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寶林被點了名,隻是喉嚨滾了滾,毫不掩飾地將攥緊了帕子的手從袖口裏抽出來,慢慢地扶到了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麵露艱辛地道:“嬪妾不知為何,小腹覺得有些隱隱作痛。”


    “呀,這可要注意了,”趙美人麵上雖然故作關心之色,可心裏卻已經盤算著自己的勝券又多了一分,瑛寶林這分明是抵賴不得,隻能以腹痛遁走,“不過好在章彌章太醫還在偏殿等著呢,剛好讓章太醫好好看看,莫這件小事反而傷了妹妹腹中的龍胎。”


    瑛寶林扶著肚子對著不懷好意的趙美人虛虛地笑了一下,便是讓露香攙扶著自己出去,出了殿門,見著裏頭應當是聽不見她們說話了,露香才是小聲請示了一句道:“娘娘,看來這鶯兒,就是趙美人設下的一個套,是想著為何會挑了這樣一個貌美的宮女過來唱曲呢,原是故意惹了娘娘的不快。”


    瑛寶林方才還一副難受的樣子,此時眼神卻是變得炯炯凶光:“誰知道是不是她也看不過這鶯兒的容貌太過出眾,所以才打發了她去掖庭局,又遲遲不接了回來,想著順道借我的手將這宮女了結了,幸好這鶯兒出去的時候碰到了鬆韻,反正我也沒想留著武昭儀,,這早一點晚一點,多一件事少一件是,也不妨礙。”


    瑛寶林說完,卻又是覺得心裏頭慌亂不已,方才那洪嬤嬤說的話,描述的人,分明是指向一個人,她害怕是自己想多了,又怕是自己做得不夠周全,她對這露香吩咐了一句:“你去趟內侍省,讓那邊兒少有動靜,若是能出宮就出宮,不能出宮就去找熹妃庇佑。”


    露香領著命去了,瑛寶林看著天邊血紅的殘陽,太陽的餘暉像是被捏碎的麥穗灑在人的臉上,暖得入骨,卻又燙得生痛,邱實啊邱實,如果真的讓你成了替罪羊,我到底該如何是好?


    內侍省的長官內侍監康福壽得了慕元安的命令很快開始排查,每個入宮的太監都有詳細的登基,要找一個十六歲後入宮,且有喉結的太監說容易也容易,就是有些費時間,加上這牽扯到了命案,康福壽自是要謹小慎微,一絲不漏地查個仔仔細細的。


    這廂暫時倒是沒什麽風波,慕元安坐在正殿的正首,武昭儀和趙美人陪在一旁,見著慕元安有些疲憊的樣子,趙美人也不敢多說,她心裏自是有底氣的,證人洪嬤嬤先是被請到了一旁的暖閣裏頭休息,慕成凰覺得這殿內的氣氛實在是壓抑得緊,便是尋了個借口出了殿門想要透透氣。


    一出來,卻見到了剛好趕來的長公主,雖然太陽已經下山,可長公主額頭還是出了一層薄汗,見了慕成凰便是迎上來問道:“如何了?”


    慕成凰歎了口氣,將之前發生的一切都說了,長公主細細聽了,卻是一時摸不出頭緒來,這關鍵時刻跑出來的洪嬤嬤還真是有些捉摸不透。


    兩人正是閑聊了幾句,慕成凰正巧看著暖閣裏的洪嬤嬤蹣跚著步子出來了,像是要找小解的地方,小宮女牽著洪嬤嬤去了方便之處,過了許久,才是又扶著洪嬤嬤回來了,慕成凰見狀,便是慢慢地走上前去,使了一個眼神,這周圍的兩個小宮女便都是退了下去。


    洪嬤嬤的背駝得厲害,幾乎都和地麵平行,與身體成了一個完美的九十度,見著慕成凰走近,還得退後幾步,看了個仔細,才是忙向慕成凰請了安。


    慕成凰關心地問了一句:“嬤嬤一把年紀還要如此勞累出來替趙美人作證,真是辛苦。”


    洪嬤嬤咳了幾聲道:“老奴隻是不想讓那姑娘白死。”


    “恩,嬤嬤心善。”慕成凰忽而拽了拽自己的袖口,問道,“早先便知道靜太妃的女紅便是一絕,這天下間亦是沒有靜太妃繡不出的花樣來,嬤嬤日日跟著靜太妃,想來也是耳濡目染,不知嬤嬤方不方便替本宮看看,本宮這袖口上的紫荊花是用什麽繡法繡的?因為這有一處破了個口子,想要修補,因為不知道繡法,竟是無從下手。”


    洪嬤嬤點了點頭,微顫的手想要上前摸一摸,慕成凰將手臂微微往後一挪:“我這袖口已經破得厲害了,摸一摸線就散了,嬤嬤經驗老道,想來也和靜太妃一樣,光是用看的就可以了。”說罷,便是將這袖口移送到了距離洪嬤嬤雙目一臂距離的地方。


    洪嬤嬤似有些為難,她的眼神早就不好了,按道理,像她這樣駝背眼花的過了年紀的嬤嬤應當是早早地被送出宮去的,可是她在宮外無親無故,出了宮便是等於死路一條,好在靜太妃年紀大了,眼睛比洪嬤嬤還不好使喚,一直也沒發現,其實洪嬤嬤也早就是花了眼睛。


