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聽到聲音忙是趕了進去,卻是看到原本孱弱得躺在床榻上不能起身的慕元安突然用手抓著戚寶珠的手腕,那力道,像是要將戚寶珠的手腕給捏斷似的,戚寶珠原本就已經消瘦了不少,那手腕更是幹枯得像是一截已經被曬幹的樹枝一般,被握在慕元安的手心裏,痛的直呼“皇上饒命。”


    高原見狀,不敢輕舉妄動,隻是撲倒在全是奏折的床榻前,輕輕地喊著慕元安的名字,慕元安這段時間都是處在昏迷的狀態,好不容易能夠清醒雖然是好事,可是一醒來便是這般模樣也實在是讓人有些後怕。


    慕元安的頭發披散著,像是地獄裏來的惡鬼,他麵容憔悴,眼神卻是無比地聚光,眼珠子似乎都要掉出來了一樣,死死地瞪著戚寶珠,戚寶珠嗷嗷直叫,像是看著救世主一樣地看著高原,希望高原能夠施與援手,將發瘋的慕元安從自己身邊拖開。


    “高公公,你還愣著做什麽?皇上瘋了,他已經看奏折看瘋了,難道你還要任憑著他發瘋發下去嗎?”戚寶珠扭了扭自己的手腕,覺得自己的手腕幾乎是要斷掉一般,“快點,快點拖開他,他這是發病了高公公。”


    高原愣了愣,立刻上前,扯開慕元安,又用蒼老的手臂壓著慕元安,像是安慰慕元安小時候從樹上掉下來,他哄著慕元安不哭的樣子,好聲安慰著慕元安道:“皇上,皇上這可是娘娘啊,是蓮妃娘娘啊,皇上你莫折騰了,瞧瞧,這衣裳都折騰壞了,好生躺著,來,乖,好生躺著。”


    許是慕元安是真的累了,也許是他當真是聽高原的話的,高原勸說了幾句,慕元安竟然是自己慢慢地鬆開手,隻是瞪著戚寶珠,喃喃地說了一句:“她想要害死朕,高公公,她不是好人。”


    戚寶珠瞧了高原一眼,眼瞧著高原的臉色也跟著變了一變,忙是辯解說:“高公公,皇上他糊塗了,這諾大的後宮,能走的都走了,我這樣苦苦跟著皇上為的是什麽?我若是當真想要活命,當真隻想著自己,不應該早就離開了嗎?高公公,您莫聽皇上他說胡話呀。”


    高原沒有理會那麽多,隻是扶起了微微顫抖的慕元安,手偷偷地摸了一把慕元安的後背,才發現慕元安的後背全部都被冷汗給浸濕了,他瞥了戚寶珠一眼,隻是道:“蓮妃娘娘這一陣日夜陪著皇上看折子也是累了,不如回去休息幾日,阿欣一直在外頭候著等著娘娘回去呢。”


    若是說戚寶珠從未“放棄”過慕元安,一直陪在慕元安身邊,這阿欣便是一直沒有離開過戚寶珠,阿欣心裏頭已經將生死看得十分平淡了,她是在慕成瑤身邊死過一次的人,這一次,她便是打定了決心跟著戚寶珠了,可是戚寶珠很清楚地知道,阿欣跟著自己,和自己跟著慕元安的原因是不一樣的。


    阿欣跟著自己是因為阿欣不想離開,而自己跟著慕元安,則是沒有辦法。


    戚寶珠跌跌撞撞地出了金鑾殿的殿門,阿欣一直窩在牆角等著,按照宮裏頭原本的規矩,這奴才是不能隨便窩牆角的,縱然是奴才,這平日裏也必須要站著筆直筆直的,坐得筆直筆直的,這樣主子看著才舒心。


    阿欣蹭地一下站起來,扶著有些魂不守舍的戚寶珠往稼軒走,路上,竟是遇不到一個人,這人,走的走,逃的逃,就連晚上給皇上守夜,都是高原親自來了。


    其實人原本是沒有跑那麽多的,也不知道後來小俞子用了什麽辦法,在宮裏頭散播了什麽樣的謠言,這人便是一哄而散,攔都攔不住,也別說這禁衛軍沒有攔下人,這小俞子最先放話的就是禁衛軍,這守著宮裏頭十八座宮門的禁衛軍,早就是形同虛設了。


    走著走著,戚寶珠似乎路過了一座熟悉的宮殿,戚寶珠還記得,這還是她當采女時候所住的宮殿,而如今,裏頭卻已經是一片淒涼,似乎再也沒有人進出過,戚寶珠歎了口氣,眼前全都是自己當采女時場景,那時候,雖然不受皇上待見,甚至皇上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卻也是過得十分快活,糯香會給自己做不少家鄉好吃的,若是小廚房不給做,糯香也會想著辦法用最簡單的食材,做出最美味可口的食物。


    “糯香。”戚寶珠低頭,歎了口氣,卻是突然聽到裏頭傳來女人的咳嗽聲,斷斷續續的,像是命不久矣了一般,戚寶珠眼神一亮,她許久沒出過金鑾殿了,一下子還想不起來這宮裏頭還留下了哪些人,轉頭看著阿欣,阿欣知道戚寶珠的意思,輕聲答道:“是唐寶林,就是之前和五公主交好的那位。”


    “哦,唐寶林啊,”戚寶珠點點頭,複又疑惑道,“之前不是跟著一起升了位份了嗎?至少也是個才人了吧,怎麽又成了寶林了?”


