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直隸真定府高家。


    高家搭起靈堂,立起衣冠塚。


    高家家主,大明舉人高示忠,穿著喪服迎接前來吊唁的真定府各位士紳。


    哀樂聲響起,高示忠走在棺材前領路,撒著紙錢走向高家的祖墳。


    喪禮的禮節很繁瑣,高示良的衣冠塚,下葬到高家的祖墳。


    高示忠在他三弟高示良的墳墓前,對著所有來參加喪禮的士紳,斬釘截鐵的說道:


    “各位請放心,我們高家和黃衣賊勢不兩立。


    我三弟高示良為國盡忠,被黃衣賊殘忍的殺害,屍骨無存。


    我們高家絕不妥協,會繼續帶領大家,走在對抗黃衣賊的第一線。”


    眾多參加葬禮的士紳,聽到高示忠的保證,他們這才放心下來。


    他們這些士紳家族,就高家武德充沛。


    讓他們這些人出人出糧可以,讓他們上戰場打仗,那實在是辦不到。


    高示忠帶著眾多士紳,從祖墳回到高家老宅。


    高家的下人給眾多士紳發放茶杯,高家拿出數壇酒,給每個人都倒了一茶杯酒。


    高示忠舉杯一飲而盡,道:“黃衣賊的凶殘表現,大家都知道。


    他們這一路崛起,對於士紳的態度,大家都有目共睹。


    黃衣賊來到我們生活的地方,搶走我們祖祖輩輩辛苦攢下的良田。


    誰願意把良田拱手送給黃衣賊,就從房子裏出去。


    道不同,不相為謀。


    我們要反抗黃衣賊,到時候哪家拖後腿兒,就別怪我高示忠翻臉不認人。”


    高示忠看到沒有士紳走出房間,他繼續說道:“黃衣賊隻要良田,大明朝真擋不住,咱們也不在意改朝換代。


    沒有千年的王朝,但有千年的世家。


    隻要新的王朝,依然維護我們士紳的利益,那我們就支持他。


    黃衣賊完全不同,他們不止奪下我們良田,還對我們斬盡殺絕。


    特別是黃衣賊要斷了名家,絕了我們科舉之路。


    那些佃戶是什麽?他們連家奴都不是,是為我們生產糧食的牛馬。


    牛馬不聽話,當然宰了他們,殺雞儆猴。


    咱們能看上這些佃戶的妻女,那是他們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沒有動手殺過佃戶,搶奪他們妻女的士紳。


    你們可以去投黃衣賊,不用和我們抱團抵擋黃衣賊。”


    高示忠看著沒有士紳出去,他安排殺雞儆猴的刀斧手,也就沒有了用處。


    他帶著哭腔說道:“黃衣賊哪怕是躲我們的田,殺我們的人。


    但給我們一線希望,誰又能真的下定決心反抗。


    反抗黃衣賊,失敗了那是要家破人亡。


    但我們不反抗,早晚也會家破人亡。


    黃衣賊改革科舉,朱聖人的學說被黃衣賊摒棄。


    他們斷了名教的根,要搞什麽心學和諸子百家學說。


    我們的後代,在黃衣賊的統治下,再也沒辦法當官,這是斷了我們的傳承。”


    眾多士紳聽到這裏,他們齊聲高呼:“打倒黃衣賊,保名教,保良田。”


    高示忠高聲說道:“大家能留在我們高家,那就是沒了退路,隻能跟我們共同抵擋黃衣賊。


    黃衣賊打過來,他會搶走我們的土地。


    把我們抓走判刑,取悅那幫泥腿子。


    我們的子女,被送到礦場挖礦,說不定哪天,就凍餓死在陰暗的礦洞中。


    我們的妻女,被黃衣賊隨意許配給軍中的丘八。


    他們還會指著我們的墳頭,吐了一口痰,嘲諷我們是懦夫。


    大家什麽都不做,一定會是這樣的下場。


    現在朝廷讓我們辦團練武裝,隻要有屬於我們自己的軍隊。


    我們就能帶著自己的軍隊,把黃衣賊擋在城外。


    我們要把自己的命運,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現在高家的團練武裝實力太弱,我需要大家的支持,一起建立屬於我們真定府全體士紳的團練武裝。”


    高示忠說完,他又倒了一茶杯酒,衝著眾多士紳一口幹。


    “我聽從高叔的安排。”


