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太陽已經高懸於頂,雖然是冬日,可是這西夷素來幹燥熱烈,隻要是沒有樹蔭的地方,太陽一出來,還是有些曬人的,慕成凰躲在文枝撐起的傘下,看著一旁的慕秦易靠在一個圓柱子旁邊閉目養神,像是當真一點都不在著急出關的事情。


    慕成凰心裏頭還在想著慕秦易的那句話,慕秦易說,這梁步鐸會主動派人來找他?這便是讓慕成凰有些不解了。


    按道理,梁步鐸和慕秦易從來沒有見過麵,而且梁步鐸是西夷的人,縱然梁步鐸和趙家有些關係,慕秦易和封荀又是多年的至交,可是這裏頭的關係,還是不夠鐵的。


    可這日頭還沒往西邊挪動幾步,前頭便是來了人,這人做士兵打扮,單槍匹馬而來,見了慕秦易靠在柱子上便是在十幾步遠的時候下了馬,闊步朝著慕秦易拱手一請道:“肅親王,將軍有請。”這人說話,又像是早有預料地朝著周靈犀休養的方向看了一眼,將頭低的愈發的恭敬起來,“將軍還特地為了靈犀郡主備下了一些解毒的藥丸,都是日常軍中常用的,希望對靈犀郡主的情況有所幫助。”


    雖然這裏距離居庸關不過三十裏地,可是這才是發生沒多久的事情,而且郡主中毒,知道的人本就不多,這來人卻能直接點破,慕成凰看著胸有成竹的慕秦易,大抵也是知道,這其中,必然少不了慕秦易的渲染,慕成凰突然明白了慕秦易所說梁步鐸會請著他進去是什麽意思。


    不管慕秦易是什麽身份,也不管大順如今是什麽局勢,可周靈犀終究還是大順郡主,大順的郡主在他梁步鐸的地界上中了毒,梁步鐸不真切關懷,意思意思一下總是要有的。


    “好。”慕秦易點頭應下。


    慕成凰卻是主動地上前道:“我也要去。”


    “你留下。”當著來人的麵,慕秦易不好對慕成凰太過嚴厲,可是語氣裏也十二分的嚴肅,像是對下屬發號施令,這不是開玩笑的事情,慕成凰擔心自己他是理解的,可越是這樣,他越是不能帶著慕成凰一起犯險。


    “我要一起去。”慕成凰像是和慕秦易強上了,她瞪著看著慕秦易,眼神帶著決絕和絲絲晶瑩的水光,不是想要哭出來的那種心疼或者撒嬌,而是一種時刻準備生死與共的大義凜然。


    慕秦易看了慕成凰許久,一旁來邀請他們過去的士兵禮貌性地回應了一句:“王爺和公主?”


    “一起去。”慕秦易扭過頭,一邊招呼百步楊替自己收拾東西,一邊背對著慕成凰,頭也不回地道,“收拾好東西,待會可沒時間等著你。”


    雖然這最後一句聽起來頗有一些大男子主義,可是慕成凰聽得出來,慕秦易還是對自己服軟了,鮮少有人能改變慕秦易已經做出的決定,慕成凰,算是一個。


    不多時,百步楊便是牽了兩匹戰馬過來,慕成凰見著自己的坐騎不是小辣椒,雖然心中疑惑,想要發問,可看著慕秦易淡然的樣子,自然也知道這是慕秦易的安排,便是沒有多說。


    倒是慕秦易主動地提了一句:“小辣椒畢竟不是戰馬,這一匹汗血寶馬已經六歲了,出生在軍中,生來便是一匹戰馬,他的父親和母親,也是跟隨龍虎騎多年的老戰馬了,你騎著他去,我比較放心。”


    慕成凰點點頭,兩人兩馬,百步楊帶著十六個影衛跟在後頭,前頭是梁步鐸派來的那個士兵帶路,一行人朝著東邊一路奔馳,掀起的塵土迷住了慕成凰的眼睛,待塵土消散的時候,一個清晰的居庸關已經擺在眼前。


    城牆上,紅色的旗幟招展飄搖,半舊的烽火台帶著些許的餘溫,像是剛發生了一場曠古的戰爭,城牆上的士兵每個人都肅穆警惕,就連一隻飛過的麻雀都不會放過。


    這便是西夷最年輕的一代將領梁步鐸的治軍之道,慕秦易抬頭,眼神裏竟然帶著些許的讚許,繼而跟著士兵入了城內,城內的氣氛比之外頭仿佛更加嚴肅,兩邊的士兵手持長矛做敬禮裝,道路盡頭的高台上,梁步鐸身穿黑色鎧甲,頭盔上的翎毛猶如鴿子血般鮮豔。


