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成凰在後頭聽了這麽久,聽著慕成瑤說起自己連累了熹妃這句話,才長舒了一口氣,到如今,慕成瑤才終於頓悟,之前的她太喜歡按照自己的性子來行事,而且自以為布局精密。


    從國子監買賣考題嫁禍給自己,到芳園撮合自己與崔榮,還有那些不值得一提的種種,哪一件不是熹妃去替慕成瑤收拾爛攤子,隻怕是熹妃自己都沒想到,自己一直致力於培養成大順第一才女的四公主慕成瑤,學業無成也就罷了,還屢屢成為阻礙她爬上皇後之位的絆腳石。


    其實也不能怪慕成瑤計謀不深,心思欠慮,畢竟她之前與慕成凰一樣,都是在母妃重重的保護下過日子,從未想過那樣陰暗的東西,不同的是,慕成凰能夠慢慢從學步到小跑,而慕成瑤卻還是像隻魯莽的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撞。


    “先將她帶下去吧,如此渾渾噩噩的,待會皇上問起來,哀家都不知該如何答複。”裴太後的聲音還是柔婉得像是一汪緩緩流淌的清泉,可是慕成凰和慕成瑤心裏頭想得一樣,這位太後,似乎不是看起來那樣簡單,太後是宮鬥老手的事情慕成凰早有心理準備,卻沒料到,裴太後這一招扣一招,一環連一環的本事竟然是將自己也連進去了。


    慕成凰本以為這一切都是按照自己的計劃順水推舟,誰料,自己不過是太後計劃中一枚小小的起連接作用的小紐扣罷了。


    屋內一片寂靜,慕成凰的心突突地跳得厲害,感覺自己像是將要粉墨登場的壓軸好戲,果不其然,顧嬤嬤朝著這屏風邊緣磕了磕,柔聲道:“五公主,可以出來了。”


    慕成凰碎步而出,她低著頭,就像是往常晨昏定省一樣向裴太後問了安,可是接下來,她卻有些不知所措了,是應該先坦白自己從中做的推手呢,還是直接問裴太後到底是何時知道了自己的計劃,亦或者,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不過這是不可能的,裴太後既然已經做到這個份上,很明顯也是沒想瞞著自己。


    內心裏已經跌宕起伏過了萬重山闕,可實際上也不過是一瞬間的功夫,慕成凰便是微微抬起頭,大膽地直視著裴太後的眼睛到:“太後足智多謀,成凰自愧不如。”


    這句話很有意味,一來,是告訴太後自己所做的一切也沒想藏著掖著,自己的確在當中動了手腳,可裴太後到底才是主謀,二來,也是表明,裴太後利用一封假書信來引慕成瑤入局自爆醜事的計謀,她慕成凰也是看得透透的了。


    既然兩人都是聰明人,裴太後也不打算拐彎抹角了,她一個眼色,顧嬤嬤便也是往後退了兩步,轉身退下,屋子裏隻剩下裴太後和慕成凰兩人,氣氛似乎更加凝重了,牆角的記時的水滴滴落的聲音像是一記記悶鼓,敲得慕成凰的心髒噗通噗通直跳,像是要跳出胸腔一般。


    “你恨熹妃和成瑤嗎?”“不恨。”慕成凰直麵著裴太後的問話,說了句違心的話,可眼神卻是澄澈得讓人對她討厭不起來。


    裴太後先是搖搖頭,繼而有點頭道:“對,不要恨,恨人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哀家在這宮裏頭這麽多年,看多了那些恨來恨去的人,今日你害我沒了兒子,明日我便要將你做成人彘,可是到後來呢,沒有一個能夠善終的,反倒是當年最不招先皇喜歡的哀家,哀家當年自請入國寺祈福,不爭不搶,反倒是謀得了一片平靜,不過也虧得皇上孝順,親自從國寺將哀家接了出來,哀家之所以能在今日自稱為哀家,便是學會了不要恨。”


    慕成凰有些懂,又有些不懂,裴太後大概的意思便是讓她一笑泯恩仇,可惜,這是一個慕成凰達不到的大乘境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隻憂天下憂,隻樂天下樂,她慕成凰自認是個凡人,有人害了她的母親,她便要徹查出來,替母親報仇,就是這樣簡單。


    心裏頭雖然這樣想著,看慕成凰麵上還是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子道:“成凰受教了。”


    裴太後自然是知道,眼前這個不過十四歲的少女是不能真正懂自己的意思的,又隻是用護甲磕了磕茶蓋子,道:“這件事,哀家應當是算你有功,還是妄圖陷害謀算呢?”