    阿欣搖搖頭:“之前皇上有次生氣,莫名其妙地就將宮裏頭留下來的嬪妃全部降了位份了,這位,可不又是降回了寶林,那次皇上純粹是心煩,其實也是隨便說說,連詔書都沒下,可是就是耍著脾氣,讓宮裏頭任何一個人,都不準叫這些妃嬪原本的品階了。”阿欣斷了斷,補充了一句,“當然,唯一沒有降位份的,便是娘娘了,許是皇上不想讓娘娘操心,所以才……。”


    “嗬嗬,這麽說,我還應該感恩戴德了?”戚寶珠搖搖頭,這天下間,怕是隻有她一個人知道為何慕元安一定要留著自己在身邊了,慕元安就是個變態,一個超乎常人想象的變態,她根本無法描述在金鑾殿裏,慕元安對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自己其實就是慕元安用來發泄獸欲的一個工具。


    他根本不會管自己的感受,更不會管自己才小產,她今天的確是準備做一些狠毒的事情,她已經悄悄地藏起了一把金釵,準備在今天直接捅進慕元安的咽喉,她再也受不了慕元安對自己的淩辱了,她不想再繼續沉默。


    她之前隱忍,是因為她想要權力,她要通過出賣一些色相和皮肉來換取更多的權力,可是現在的慕元安呢,還能給她權力嗎?已經早就不可以了,她也真是傻,這麽些日子以來,下錯了堵住,錯賠了一生。


    她已經不想再掙紮了,戚寶珠躺在嘉禾軒的床榻上,阿欣在外頭燒著柴火準備替戚寶珠煮一碗小米粥,戚寶珠已經很久沒有安安心心地吃飯。


    突然,外頭傳來一陣雷鳴聲,像是天公降怒,戚寶珠從床榻上驚醒,伸手便是去尋阿欣,阿欣知曉自己主子最近總是疑神疑鬼,心神不寧的,連火炭都沒來得及熄滅,就匆匆跑了進來,抱著戚寶珠道:“主子莫怕,許是像前一陣一樣,慕向白的軍隊在城門口用硫磺炸坑來修護城河呢?”


    戚寶珠搖搖頭:“不像,不像是。”


    緊接著,接連幾聲炮響傳來,這比之前慕向白讓人用硫磺配置炸藥來修護城河的聲音要大好幾倍,震得整個嘉禾軒都在嗡嗡作響,戚寶珠下意識地看了看嘉禾軒對麵,已經荒廢許久的景瀾宮,景瀾宮裏頭原本就花草茂盛,慕成凰離開後,無人打理,很快就瘋長成了一片。


    整個皇宮,隻怕最好認的就是這景瀾宮,整座宮殿像是生長在叢林裏頭一樣,鬱鬱蔥蔥。


    “是不是肅親王的軍隊打進來了,嶺南的軍隊沒有這樣的炮火,到時肅親王的軍隊,聽說最近研發了一種極其厲害的火藥,能夠直接炸穿城牆,一定,一定是肅親王的軍隊攻打進來了。”


    戚寶珠的眼神裏先是閃現出一絲驚喜,畢竟,肅親王身邊的人是慕成凰,自己和慕成凰,總算是有些合作關係,可是很快,這種希望的光芒立刻熄滅了,刀劍無情,更何況,這可不是之前在宮裏頭你受了委屈我幫你說句話那麽簡單,這是戰爭,是男人之間的奪權,是統治權力的爭奪。


    戚寶珠搖搖頭:“罷了,反正早就知道自己會死,誰來都是一個死法,我的白綾可是準備好了。”


    阿欣搖搖頭,複又帶著哭腔問道:“奴婢便是不明白了,之前那麽多機會,娘娘明明可以逃走,可為什麽,非要守著這麽一個虛無的蓮妃娘娘的頭銜,在這宮裏頭苟延饞喘,若是皇上待娘娘好也就罷了,可是皇上根本就不疼惜娘娘,娘娘何苦呢?就像四公主那樣的,都知道見風使舵,知道跟著慕向白會有好日子過,娘娘為何就不能放手,離開京城,離開這個吃人的皇宮呢?”


    “你以為是我不想走嗎?”戚寶珠搖搖頭,“可我當真走,能走到哪裏去?回家鄉嗎?父親那裏都成了什麽樣子了,我回去,隻怕就是死路一條,父親那樣的人,隻怕還會親自捆了我送到慕向白的軍營裏頭去邀功吧,可是誰都知道,我對於皇上來說,是不那麽重要的,我若是當真成為慕向白的人質,想來也是活不長的,可若是自己去走天涯?我近些年來,所有的心思,全放在如何在後宮鬥爭上謀權了,我若是出去,我這些本事,能派上什麽用場?況且,許是我自己的執念吧,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夠出人頭地,我一直還希望,也許我陪著皇上挺過去了,我便是像先皇的皇後一般,母儀天下,名垂青史,是我自己的錯,是我自己瞎了眼,下錯了注。”


    戚寶珠才說完,外頭便是傳來一群人群的奔逃聲,阿欣連忙跑出去問了一句:“怎麽了,怎地都跑了?高公公呢?”


    大家都是忙著逃命,根本沒有人理會阿欣的問話,到時平日裏和阿欣比較熟悉的一個小太監停下腳步提醒了一句:“阿欣姐姐,快帶著你家主子逃吧,皇城已經被人攻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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