    慕秦易看著梁步鐸的半舊的頭盔,關於梁步鐸其人,慕秦易倒是知道一個十分耐人尋味的故事。


    當年梁步鐸還是個小小的副將的時候,手下的一個營長立下了大功,在慶功宴上,皇帝封由檢親自舉杯祝賀,可是梁步鐸到底是趙將軍手下的人,而且他自己都隻是一個小小的副將,更何況他手下的人,地位更是低得不能再低。


    登時便是有和趙將軍有過節的武將站出來說,這受賞賜的營長品級不夠,怎麽配能用皇上封由檢的金杯喝酒,當時的場麵十分的尷尬,就連封由檢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若是立刻命人去換了酒盞過來,那便是打梁步鐸和趙將軍的臉,可若是不換,這豈不是告訴人家,一個小小的軍營裏的營長,都能和一個西夷國的大將軍平起平坐了。


    倒是梁步鐸,急中生智,取下了自己的頭盔,以頭盔作為酒盞,敬了自己手下的這個營長一杯,禮輕情意重,雖然隻是頭盔,可這是無比的信任,登時這營長便是對梁步鐸叩謝流淚,表明忠心。


    隻是這件小事,便是說明,梁步鐸絕對不是個普通人。


    隻是出人意料的是,不出兩年,這梁步鐸的居庸關便是發生了一場叛亂,有人借機造反,而這領頭的,竟然家就是當年梁步鐸無比器重的那位營長。


    當時居庸關周圍的情勢還算是穩定,不然的話,這一場叛亂,若是鄰國趁虛而入,西夷必定手足無措,按照慕秦易估計,這一場叛亂,多半是封由檢激起的,趙家在西夷雖然軍權不如往日,可是趙將軍的門生和徒弟全是遍地,加上梁步鐸這位後生可畏,封由檢不可不防,可是能反間之前還那樣忠心於梁步鐸的營長叛亂,隻能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封由檢的手段,終究還是比梁步鐸高了一層。


    不過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千帆過盡,如今便是如今,過去便是過去,總是不能同日而語的。


    “王爺遠道而來,途徑居庸關,若是不請王爺進來喝盞熱茶,便是末將的不是了,貿然請王爺和公主前來,聊備了一些茶果點心,還望笑納。”梁步鐸雖然是武將出身,可是一直跟在趙將軍身邊,這禮數說話方麵,亦是頗得趙夫人那大家閨秀的氣度,一言一行,都十分得體,慕秦易微微點頭,隻是回了一句:“也好。”


    邊關的生活不如京城,可是梁步鐸用來招待慕秦易和慕成凰的東西,絕對都是能拿出手的最好的,慕成凰看了滿桌的紅色和綠色的點心,雖然做工也算是精致,可此時也不是吃東西的時候,她不言語,隻是在一旁看著慕秦易和梁步鐸說話。


    “其實,王爺何必如此匆忙離開,王爺是西夷的貴客,隻要拿出通關文牒,按道理,末將護送王爺離開西夷邊境,都是應該的。”梁步鐸低頭給慕秦易斟茶,通關文牒四個字說得輕描淡寫,可試探的意思,卻是明顯得不能在明顯。


    “通關文牒,沒有批下來。”慕秦易低頭抿了口茶,他並不渴,隻是見著梁步鐸親手斟茶,為了讓慕秦易放心,還刻意自己先行飲用了一口,表明此茶安全無毒,既然人家都已經如此具有誠意,慕秦易小酌一口,便也算是回應了,可至於的其他的,還是得按照慕秦易的來。


    “哦?”梁步鐸坐直了身子,“那這便是……。”


    “不管如何,本王想,這也不是你們西夷人可以對我們大順的靈犀郡主下毒的理由吧。”慕秦易的語氣淡淡的,說完,隻是直勾勾地看著梁步鐸,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卻像是已經給梁步鐸和這幾千萬的西夷人都定下了罪名。


    “末將也是聽說此事,隻是此事尚未有定論……。”


    “定論?”慕秦易搶過梁步鐸的話頭,繼續說道,“還需要如何定論?梁將軍是不信我大順的名醫張庭玉,還是不信本王?張庭玉出自宮廷太醫院,以他診斷,靈犀郡主正是中了西夷獨有的毒草草枯萎,靈犀郡主如今還在帳中昏迷不醒,卻還要被梁將軍左右懷疑,若本王是靈犀郡主,那可當真是一番苦水在心頭,委屈至極了。”


    慕成凰在一旁默默地看著慕秦易情深意重地演戲,難怪他說梁步鐸會親自來人來請他,原來就在靈犀中毒的時候,慕秦易已經暗自地將消息傳到了居庸關內,自然,也是經過了一番添油加醋,繪聲繪色的描寫,梁步鐸才會如此緊張地立刻派人來接,可是慕成凰深深地覺得,慕秦易想要的,可絕對不是讓梁步鐸這麽重視這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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