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世衡拿著自己整理好的資料,他乘坐通政司的專車,前往乾清宮。


    他來到乾清宮,經過管事太監的通報,獲得皇帝蘇河召見的機會。


    趙世衡低著頭,緊跟在小太監身後,他輕手輕腳走近乾清宮。


    他進入乾清宮後,不敢大大咧咧的抬頭觀望,依舊低著頭行走。


    他聽力集中,聽著乾清宮周圍的聲音。


    皇帝蘇河與太子蘇蜀正在討論問題。


    他用餘光掃視乾清宮的情況,這裏隻有皇帝和太子父子二人,沒有其餘的大臣。


    趙世衡看到腳太監停下腳步,他立刻躬身行禮道:“臣通政司趙世衡,拜見皇帝陛下、太子殿下。”


    皇帝蘇河語氣溫和的說道:“平身。”


    趙世衡這才直起身,精神依舊高度緊張,雙手捧著收集到的資料,矗立在一旁。


    皇帝蘇河繼續問道:“趙愛卿,朕對於你說帝國的商品外貿隱藏著重大風險一事很感興趣,你是怎麽判斷出外貿的風險。”


    趙世衡聽到皇帝蘇河的問題,他臉上緊張的神色頓時消退。


    這正是他對於看到的數據進行分析得到的結論。


    如果是其他的問題,他還需要思考一會兒才能回答,這個問題根本不需要思考。


    “陛下,臣在通政司工作,平時就負責整理一些各個地方官衙統計的數據。


    臣在分析各地海關數據時,發現了一個異常的波動。


    帝國的蒸汽動力船舶從南洋地區經過蘇伊士運河前往歐洲,單程時間大概是三個月左右。


    隨著帝國航運的興起與遠程通信技術的發展。


    帝國商人對於歐洲商品需求的情況,掌握的更加精準。


    前年的外貿數據,一直是每月以百分之八的速度增長。


    到了去年二月份,外貿數據開始斷崖下跌。


    去年十月份的數據,已經不足前年十月份的三分之一。


    這種商品違反常態,急劇降低的原因,肯定不是正常現象。


    臣認為隻有天災人禍,才能出現這種情況。


    臣了解經常跑海貿的商人,歐洲那裏沒有出現大規模的災害,不是天災影響到商貿。


    那就隻剩下人禍。


    能輕鬆解決的就是當地出現戰亂。


    但這種情況明顯不是戰亂。


    如果發生戰亂,糧食、鋼鐵、軍械的出口數據會暴漲。


    臣從當地商人那裏也了解到,歐洲沒有出現戰亂。


    而是歐洲各個國家結成同盟,排斥帝國的商品進入歐洲。


    具體的內幕,臣詢問的商人不清楚。


    臣遠在萬裏之外,同樣不清楚歐洲那裏具體發生了什麽?”


    趙世衡說完這句話,他停頓下來,觀察皇帝蘇河的表情。


    這是他惟一沒有做好的一件事。


    他找到外交部的朋友,都沒有了解到,歐洲那裏具體是什麽情況?


    憑借他的身份,總不能去找外交部尚書褚盛。


    褚大人也不會理他這個小人物。


    趙世衡繼續說著這件事情的重點。


    “陛下,臣不知道具體原因,但能推導出這件事情的危害。


    帝國的工業一直在擴張,生產了大量的工業品。


    其中對歐洲大量出口的蒸汽機、各類機械、茶葉、布匹、火柴、蠟燭、自行車等商品。


    隨著歐洲需求突然下降,生產這些產品的工廠,看到積壓在倉庫的產品,隻能選擇降價出售。


    這件事情的本質就是商品積壓太多,靠著現有的市場,根本無法消化掉。


    例如蒸汽機及其相關產業鏈,隨著柴油機與正在試驗的汽油機陸續投產。


    除了蒸汽輪機這種有前景的蒸汽機,大部分蒸汽機都會淘汰。


    但隨著歐洲自己能生產出蒸汽機,帝國對於歐洲的蒸汽機禁令隨之取消。


    這些蒸汽機工廠能苟延殘喘,全靠歐洲和藩屬國的訂單。


    現在以蒸汽機工廠為代表的一大批工廠,他們的外貿訂單驟減,產品積壓嚴重。


    這些產品在帝國,降價都賣不出去。


    但類似布匹等品類的商品,隻要商家選擇降價,降價的幅度很大,這些商品不能賣出去。


    但隨著這些做外貿的商家降價,直接把相關商品的價格打下來。


    這些商家為了存活下去,不會管商品的價格是否低於成本。


    他們隻想盡快把手中的商品售出,回籠資金活下去。


    這樣一來,畢竟引起連鎖反應。


    導致帝國的商品價格暴跌,最終形成可怕的風暴,除了少府旗下的公司抗風險能力高。


    民間的公司,少有能從這個風暴中存活下來。”