    慕成凰垂下頭:“太後聖明,自然知道成凰隻是為了皇家的聲譽,起初成凰也隻是懷疑,成凰知道太後信任張庭玉太醫的醫術,所以才會借了張庭玉太醫的手來確診一番。”


    慕成凰說到這兒就可以了,她不會告訴裴太後,宋魁今日不在,是因為她特地在宮外讓沈珂給宋魁製造了一點兒的小麻煩,慕成瑤之所以腹痛讓張庭玉有診脈的理由,是因為她讓張庭玉在止痛藥裏加重了生草烏的量,而熹妃今日會缺席這樣盛大的宴席,亦是她之前就在宮中廣為傳播,熹妃齋戒思過,禮佛靜心,深得太後默讚,比起宴席來說,熹妃更愛麵子,聽了這話,便會更加努力的潛心禮佛,什麽宴席,什麽熱鬧,都是浮雲。


    裴太後微微抬起眸子,眸光裏流傳出一種很複雜的眼神,有讚歎,也有懷疑,有肯定,也有忌憚,慕成凰無法揣測裴太後的想法,她隻是安安靜靜地跪著,偶爾抬起頭和裴太後對視,也是目光灼灼,不躲不避。


    許久,裴太後才是悠悠地歎出一句:“你比成清,果然是聰明許多的,成清太過純良,哀家很喜歡你的小聰明,但希望,這不僅僅是小聰明而已。”


    慕成凰低垂著頭,應了幾聲,也沒什麽其他事情要吩咐,沒說幾句話,裴太後便是讓慕成凰先退了下去。


    顧嬤嬤進來添了一盞茶,又將那摔在地上的博山香爐撿了起來,裴太後輕聲道了句:“這樣的活你讓那些小宮女做就行了,親自做幹什麽?”


    顧嬤嬤起了身,搓了搓手上的香灰,笑道:“奴婢,不也是從一個小丫鬟做起的嗎?起初也是受過欺負,做過不少粗活的,可奴婢心裏頭知道,隻要奴婢努力地幹下去,早晚有一天,會得到人賞識,這不是後來,就被提到了太後的房裏頭服侍,成了太後的貼身丫鬟,再後來太後入宮做了先帝的嬪妃,奴婢也跟著得了臉麵。”


    裴太後眼神幽冥不定:“你的意思,是讓我好好培養成凰?做那個識馬的伯樂?”


    顧嬤嬤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隻是道:“孺子若是可教,讓她自個兒尋摸著道路將來走上彎路,倒不如好好教導利用。”


    “可惜她勢弱,”裴太後搖搖頭,慕成凰終究還是差了那麽點兒的火候,“本想給她尋一門好親事,聽說齊家公子對她有意,今日這大好的機會,卻也沒見到齊家公子過來求娶,不過哀家也不看好這個齊宣,齊宣配成欣成瑤都可以,可是配成凰,終究是弱了一些,齊家不過是一汪池水,成凰,適合的是汪洋大海,而如妃的娘家呢,向家也不如從前了,她倒不是扶不起的阿鬥,可有時候,人不得不承認,出身是個很根本的問題。”


    顧嬤嬤笑了:“若是太後覺得向家如今勢弱,導致五公主出身不好,這倒是最好解決的,所謂風水輪流轉,向家之前不也有過盛世,後來男丁稀薄,才衰弱下去嗎?可這向家將來會不會好起來,可是誰都說不準的。”


    顧嬤嬤的意思很明顯,裴太後沒有說話,她還在心裏頭仔細掂量,她如今年紀愈發大了,身子骨也愈發不得力,她沒有兒子,皇上雖然孝順,可終究不是親生的,兩人也隻有利益關係而已,現在宮裏頭還沒有皇後,她且能算是獨攬一麵的,可是將來呢?裴家已經在九子奪嫡中全族傾覆,她亦是這世上一個孤零零的可憐人,是人總是想要尋個依靠,她是聰明人,定然也是想要尋個聰明人作為依靠。


    慕成凰,是個備選,卻還不是她心中最佳的選擇。


    紫曦園的萬花會在傍晚時分就結束了,晚間,玉春宮裏頭四處繚繞的佛香將整座宮殿像是浸潤在仙氣裏頭,自上次的事情後,熹妃便在偏殿裏頭供一尊臥佛,日日都來焚香誦經,配殿裏很安靜,像是和這紛爭不斷的皇宮隔斷了開似的。


    熹妃誦經的時候,是不準人打擾的,隻等著熹妃一身素衣出來,玉流才是忙上前遞過一張濕帕子替熹妃擦手。


    熹妃回了寢殿,一切還是如舊,最好的珍品燕窩,最好的鮮果香料,換了一身更加輕軟貼身的廣袖長袍,熹妃躺在了貴妃榻上,終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今日宴席的事情,她是極喜歡熱鬧的,不僅自己愛辦宴席,這宮中大大小小的宴席,也必有她出席,今日不能去,本就是遺憾,一聽著這慕成凰將景瀾宮的花都傾巢借出,心裏頭更是不痛快了。


    “宴席上可有什麽有趣兒的事嗎?”熹妃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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