    有一名青年舉人高聲喊道。


    他舉起茶杯,一口氣把茶杯中的酒喝幹。


    士紳們端著茶杯,有些人開始猶豫,但大部分人直接把茶杯中的酒喝幹。


    猶豫的士紳,看到這種情況,他也喝幹了茶杯裏的酒。


    他們喝下高示忠敬的酒,那就答應高示忠,出錢出人和高家一起辦團練。


    高示忠看到眾人的選擇,他臉上露出笑容。


    有這些士紳的幫助,他們高家的團練武裝擴大,將是真定府規模最大的團練。


    高示忠吩咐管家,立刻開始進行登記。


    趁著眾人狀態都有些狂熱,要把大辦團練的事情確定下來。


    一旦他們冷靜下來,發覺沒有辦法抵擋黃衣賊,丟下家產跑向南方。


    隻憑借高家的實力,不可能抵擋黃衣賊。


    高示忠看到已經換了一個賬本,幾個賬房先生寫的手腕都酸了。


    他輕鬆了一口氣,露出開心的笑容。


    他們這次擴大團練武裝規模,籌集到六萬名佃戶。


    還有很多士紳的庶出子弟,加入到真定府團練之中,充當軍官。


    每一個軍官,都帶著士紳配備的精銳家丁。


    除了六萬名團練佃戶,包括他們高家在內,這些士紳一共拿出來二十萬兩銀子辦團練。


    用於采購團練的武器和衣服,平時給團練們發軍餉。


    士紳們捐最多的物資是糧食,這次捐出來足夠真定府吃一年的糧食。


    高示忠看到現在這種情況,他忍不住大笑兩聲。


    “我立刻去找龐指揮使,讓他再給我找來幾名軍官,負責訓練這些團練武裝。


    現在黃衣賊已經打到廣平府,離我們真定府沒有多遠的距離。


    必須要抓緊訓練,怎麽著也讓團練們學會怎麽排兵布陣,怎麽開槍射擊敵軍。”


    高示忠準備與眾多士紳告辭,他去找神武右衛指揮使龐勇。


    這些士紳也要回家,準備讓佃戶參加團練,籌集辦團練所需的銀兩和糧食。


    “老爺,出大事了。”


    高家團練二隊的隊長高三福,一臉大汗跑了進來。


    高示忠看到高三福的表現,這人當這麽多人的麵給他丟臉,真是不堪大用。


    “遇到什麽事情了,一驚一乍的。


    現在再大的事情,都沒有我們高家擴建團練重要。


    你不是跟著神武右衛的人,一起訓練我們的團練武裝。


    怎麽自己跑了回來,是不是在那裏受不了苦。”


    高三福立刻跪倒在地,身體都在打哆嗦。


    他語氣顫抖的說道:“老爺,神武右衛的老爺們,要撤離真定府。”


    高示忠聽到高三福這個匯報,他第一時間的反應,就是大明的衛所要跑。


    怪不得朝廷讓他們士紳辦團練,原來是把這個爛攤子扔給他們士紳。


    高示忠之前的想法,是依靠真定府的神武右衛和真定衛。


    明軍這兩個衛,才是對抗黃衣賊的主力。


    他們這些團練,隻不過是協助明軍,給他們打打下手。


    看現在這個情況,他們這些團練,將會成為對抗黃衣賊的主力。


    黃衣賊那可是百戰精兵,他們這些團練,隻是剛拿起武器的農夫。


    哪怕是守城戰,作戰也極為困難。


    高示忠現在一點底都沒有,但他已經沒了後路。


    馬車在路上疾馳,高示忠乘坐馬車趕往神武右衛。


    他要向龐勇,打聽好具體的情況。


    高示忠來到神武右衛的營地,看到神武右衛軍戶正在扛著物資裝車。


    大量的馬車和騾車,上麵裝滿了東西。


    高示忠打好招呼之後,進入神武右衛營地,麵見衛指揮使龐勇。


    他上前客氣地拱了拱手,詢問道:


    “龐兄弟,這是出現什麽狀況,你們神武右衛怎麽收拾起行囊,要離開真定府。”


    “高老哥來了,我現在事情太多,不能招待你。


    我們在真定府待的好好的,也不想離開真定府。


    現在沒辦法,必須離開真定府。


    不隻是我們要走,城內的真定衛。


    還有定州的神武前衛和定州衛,都要趕往保定城。”


    高示忠聽到這個消息,這簡直是晴天霹靂,他想的最壞結果,真的發生了。


    他沒有想到,不隻是神武右衛要走。


    大明在真定府所有的衛所都要調走。


    真定府現在,確確實實隻有團練武裝。


    高示忠不解的詢問道:“龐兄弟,咱們數十年的交情,你給我個準話,你們為什麽要走?”