    皇帝蘇河聽完之後,他感慨地說道:“這種事情真的爆發,那就是經濟危機。


    經濟危機一旦爆發,必然會損傷帝國的實力。


    經濟危機是由於商品積壓或是債務累積,市場自然的調節行為。


    但經濟危機真的爆發,它所呈現出來的威力,想一想就令人感到可怕。


    隻要人還有貪婪的個性,商人還在逐利,經濟危機必然會爆發。


    但可以通過各項政策,防備他突然爆發對於帝國的影響,或是想辦法拖慢經濟危機爆發的時間。”


    趙世衡立刻稱讚道:“陛下這個命名很精確,這就是經濟危機。


    我通過數學計算,能推測出經濟危機爆發對帝國造成的傷害。


    但很多商人現在還懵懵懂懂。


    他們完全不知道,危機近在眼前。


    陛下看得很透徹,經濟危機必將到來。


    但我們可以提前通過各種手段,讓經濟危機造成的危害減輕。


    例如台風來襲,通知百姓躲在家中,提前做好房屋的修繕。


    防止百姓的房屋漏雨,或是百姓走在外麵,被大風卷起來的東西傷到。


    朝廷要提前做好準備,臣有一些拙見。”


    太子蘇蜀看到父皇與這位新科狀元,針對經濟危機這種概念性的東西侃侃而談。


    他心裏萬分佩服,不愧是能在科舉中殺出重圍的狀元郎。


    父皇之前和他說,他隻是中上之姿。


    父皇對他最大的期望,那就是守好江山不出錯。


    太子蘇蜀之前還有些不忿,他看到趙世衡的表現之後。


    哪怕是心中再不服輸,他自己也看得出來,他的智商被人碾壓了。


    發現問題,能立刻想出解決辦法,這就是智者。


    更為天才的人,還沒等問題爆發出來,他就已經發現出問題,並想到了解決辦法。


    他與這些真正的天才,差距確實有些大。


    太子蘇蜀剛剛沮喪一小會兒,他的心情就調整過來。


    他想到父皇說過的話,他們這些上位者,要學會禦下。


    最應該鍛煉的能力,那就是當好一名伯樂,用好人才。


    要知道什麽時候應該任人唯才,什麽時候任人唯親。


    皇帝蘇河看到太子蘇蜀的樣子,他就知道這件事情做對了。


    太子蘇蜀經過這段時間的曆練,他表現的很好,對於治國確實有天賦。


    皇帝蘇河從小開始認真教導,太子蘇蜀也沒有長歪。


    唯一的缺點,那就是覺得自己是最厲害的年輕人,有點兒小覷天下人。


    皇帝蘇河看到趙世衡的奏疏,他簡直是驚天為人。


    要不是趙世衡奏疏上麵的內容很稚嫩,有些對於經濟危機的論述完全是錯誤。


    他都差點以為,又出現了一位穿越者。


    趙世衡這位新科狀元,是一位感覺很敏銳的天才。


    皇帝蘇河掌握著全麵的信息,他都認為經濟危機要來了。


    以帝國現在的商品經濟繁榮和脆弱的工商業。


    真的毫無準備,經曆這場經濟危機。


    少數人會賺得富可敵國,大多數人都會損失慘重。


    帝國好不容易培養的產業鏈,會瞬間回到十年前,蹉跎二三十年,都未必能恢複元氣。


    皇帝蘇河正準備下定決心,用哪種方法解決經濟危機?


