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中秋,天氣就飛快地冷了起來,京郊的稻田已經開始披上金燦燦的新衣裳,京城裏的槐樹和梧桐樹葉開始落葉子了,積攢了厚厚的一層,清晨的時候,便會有早起的負責灑掃的人清掃幹淨,保持街道的整潔。


    宮裏頭更是講究,除了清掃,還會在牆角處撒上一點兒清水,特別是那些受寵的小主的宮裏頭,牆角各處會灑上一些好聞的玫瑰露,一方麵是保持空氣的芬芳,另一方麵,讓這原本幹燥的秋日的空氣稍微濕潤一點兒,免得讓小主們的皮膚過度幹燥。


    嘉禾軒裏,一盞走馬燈在屋簷下慢慢地轉動,流轉出好看的牡丹花和海棠花的花影,今日皇上難得地沒有來這兒過夜,而是在惠昭容的勸說下去了儲秀宮一個新進秀女那兒,惠昭容也是能難得地休息一夜。


    倒不是說每日陪著慕元安會有多累,畢竟她現下正懷著身孕,每日慕元安過來,她也隻能陪著一起說說話,可就是這說說話,比什麽都累,所謂伴君如伴虎,稍微有一句話說錯了,便會是誅九族的罪名,她素來謹慎小心,服侍慕元安這麽久以來,從未說錯過一句話。


    這也是慕元安尤其喜歡來她這兒和她說話的原因,可也是她覺得無比疲憊的原因。


    “阿欣,再去添一點兒茶米。果子來。”惠昭容自懷有身孕後十分愛吃這茶米。果子,平日裏有慕元安在,總是會刻意去遷就慕元安的口味,都是吃的慕元安喜歡吃的點心,還要裝作自己也恰好喜歡吃一樣,如今慕元安不在,她總算是能吃個痛快了。


    阿欣低頭看了看空蕩蕩的碟子,主子今日著實吃得有些多了,便是忍不住勸了一句:“主子,您今日已經吃了三碟了,雖然這嘉禾軒小廚房裏的茶米。果子沒有外頭的油膩,吃起來也甚是爽口,可到底是甜膩的東西,還是少吃些為好。”


    惠昭容聽了,原本還十分期待這第四碟點心的心情一下子就沒了,原本閃亮亮的眼神也是滿滿地黯淡下去。


    阿欣知道自己說了讓主子毀心情的話,亦是柔柔地道:“是不是奴婢說錯了,若是主子想吃,奴婢立刻去……。”


    “不必了,”惠昭容擺手道,“你說得對,盈。滿則虧,不能忍的人,終究是在這後宮裏活不下去的。”惠昭容臉上顯現出一股十分嫻靜的氣質來,像是在這月光下靜靜綻放的海棠花,自懷有身孕以來,她這宮裏頭的吃穿用度一直都是最好的,最好的血燕窩,就連東海那邊新進貢的珍珠粉也都是她最先挑選,她現下,可當真能算得上是盛寵濃眷了。


    “你說得對,不能再吃了。”惠昭容捏起桌上擦手的濕帕子慢慢將自己的手指頭一點兒一點兒擦拭了,一邊細細地擦著一邊道:“那邊有消息了嗎?”


    阿欣跛著腳替惠昭容將碟子給收拾了,又從殿門外頭結果小宮女送來的一盞解膩的茶水,仔細將門關上了,才是道:“今日早晨傳來的消息,說是四公主已經入了龍虎山了,不過四公主有沒有和螳螂聯係,還不知道,應該會聯係的吧,按照螳螂的性格,急功近利,總是會忽視危險,一定會立刻和四公主傳遞消息的。”


    為了掩人耳目,惠昭容和阿欣說話都是用的暗語,不過這暗語也很有意思,螳螂聽起來很是霸氣,可是有句話說得好,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惠昭容要做的,就是這隻黃雀。


    現下父親在官場上也算是混的風生水起,畢竟父親當年能夠幫助周國公成事,自己自然是有些本事的,更多的,便是自己這個當女兒的在宮內的幫襯了,隻可惜,父親和以前相比卻少了許多野心,現下雖然又有升遷,卻也隻是一個京畿的刺史罷了,這對於惠昭容來說,是遠遠不夠的。


    想想當年的熹妃,就是因為有元自山的撐腰才能在宮中橫行霸道,她也不要求父親能像元自山一樣,有功則名垂千史,有過則遺臭萬年,她不需要這樣一個出名的父親,可至少,也要給她提供一些幫助才好,可現下,都是她在不斷地幫襯自己的娘家,就連父親現下這個刺史的職位,也是她給的。


