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妹子,一起。”


    元自山和熹妃一同跪下,熹妃看著前頭烏壓壓的人群,唇角動了動道:“哥哥,是我連累你了,從小到大,我都在連累你。”


    元自山亦是朝著前方看,忽而笑道:“記得小時候,我逗你玩,說哥哥年紀比你大,肯定比你先死,你會怎麽辦,你當時真是傻,說要隨著哥哥一起去了,如今,竟然成了真,好妹子,不要害怕,莫讓前頭那閣樓上的那人,看了笑話。”


    好巧不巧,這菜市口正對著的就是京城第一大拍賣樓順風樓,起初還有人覺得順風樓為何選擇這個地方,畢竟時常見著血光之災,有些不吉利,可是這拍賣這一行,原本就是向死而生,而且順風樓拍賣的東西,有不少都是土夫子從墓裏掏出來的傳家寶,不過這些達官顯貴雖然知道這東西來曆有些凶險,可無奈東西好,還是一個個搶著要。


    也正是因為如此,每次下雨,旁人路過順風樓的,總會覺得這順風樓變得陰沉沉的,像是一座黑壓壓的活死人墓。


    元自山看著順風樓那黑漆漆的窗戶,忽而揚起一絲微笑,像是在向裏頭的人致敬一樣,有些人跟著元自山一起往順風樓看過去,卻什麽都沒看到,不禁背後起了一層薄汗,難道這將死的人,當真能看到平常人看不到的恐怖的東西?


    “斬!”


    一聲令下,鮮血濺地。


    慕秦易自順風樓的第三層閣樓裏往外瞟了一眼,可圍觀人群的驚呼相比,他顯得無比的淡定,他常年征戰,鮮血對他來說早就是家常便飯,而且這一切,都是他一手安排的,他何須驚慌。


    隻是可惜了元自山,好歹也算是一朝大將,臨死了卻沒能死在沙場上,而是在這繁華京都,被這些愚蠢的百姓指指點點,每殺元家一個人,圍觀的百姓便會發出一聲驚呼,像是開心,又像是感官上受到了極大的刺激。


    慕秦易沒有心思再看下去,命鵪鶉將窗子關了,低頭喝茶,樓下傳來腳步聲,是駱平上來了。


    駱平拱手一稟道:“王爺,果然不出王爺所料,元自山已經替元夫人和幼子元桓周全好了逃跑的路線和替身,末將猜測,元自山是先給自己的夫人和幼子臨行前的餐食裏下了蒙汗藥,待會上刑場之前,他們必然會暈倒,並且出中毒斷氣臉生瘡斑的症狀,等獄卒將二人的屍體拖出去之後,便會有人將事先準備好而且容貌與元夫人和幼子相仿的一對母子替換二人,再將二人救出。”


    都說元自山極其看重家人,果然如此,元自山會貿然在邊境起事,也正是因為得知家人蒙難,而這個消息,的確是提前於元家真的出事傳到元自山的耳朵裏的,至於是誰幹的,慕秦易抿唇一笑,除了自己會這般陰險狡詐,還會有誰。


    想來慕元安也早就發現了這一點,所以才會加派人手開始徹查那段時間京城通往西北的人和信箋,不過慕元安他是查不出的,因為他怎麽也不會想到,這消息,並非是從京城傳出去,而是自西邊的田威手中,這算是,田威給他慕秦易的一張投名狀吧,不得不承認,田威這件事兒幹得極為漂亮,也不愧是當年自己太子哥哥私下培養的人才,而且能在太子貪汙案後明哲保身,隱匿大順這麽多年,也著實委屈,著實不容易。


    駱平見著慕秦易沒有回應,又是稟手,直接問道:“王爺,這元夫人和元桓,咱們截是不截?”


    “截,是自然要截的。”慕秦易點頭,“截住後,告訴他她們母子,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本王的掌控之中,看在他們從未犯過錯,元夫人也是個樂善好施的人,給他們一筆銀子,送他們去西夷,找封荀,不要再踏入大順一步。”


    “王爺?”駱平不解,他原本是以為王爺會截下這對母子,交給皇上嚴加懲治的。


    “你照辦便是。”慕秦易沒有絲毫的遲疑,交給封荀他是放心的,封荀乃是西夷國三皇子,為人善良忠厚,之前慕秦易在西邊平亂的時候,盟國西夷曾和他並肩作戰,當時他便覺得,封荀其人,不僅有大將之材,而且有君主風範,不過可惜,西夷已經有太子,而且這太子為人暴戾殘酷,將其餘的幾個兄弟壓得死死的,封荀縱然有勇有謀,不過也隻能被人當劍使,在外辛苦征戰,所得卻甚少。