    他就看到趙世衡的奏疏,立刻就認為這是一位難得的人才。


    皇帝蘇河讓太子蘇蜀旁聽,就是準備用趙世衡的智慧,打擊到自信滿滿的太子蘇蜀,讓他認清楚至極與真正天才的差距。


    太子蘇蜀在心中有所防備,他才不會輕易相信一個人,防止未來的皇帝被大臣騙了。


    皇帝蘇河也非常好奇,趙世衡有什麽方法,可以緩解經濟危機。


    他了解到的方法,就是啟動印鈔機,通過放水的方式,增加錢的流動性。


    依靠緩慢的通脹,覆蓋掉經濟危機產生的債務。


    讓百姓覺得自己有錢,敢於繼續消費。


    這種是信用貨幣時代的方法。


    現在金銀本位的貨幣,印鈔都需要有金銀作為保證金。


    紙幣無法兌換金銀,很快就變得像大明寶鈔一樣,成為近乎廢紙的存在。


    這種通過印鈔,稀釋債務的方法,隻能想想而已。


    除非帝國發現了世所罕見的大金礦。


    唯一可行的方式,那就是轉移危機。


    現在具有可行性的辦法,那就是通過戰爭轉移危機。


    帝國一旦爆發戰爭,商品市場必然會受到管製。


    商品失去了自由流通,經濟危機將會停滯。


    隻要取得大勝,經濟危機的代價,就會轉移給戰敗國。


    通過戰爭的方式,無論是在經濟危機之前,還是在經濟危機之後,都能把戰爭的代價轉移出去。


    皇帝蘇河之前猶豫,他是等經濟危機初顯威力,隨後應百姓的請求,發動戰爭。


    還是要在之前發動戰爭,盡量保存帝國工業的元氣。


    這個方法能保住工業的元氣,但也會使工業良莠不齊。


    例如將要淘汰的蒸汽機產業,還是會占據主流,影響汽油機的推廣。


    趙世衡聽到皇帝蘇河的問話,他神色有些緊張。


    他手臂有些顫抖,把拿過來的一大包資料,遞給邊上的小太監。


    趙世衡激動的說道:“陛下,經濟危機是極為複雜的問題。


    複雜的問題,不可能用簡單的方法解決。


    我研究這個問題之後,針對不同的產業,給出不同的建議。


    有一些產業極為重要,值得拯救。


    有一些產業需要放任自流,隻要不出現大的問題,朝廷不應該介入。


    剩下的那些不重要產業,完全不需要關注,他們是否消亡,根本影響不到帝國的發展。”


    皇帝蘇河示意小太監把趙世衡的資料遞過來。


    小太監打開資料盒,把裏麵的一資料一份份的拿出來,經過仔細檢查之後。


    他確認這份資料安全,這才把資料遞給皇帝蘇河觀看。


    皇帝蘇河翻看趙世衡準備的資料。


    他把帝國現在的產業,詳細分為重要、一般、不重要三個等級。


    皇帝蘇河簡單的翻看之後,他詢問道:“趙愛卿,簡要說明一下你的思路。”


    趙世衡看到皇帝蘇河臉上的笑容。


    他這幾天收集資料,還付出了很多人情,了解到一些地區的具體情況。


    通宵達旦的工作,終於有了相應成果。


    趙世衡激動的說道:“陛下,經濟危機爆發,帝國工業的全部產業鏈都會受到殃及。


    臣認為不同的產業,對帝國來說,也有著輕重緩急。


    受到經濟危機衝擊最大的產業,那就是剛剛興起的銀行業。


    銀行對於帝國經濟發展,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百姓很多錢存在銀行之中,很多是他們一輩子的血汗錢。


    銀行如果接連破產倒閉,這會直接影響到百姓的情緒,受到衝擊的公司東家,他們紛紛選擇放棄工廠,明哲保身。


    紡織業極為重要,它上遊是帝國棉麻的種植。


    消耗大量的棉花,這對於帝國伊犁等省份的穩定至關重要。


    下遊關係布匹的印染與銷售。


    整個工業鏈條,有著大量的工人就業,還是抗風險能力極低的女工。


    相關公司也是抗風險能力不強的民企。


    一旦紡織業崩潰,相關聯的大量公司就會破產。


    鋼材冶煉產業,這類產業的龍頭,基本都掌握在少府手中。


    他們的抗風險能力極強,哪怕是受到經濟危機衝擊,表現的也不會太差。


    最後一種產業,那就是類似蒸汽機這種產業。


    這些產業已經走向夕陽,他們完全被時代所拋棄。


    朝廷不值得花費重金,拯救這些對帝國貢獻不大,基本接近淘汰的產業。”


    趙世衡最後總結道:“陛下,臣簡單的總結。


    對帝國發展極為重要的產業、潛力突出的產業、還有勞動密集型產業。


    這些產業,都需要帝國想辦法保住。


    特別是最後一種產業,非常的重要。


    大量服從性好、認識簡單的文字、能互相配合的工人下崗。


    他們如果無法生存下去,一旦選擇叛亂。


    帝國需要花費更大的代價,才會平息叛亂。”


    皇帝蘇河滿意的說道:“趙愛卿,你說的很對。


    但朕認為有一種更簡單的方式,暫時解決經濟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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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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