    龐勇歎了一口氣道:“你也知道,我嶽父是大寧都指揮使,這個衙門設立在保定。


    現在保定是抵擋黃衣賊一個重要城池。


    楊嗣昌楊大學士,很快就會去保定巡查,同時帶上足額的軍餉。


    他去通州巡查時,發現通州的兵額不足,直接把神武中衛和定邊衛這兩個衛指揮使砍了腦袋。


    咱們大明,哪一個衛所會是足額,有一半兵額,那都是將領講良心。


    我嶽父動用關係,了解到楊嗣昌楊大學士的意圖。


    他隻看當地兵額是否充足,朝廷發多少軍餉,就要看到多少兵。


    保定府有保定前衛、保定後衛、保定左衛、保定右衛、保定中衛這五個衛所。


    楊嗣昌楊大學士必須要見到兩萬八千人,這一關才能過去。


    缺額怎麽辦?當然是想辦法補齊。


    楊嗣昌楊大學士又不會來真定府。


    我嶽父隻能調動真定府的衛所兵馬,去補齊保定府的兵馬。


    我們這樣做,已經是公開的秘密。


    天津衛那裏的武官吃空餉太嚴重,周邊又沒有太多的衛所,隻能抓民間青壯補齊兵額。


    這非常容易被楊嗣昌楊大學士看出馬腳。


    我們這樣做,才是更高級的做法,我們可是真正的衛所軍戶。


    楊大學生又不了解,我們是哪個衛所的兵,我說自己是保定右衛的軍戶,他也看不出來。”


    高示忠聽到龐勇的說法,他立刻就明白明軍調離的真相。


    “高老哥,我們衛所也拿不走太多的東西,剩餘的東西賣給你們團練。


    價格非常便宜,你們可以購買衛所的兵器和甲胄。”


    高示忠聽到這個消息,他驚喜萬分。


    沒想到來這一趟,還能有這個好消息。


    高示忠有些擔憂的詢問道:“這都是官軍的製式裝備,我們能用嗎?”


    龐勇聽到高示忠這句話,哈哈哈一笑。


    立刻讓人取來,崇禎皇帝新頒布的聖旨。


    龐勇又向高示忠講解一番,開封府官軍實行的戰術。


    “高老哥,有了崇禎皇帝這份聖旨,你們團練今後做什麽,那都名正言順。


    開封府這種方法極為有效,特別是對你們團練武裝。”


    高示忠謝過龐勇,有了這道聖旨,他就能做出很多文章。


    他與龐勇談好價格,購買了大量的衛所的武器。


    有了這些武器,團練才真正具備戰鬥力。


    高示忠告別龐勇,他又去真定衛,從真定衛那裏,購買到大量的武器。


    真定衛指揮使出手更加大方,他們連紅夷大炮和燧發槍都賣。


    ………………………………


    高示忠看著逐漸成型的團練武裝。


    從現在開始,他就是真定府實力最強的人,掌握著真定府規模最大的軍隊。


    剛才他進入真定府知府衙門,知府都對他客客氣氣。


    高示忠在那時,他就體會手中掌握巨大權力的滋味。


    他看著團練武裝,訓話道:


    “你們這次去鄉間,把你們的七大姑八大姨,還有願意報效大明的人,都給我帶到真定府城。


    城外要搞堅壁清野,一粒糧,一口水井都不給黃衣賊留。


    把所有不願意跟我們進城的人,家中存糧都搶光。


    他們願意跟著黃衣賊,那就讓黃衣賊去養活他們。


    絕不能留下一粒大明的糧食給他們。


    城外的井裏,給我投進去大量的屍體,汙染所有水源。”


    高示忠一聲令下,團練們立刻開始行動。


    他們之前十分懼怕明軍搶掠他們。


    但這些人去搶掠其他百姓,一點都沒有留手。


    團練武裝毫無軍紀,大量的百姓被團練武裝禍害,百姓們隻能逃荒躲避。


    高示忠帶著一隊兵馬,來到了李家村,他帶兵立刻把村子圍上。


    “李鎮西,你家族陸續拖欠了朝廷是八萬兩銀子的稅款。


    現在立刻把稅款補足,交給我作為團練經費,要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高示忠看著李家村的人,看到他們瑟瑟發抖。


    他露出極為舒爽的笑容,他們高家和李家,那可是世仇。


    現在真定府團練武裝一家獨大。


    朝廷還要指望他抵擋黃衣賊,即使他犯下一些罪過,朝廷也隻能當做,一切事情都沒有發生。


    李鎮西拄著拐杖,看到高示忠帶兵圍住李家村。


    他趾高氣揚的說道:“高示忠,你可要想好了,我們家和監察禦史王威王大人,那可是姻親。


    你一個小小的團練,表現的這麽跋扈,我讓王威大人參你一本。”


    高示忠一揮手說道:


    “李鎮西勾結黃衣賊,真定府團練,給我清剿李家村。”


    李鎮西舉著拐棍兒向高示忠打來。


    “我看誰敢。”


    李鎮西中箭倒地,團練武裝殺進李家村。


    高示忠露出了暢快的笑容,他發現手中有兵,就能直接清除異己。


    隻要打敗黃衣賊,他就是真定府最大的士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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