    洪嬤嬤十分吃力,眼前卻也隻是模模糊糊的一片,慕成凰微微偏頭道:“是蜀繡還是湘繡呢?應當是蜀繡吧?之前似乎聽一個老嬤嬤說過。”


    “是,是,是蜀繡。”洪嬤嬤附和了一句,又補上道,“這針腳,這起針收針的手法,就是蜀繡啊。”


    “嬤嬤真是好眼力。”慕成凰唇角掛著微不可察的笑意,見著洪嬤嬤露出大鬆一口氣的神情,慕成凰冷嗤了一聲道:“我這袖口上是什麽花色都沒繡,嬤嬤竟然都可以看出來,是蜀繡的紫荊花,嬤嬤眼神這樣好,當真可以隔著那麽老遠看清搬石頭往井裏砸的漢子是一個有喉結的太監嗎?”


    洪嬤嬤聽了,臉色大變,慕成凰且不管她,繼續道:“畢竟,隔著那麽遠的距離去看一個人的喉結,可是比看我這袖口上的花樣,要難多了吧,我還且不說嬤嬤這駝背駝得這樣厲害,嬤嬤說漢子有六尺高,嬤嬤就算站直了充其量也不過五尺多,更何況,嬤嬤駝背,要去看一個六尺高的漢子的喉結,除非,嬤嬤的你的眼睛是長在後腦勺的上的,不然怎地看的見。”


    洪嬤嬤整個人像是僵住一般,她抿了抿幹澀的唇角,緊咬著牙齦:“老奴說的,句句都是實話啊。”


    “實話?”慕成凰笑道,“若是皇上知道,嬤嬤的眼睛根本就看不清一尺外的東西,還會相信嬤嬤說的是實話嗎?”


    洪嬤嬤腿一軟,作勢便是要跪下,卻突然被慕成凰喝了一句道:“是誰讓你這樣做假證的?趙美人?”


    “不是假證,那鶯兒,的確是瑛寶林那個賤女人殺的。”洪嬤嬤忽而變得很是激動,頗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衝動勁,“鶯兒最後就是從那女人的房裏出來的,鶯兒長得好看,那女人自己就是從宮女的位置爬上去的,自然是容不得鶯兒,所以她嫉妒鶯兒,看不慣鶯兒。”


    洪嬤嬤變得有些異常的激動飛,仿佛自己就是這個被害的鶯兒似的,慕成凰低著頭,觀察著洪嬤嬤的臉色,聲音放柔和了些:“之前聽說洪嬤嬤有個小侄女也入了宮,生得很是漂亮,就是不大受主子待見,難道……。”


    洪嬤嬤垂下頭:“是老奴沒本事,我老姐姐就留下這麽一個獨女,去世前好讓老奴好生照顧,原本以為,讓她入了宮,總比在外頭飄搖得好,如今看來,倒是老奴害了她,是老奴,不該讓她進宮的。”


    果然了,怪不得,這久久不經宮廷鬥爭的靜太妃,會容許洪嬤嬤出來摻和這趟渾水,原是有這樣的關係在裏頭,也難怪,趙美人和靜太妃素無交情,若不是這洪嬤嬤自己有心替侄女報仇,怎能說得動她。


    “你可知,你的一句錯誤的供詞,卻能要了一個人的性命?”


    “那人是該死的,”洪嬤嬤整個身子都在顫抖,“那人本來就是和瑛寶林一夥的,不管鶯兒是不是他親手害死的,可是瑛寶林是脫不了幹係的,隻要能讓那女人付出代價,冤死一個瑛寶林的爪牙算什麽?這宮裏頭,還少了冤魂嗎?”


    慕成凰稍微愣了一愣,不過她很快就能理解洪嬤嬤的想法,剛知道母妃的死和宋魁有關的時候,恨不得讓那些和宋魁交好的太醫、太監宮女全都跟著母妃一起陪葬,仿佛這樣才夠本,才解氣,可人是要看清事實的,要看清本質的,宋魁不過是熹妃的一個爪牙罷了,熹妃可以讓宋魁害死自己的母妃,也可以讓李魁、張魁、王魁害死自己的母妃,想要自己母妃的命的,不是宋魁,而是熹妃。


    “五公主,你若是要去揭露老奴,老奴心甘情願,可是老奴至死不會鬆口的,害死鶯兒的就是那個男人,就是瑛寶林!”洪嬤嬤整個身子在猛烈地顫抖飛,仿佛隨時會抖得散了架似的,一個老人如此,任何人看著都會有些心疼。


    可慕成凰很快忍住了自己的情緒,心疼歸心疼,可是任何一種自以為是正義的誣陷,都不能成為真正的正義。


    “我不會說出去的,”慕成凰道,“說白了,這件事與我無關,這是趙美人和瑛寶林的事情,不過你也要知道,瑛寶林這個人不簡單,她不會因為你指證了某一個人就繳械投降的,我隻是要通過你告訴趙美人,她做的每一件事情在我這兒,可都不是那樣滴水不漏,之前她用詩會誆我的事情我是記下了,讓她往後少算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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