    記得當時慕秦易在戰場上曾救過封荀一命,封荀答應,會無條件答應慕秦易一個要求,作為回報,其實慕秦易根本沒有要求封荀的地方,兩人分屬兩國不說,而且封荀在西夷的地位,遠遠沒有慕秦易在大順的地位高,可如今,卻是也有了用處,封荀雖然在西夷不平不淡,可是收留一對母子還是綽綽有餘,讓元氏母子去西夷,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慕秦易自認不是一個多麽有善心的人,可是自來也是恩怨分明,他前世含冤而死,便是死於三個人之手,出賣了自己和太子的魏武侯一家,趁機和魏武侯汙蔑自己,捏造證據的元自山,還有,便是早就將自己視作眼中釘的皇帝慕元安。


    不過慕秦易分得很清楚,前世魏武侯出賣自己與太子,魏武侯世子魏斌和魏武侯嫡長女魏鴛都有參與,所以他們一家人一起流放西北,不虧。


    而元家,便也隻有元自山在朝堂一手遮天,熹妃在後宮呼風喚雨,然而元家夫人卻被元自山保護得極好,絲毫沒有接觸那些醃臢的東西,慕秦易要報仇,卻也不會讓無辜的人送命。


    現下三個仇人已經除之有二,剩下的,便是隻有龍椅上的那位了。


    外頭百姓的驚呼聲漸漸平息,慕秦易重新讓鵪鶉打開窗戶,那劊子手腳下已經是一片血跡,大雨衝刷著新鮮的血液,匯成一股股血水往下淌,百姓中卻有不少人從懷裏掏出了白麵饅頭,一個個努力地伸手透過欄杆,去蘸那地上的血水,一個不夠,還從懷裏又掏出一個,繼續蘸。


    這些百姓看著還不是普通人家的打扮,都是一身羅綺,穿金戴銀的,看著倒像是那些大戶人家的仆人,他們爭前恐後地用饅頭活著饃幹蘸著血水,像是爭奪什麽極為珍貴的寶貝。


    慕秦易微微蹙眉,問道:“他們這是在做什麽?”


    鵪鶉看了一眼便是道:“王爺你有所不知,現在京中很多王孫權貴都得了一種很奇怪的病,時不時就身體發熱,而且滾燙得厲害,好像隻有清涼油能夠緩解,可現下都已經快入秋了,清涼油都斷貨了,也不知道這供應清涼油的商戶到底是哪一家,說不產了就不產了,這些人是聽信了城中一個巫醫的話,說是這人血饅頭能治病,而且要越罪大惡極的人的血越好,所謂以毒攻毒,之前這菜市口便有不少人帶了饅頭來蘸人血,今日殺的是元自山,在他們心中,造反可是最罪大惡極的一個,可不是都忙著過來蘸人血了嗎?”


    慕秦易眼睛一掃,大概都知道這有多少人在蘸人血,有的已經輪番換了好幾個饅頭,卻還是有些人不滿足,當中雖然奴仆居多,可是也有不少打扮樸素,一身布衣的百姓在那兒搶奪人血。


    “那那些人呢?”慕秦易指著其中一個身上還有補丁的老人家道。


    鵪鶉又道:“那些看似是窮人家的人,有的是因為貪圖清涼油而買到破產的,有的則是想要趁機蘸了人血,用這蘸了人血的饅頭去往大戶人家裏頭賣的,畢竟,有的人家不好意思派人過來蘸人血,有的則是病情太嚴重,家仆帶回去的遠遠不夠用,這些大戶人家對這些人血饅頭出價還是很高的,之前是一兩銀子一個,現下發病的人越來越多,聽說已經漲到五兩銀子一個了,瞧著今日這回可是元自山的血,估計,又要賣出一個天價了。”


    一個一文錢的饅頭,蘸了些人血,身價便是翻了一千倍,這也是太可笑了,而且他記得成凰與他說過,這些人上癮,並且出現發熱的症狀,都是因為清涼油裏摻雜了五石散,而且這來源,很有可能就是北梁祁東海。


    聽說祁東海最近的日子很是逍遙,每日不是在京城裏有官員陪同賞花觀景,就是到京郊騎馬狩獵。


    不過慕元安這元家的事情才告一段落,瑛寶林也才暗地裏處理了,和北梁和談的事兒自然也是要緊鑼密鼓的進行,若當真如成凰猜測的那樣,這清涼油,倒是一個對大順很好的談判契機。


    慕秦易起身,他的腿已經漸漸恢複如初了,畢竟坐了許久,裝了許久的腿疾,起初他總覺得自己走起路來有些奇怪,還總是問駱平和鵪鶉自己是不是順拐了,不過他一直在暗中鍛煉自己的雙腿,隻等著這雙腿恢複之前那樣的強健有力,如今看來,已經差不多了。


    底下又響起腳步聲,駱平上來,匆匆稟了一句道:“王爺,王府外頭來人了,高原高公公親自前來,說是皇上急召王爺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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