人也有充足的貨物,前往異國他鄉賺錢。


    兒臣的建議,是讓他們把鬥爭範圍控製在一定區域。


    不能讓兩派官員繼續鬥下去,攪亂官場的風氣。


    這兩方本來就有利益衝突,最好讓他們維持鬥而不破的程度。


    這樣兩方勢力互相製衡,朝廷管理起來也輕鬆。”


    皇帝蘇河拍了拍大皇子蘇蜀的肩膀,開心道:“蜀兒,你這次考慮的不錯。


    議會這個場所,就是給他們準備吵架的地方。


    但現在還不行,必須讓他們吵起來,互相揭對方的老底。


    隻有這樣,父皇才能知道,哪個是帝國的忠臣,哪個似忠實奸。


    反腐一直是很困難的事情,但隻要兩個勢力的文官鬥起來,這個才能看出來奸臣在哪裏。”


    蘇蜀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他看到父皇心情不錯,這才小聲問道:“父皇,內閣前首相魏時鳴與內閣大臣李誌升,他們因何致仕。


    我之前在報紙上看到這個消息,還自以為弄懂了。


    但聽完父皇的教導,又有些迷茫。


    儒家既然發生變化,已經轉而投靠工廠主,那魏時鳴與李誌升就是共同的夥伴,沒有理由反目成仇。”


    蘇蜀問完這個問題,他看到父皇略微歎氣的表情,知道自己又問出蠢問題了,硬著頭皮求教道:“父皇,兒臣又說錯了嗎?”


    皇帝蘇河歎了口氣,隻能繼續耐心教導。


    他已經教導這些東西,也不能半途而廢。


    “蜀兒,你又陷入了思維定勢,儒家一直在變化,他是從一個階段慢慢遷移到另一個階段。


    而不是儒家今日代表著小地主的利益,明日立刻轉變立場,代表工廠主的利益。


    李誌升代表的傳統儒家,一直維持著儒家走之前的道路。


    但帝國小農經濟已經崩潰,自耕農與小地主都在減少,很多人都移民海外行省或是藩屬國。


    他們這批人就是舊時代的產物,隻能抱團取暖,沒有新血加入。


    儒家真正把立場轉到工廠主這邊,這正是從魏時鳴那裏開始。


    他最開始摻和工家和商家,這兩個新出現的學派。


    但他競爭不過錢明義等人,轉身一變就成了儒家的代表人物。


    儒家再從舊儒家向新儒家蛻變的這條路,充滿了血雨腥風。


    魏時鳴和李誌升同歸於盡,雙雙丟了帝國要職,這才讓儒家真正的轉向成功。”


    蘇蜀隻是聽著父皇的教導,他就感覺自己不在這兩年,帝國風起雲湧,出現了很多影響深遠的事情。


    他沒能作為旁觀者,親眼看到這些事情的發生,那真是遺憾。


    皇帝蘇河看到夜已深,他擺了擺手說道:“蜀兒,你舟車勞頓,現在就回宮休息。


    明日上朝,向百官們介紹一下海外的情況,讓他們開闊視野。”


    蘇蜀深深的鞠了一躬,拜別父皇。


    他從乾清宮中走出去,握緊雙拳興奮不已。


    今日父皇的教導,這讓他收獲良多。


    他從來還沒有想過,儒家一直在改變自己,力求適應社會的發展。


    怪不得曆朝曆代的皇帝,都喜歡把儒家作為統治百姓的工具。


    世上再沒有比這還稱心如意的工具。


    蘇蜀觀察父皇的表情,他也知道自己已經取得父皇的認可。


    從父皇明日讓他上朝麵見百官,就能看出一些端倪。


    蘇蜀知道自己是第一個上朝的皇子,這個意義非凡。


    父皇向外傳遞的信號,也足以讓許多大臣深思。


    這些大臣一直上疏,讓父皇立儲以安民心。


    明日自己上朝,一定會振奮這些大臣的心。


    蘇蜀作為接近成年的嫡長子,父皇在這個時候有立儲的想法,那就是利好於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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