    惠昭容很清楚,自己若是想要一直往上爬,就必然要和前朝的人有所關聯,如何選擇自己的靠山,很重要。


    對於這點,阿欣總是有滿滿的擔憂,她雖然曾經是四公主的人,可是三公主當年陷她於不義,將一切的罪過都推到了她的頭上,她是極其恨四公主的,尤其是知道四公主居然要從嶺南回來的消息,她更是恨得牙癢癢。


    隻恨自己的當初怎麽是給四公主下的是寒性的藥物,不直接給四公主下了砒、霜,讓她死在路上,還給她留有一條狗命,讓她繼續苟延殘喘。


    而如今她還活著回來了,不過既然回來了,就別再活著回去了吧。


    “主子,您當真覺得,那人可靠?可是那人一直以來都被螳螂壓著,看起來也不像是一個有野心的人,雖然有些才華,可是一直收斂光芒,表現出來的也不過是平庸之輩罷了,隻怕……。”


    “你怕他沒有膽子?你怕他成不了事?”惠昭容很清楚阿欣想要說什麽,阿欣想要說的,全都寫在臉上了,她一看就看得出來。


    惠昭容看著阿欣默認了,突然語氣變得有些嬌俏地道:“阿欣,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這不叫的狗,才最會咬人。他看著一直都是那個最不起眼,你可還記得在馬球場上的時候,那個浪蕩子那樣侮辱他,指使他,他居然都可以忍下來,你覺得他虧了嗎?你覺得他當時沒有立刻反擊是懦弱嗎?不是,他贏得的東西比那浪蕩子更加多,他贏得了所有人的同情和憐惜,雖然有時候同情這種東西真是一個打擊人自尊心的東西,可若是和他日後將要做的事情相比,這些同情心,是十分有用的,至少,等我們真的成事的時候,是沒有人會懷疑他有所動機的,當然,我也有我的本事,不會讓人懷疑到我的頭上來。”


    阿欣仔仔細細地聽了,雖然還是不大理解主子的做法,可是主子的選擇和決定一向都是沒有錯的,主子是一個極其睿智的人,和螳螂一樣,都是很善於隱忍的人,在掖庭局的時候,主子就反複告訴過自己,什麽事情都要看以後,當下雖然重要,可若是為了當下而損失以後的利益,總是得不償失的。


    夜裏的風帶著一些水汽,偶爾也帶著一些難以形容的聲音,夜裏,像是有女人的哭啼聲隨著風聲一直傳到了嘉禾軒,嘉禾軒雖然是在景瀾宮的旁邊,可是更加靠近冷宮一些,這是因為當時惠昭容才從掖庭局裏出來,不想太過掩人耳目,所以挑選宮殿的時候,故意挑選了這個最小最舊的宮殿居住。


    期間慕元安也多次提出要替惠昭容換一個更加富麗堂皇,更加靠近金鑾殿的宮殿,可被惠昭容拒絕了,用的理由都是她懷有身孕不想要折騰,而且在這嘉禾軒也住慣了,加上之前大順連年征戰,現下又和北梁對峙,軍餉告急,哪裏還有多餘的銀子來修繕新的宮殿,就算有,慕元安現下讓她搬,豈不是又要引發那些禦史台的官員的進諫,她可不想當禍國的妖妃。


    惠昭容每次這樣說,還都能將慕元安給逗笑了,久而久之,也是沒有再繼續提這件事。


    可是這每到夜裏就傳來的女子的哭啼聲,還是讓這嘉禾軒的人有些寒蟬的,不過說來也奇怪,要是皇上來的話,這哭啼聲就是沒有的,隻有當皇上不來的時候,那間或可怕的哭啼聲才會一陣一陣的傳來,有時候能哭一晚上,所以這嘉禾軒的人都說,到底還是皇上龍威能夠震懾住那些妖魔鬼怪。


    惠昭容聽了隻是輕聲一笑,什麽龍威,什麽妖魔鬼怪,隻不過是那忘憂殿裏的瘋女人知道,若是讓皇上知道了,她連最後這一點兒的小命都留不住了吧。


    “她今日哭了多長時間了?”惠昭容有些不耐煩了,平日裏哭著也就算了,可今日她心情有些愈發的煩躁起來。


    阿欣抬頭看了看天色道:“從下午下山就開始哭了吧。”


    哦,剛好,慕元安是在嘉禾軒用了晚膳才走的,恰好是日落西山的時候離開的,惠昭容忍不住輕笑了一聲:“她倒是會掐算時間。”複又道,“我今日聽著煩了,你去處理一下,堵住她的嘴也好,還是按照之前的做法,用一根小銀針將她的嘴用魚線縫上也好,你手藝好,縫起來的針腳,總是密密麻麻的,拆也拆不開。”


    惠昭容一邊說,一邊低頭喝茶,臉上帶著讚許的笑容,仿佛要阿欣去縫製的隻是一件衣裳,而不是人的嘴皮。


    阿欣點頭道:“奴婢知道了。”說罷,便是消失在了夜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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